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準确預估出快進的倍數,總歸不是視頻播放的那種1.5倍、2倍、16倍。我看到的畫面很流暢,并非一幀一幀的定格,但這種流暢是讓人感覺不到畫面切換的流暢。人出現、人消失,天亮、天黑,飛速交替而過。
當天色再次暗下來,畫面突然變成了正常播放速度。
我習慣了那種快進,好半天才回過神。
周凱威坐在電腦桌前,桌下面藏着那隻惡鬼。她被周凱威擋住了大半身體,但我能看到她那雙黑沉的眼睛。她好像是從得了狂躁症的瘋子變成了另一種扭曲的心理變态,那種惡毒怨恨還充斥在她的内心,甚至可以說在煎熬她,可她已經不會肆無忌憚地發脾氣了,還習慣了隐藏自己的情緒,隻用那雙漠然的眼睛注視着人。
我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心悸。
惡鬼眼中流露出情緒來,疑惑地看看自己。
遙遠的地方有風聲傳來,如鬼哭狼嚎。
惡鬼欺軟怕硬,恐懼地縮了縮身體。
我飄到了窗子邊,眺望窗外,看到了迅速蔓延過來的黑影。
那黑影不是烏雲,也沒有實質,裹挾風聲,呼嘯而過。
我不禁驚恐地倒退數步。
黑影掠過了玻璃窗。我沒看到那其中有什麽鬼怪,但突然冒出來的陰冷感覺讓我打了個哆嗦。
哐當!
周凱威從椅子上翻到,爬起來的時候,和桌子底下的惡鬼四目相對。
惡鬼沒動,她直勾勾盯着周凱威。
周凱威已經被吓破了膽,狼狽地往外逃竄。
惡鬼驚疑不定,從桌子底下爬出來,望着房間外。
周凱威跑出去了,他的室友一頭霧水地也追出去看了。
惡鬼站在周凱威房間的門口,能看到同樣敞開的大門。
她現在的感覺有些不同。
我都能感覺到那陰氣,她當然也能。我覺得這陰氣讓我惡寒,她卻覺得如魚得水。
困了二十多年,她忽然又冒出了離開的念頭。她的動作小心翼翼,跨步走出了房間,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哈哈哈哈!”惡鬼瘋狂大笑起來,好似要發洩掉二十年來的憋屈。她得意洋洋地在客廳踱步。
周凱威的室友匆匆回來了,嘴上叫着:“你等等,我去打電話!”
他沖進房間,拿着手機又沖出來。
惡鬼的神色陰沉下來。她避開了周凱威的室友,沒有碰觸到他。這說明她心中還是有忌憚的。
她在周凱威的室友再次出門後,才跟着出去。
外頭的人有些多,說見鬼的,問周凱威情況的,場面十分混亂。
惡鬼看到那麽多人,又心生懼意,退回到了房間内。
周凱威被救護車帶走,期間他的室友回來拿了周凱威的證件、手機,将房門也給關上了。
外頭的混亂漸漸平息。
惡鬼的神情變幻不定,自言自語道:“見鬼……那麽多人見鬼……”
她在房内徘徊繞圈,時不時看一眼房門,又看看窗戶,躊躇猶豫。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她忍着不耐煩,在房子内又呆了兩天,好似在觀察情況。她的焦躁難耐與日俱增。兩天已經是極限了。
兩天後,她正要不管不顧地離開這裏,一聲清脆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中。自然,她也聽到了。
“啪擦”一聲,好像是什麽東西破裂了。
我猛地看向了廚房,死死盯着水槽下方的櫃門。
渾濁的水從櫃門縫隙中滲出來。
惡鬼并未如我一樣對這種情況有所預料,她沒找到聲音傳出來的方向,警惕地環顧一圈,沒發現什麽,就要離開了。
滴答!
水滴聲清晰起來。
惡鬼的腳步再次挺住,這次有了些猜測,視線掃過廁所,再看廚房,找到了聲音的來源。她不以爲然地撇嘴,再次邁步。
啪擦!
又是一聲脆響。
下一秒,“嘩”地一聲,污水噴出來,撞開了櫃門。
惡鬼驚訝,還在看好似高壓水槍一般噴水的水管斷口,忽然感覺到腳底一濕。
那些水流淌出了奇怪的軌迹,不是均勻蔓延開,而是目标明确地流向了惡鬼。
惡鬼察覺到時,腳底下已經滿是污水。
她嫌惡地要跳開,雙腿卻好似釘死在了這裏。
水不正常地流淌,将她的腳底圈起來,并好似有無形的屏障圍在她身邊,水位升高,轉眼淹沒了她的膝蓋。
而在周圍,地上一片幹燥,污水還沒流淌過來。
“啊啊啊!!”女鬼發狂大喊,恐懼地扭動身體,卻根本無濟于事。
我很慶幸自己早早飄了起來。這些污水不知道是沒發現我這特殊的存在,還是隻能按照“常理”在地面流淌,一點點升高