王怡君想都不想地就答應了。
阿朵臉上綻放出笑容來,“姐姐,我好冷,你能找到衣服給我嗎?”
王怡君點點頭,正要回家,發現門鎖上開不了了。她轉身走向了一層樓的其他住戶,每一扇門都關着。王怡君很遺憾,從阿朵身邊走過,下樓去了。
阿朵的視線一直跟着王怡君,臉上是一成不變的笑容,那眼神也是清澈幹淨。王怡君從她身邊走過,她跟着轉頭、轉身,目送王怡君下樓。
這要換做是遊戲裏的NPC,就是再常見不過的場景。可換做了真實的環境,想想王怡君的死,這個叫阿朵的小女孩就給我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并未在她身上看到陰氣。這讓我不得不改變原來的猜測。
我原本的猜測是,那個東西或許就真是某種系統,像小說裏寫的那樣,将現實中的靈異事件和遊戲結合。天一真人的情況不就是這樣嗎?可這個小女孩……這也是個和天一真人一樣的老妖怪?還是那個東西自己“原創”的某種内容?
王怡君并沒有如我一樣考慮那東西的問題,她去了樓下,一家家嘗試,一直到了底層一樓,都沒有一扇門是能打開的。王怡君家在最高層。她已經試過了所有的住戶。連這棟樓的大門都緊鎖。這就是個徹底封閉的空間。
但這一切沒讓王怡君覺得恐怖,她甚至沒氣餒,從一層到頂層,重新試了一遍。
仍然以失敗告終後,王怡君才疑惑起來,自言自語道:“不是這樣嗎?”
阿朵還站在頂層的樓梯口。
王怡君走向了阿朵,問道:“衣服在哪裏?”
阿朵露出了驚異的表情,就如任何一個真人。她看着王怡君,反問道:“姐姐身上不就有衣服麽?”
我心中咯噔一下。
王怡君卻是恍然大悟,脫了自己的睡衣給阿朵。
她穿了睡衣和秋衣,脫睡衣的時候沒有半點兒猶豫,還有點兒小懊惱的樣子,好像懊惱于自己沒想到這個主意。
我卻還記得,這個阿朵之前說的是“找到”衣服給她。是我吹毛求疵了嗎?
我仔細觀察阿朵,仍舊沒發現她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或者該說,她本身、她的全部、她的出現就很奇怪。
阿朵穿着大一号的睡衣,有些滑稽,臉上卻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她又說道:“姐姐,我餓了,你能找到吃的給我嗎?”
王怡君照舊是答應,又像之前一樣,一扇門一扇門地嘗試,不知道疲倦。
她到了三樓的時候,聽到了上面女孩子的尖叫和男人粗魯的罵聲。
王怡君沒感到恐懼,反倒是興奮起來,轉身就往樓上沖。
阿朵摔在了兩層樓之間的平台上,身上的睡衣被撕扯壞了,衣不蔽體。
王怡君仰頭看到了站在頂層台階上的魁梧男人。
那個男人拿着酒瓶,灌了口酒後,将酒瓶摔了下來,砸在阿朵身上。阿朵痛叫一聲,小聲啜泣。男人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
王怡君先去看了阿朵,阿朵卻隻知道哭,并不應答。她就幹脆丢下阿朵不管,上樓尋找那個男人。那個男人走得慢,好像醉漢,王怡君看到了他的背影。他徑直走向了樓道盡頭,穿牆消失了。
王怡君笑了起來,小跑到了那面牆前,一手握着手電照着牆,另一手在牆上仔細摸索。可她失望地發現,這裏并沒有提示。
王怡君回到了樓梯間。阿朵換了姿勢,抱膝坐在地上。
“你沒事吧?”王怡君問了之前問過的問題。
阿朵這次有了反應,搖搖頭,擦擦眼淚。
王怡君并不是真的關系阿朵的情況。她問道:“剛才那人是誰?”
“是爸爸。”阿朵小聲回答。
“他是不是死了?”王怡君直言不諱地問道。
阿朵掉着眼淚,“他喝酒喝多,摔死了。可是……”
“可是他變成了鬼,還是不肯放過你!”王怡君迫不及待地接口,又問:“要怎麽做才能救你?”
阿朵擡起頭,“姐姐,我好冷啊。”
王怡君爲難了。
阿朵身上的睡衣已經爛了,小身體瑟瑟發抖。王怡君自己身上隻有貼身的秋衣。她從剛才開始都沒覺得冷過。
王怡君一咬牙,決定将秋衣脫下來,卻發現衣服好像貼在了皮膚上,根本脫不下來。
王怡君松了口氣,說道:“我這就給你找衣服去。”說着,她又嘀咕道:“這次應該能打開門了。”
阿朵卻是又擺出了那張疑惑的臉,問:“爲什麽要找衣服?”
王怡君沒聽明白。
阿朵投進了王怡君的懷中,蹭着她的身體,幸福地喟歎道:“好舒服呢。姐姐身上好暖和。”
王怡君沒拒絕,甚至仍然不忘自言自語:“這是過場劇情麽?”
我在旁急得汗都要出來了。事情的發展越來越不妙。我碰不到王怡君,就伸手去拽那個阿朵。可我的手好像碰到了一層凝實的空氣,完全無法接觸到阿朵。
“姐姐,你好暖和。”阿朵呢喃着。
王怡君心不在焉,“嗯。你爸爸的屍體埋在哪裏了?嘶——”
阿朵将手伸到了王怡君的衣服裏面,冰涼的小手讓王怡君倒吸了口氣,身體哆嗦了一下。
“爸爸的屍體?”阿朵低聲問着。
“對,你爸爸的屍體在哪裏?”王怡君趕緊提問。
“咯咯咯……”阿朵笑起來,女童的笑聲甜美可愛,但因爲這環境、這話題,讓這笑聲變得陰森恐怖。
王怡君此時才意識到了不對。
“爸爸的屍體也很暖和呢。不過很快就冷掉了。”阿朵在王怡君的懷中揚起了頭,天真爛漫地說道。
王怡君想要動,卻發現身體僵硬,不受她的控制。
我在旁根本幫不上忙,隻能眼睜睜看着王怡君的身體逐漸浮現出了凍傷的痕迹。從阿朵身上,不斷有刺骨的寒氣鑽入王怡君的身體内,刺痛她的皮膚、肌肉和内髒。很快,這種痛感就被麻木取代。
王怡君的臉上也終于有了驚恐的情緒。
阿朵歪了下頭,“姐姐,你想要說什麽?”
“我選錯了嗎?不應該接你的任務……”王怡君惶惶不安,“你才是boss,剛才你的爸爸……”
阿朵再次“咯咯咯”地笑起來,“姐姐,你在說什麽奇怪的話啊?”她像是抱着個心愛的洋娃娃一樣抱緊了王怡君,“姐姐,你真的好暖和啊。不要那麽快冷掉哦。”
王怡君的視線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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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DEND!
王怡君生前所看大的最後畫面是那一行字,和背景中阿朵抱着自己的模糊畫面。
她的意識在随着身體逐漸冰凍,心中發出了遲鈍的呻吟呐喊。可這樣的折磨仍然持續着。
我别過頭,無法直視那場景。王怡君所看到的還是模糊畫面,我看到的卻是真實無比的恐怖場景。
王怡君凍成了冰棍,身上結了厚厚一層冰霜,整個人也就隻能看出了一個人形輪廓。阿朵站起來,身上的凍傷不見了,臉上還帶着紅暈,念着童謠,輕快地蹦跳下了樓。那樣子,和殺死天一真人的王怡君何其相似。
當阿朵消失,我聽到了夜裏的輕微聲音,好像是有那一住戶仍然在看電視。
王怡君的屍體旁邊,憑空出現了另一個王怡君的身影。她麻木地坐在角落,眼睛空洞無神。
我在她的視野中看到了一個倒計時,時間是一年,下方是個卡通動圖:火柴人握着接力棒,做出奔跑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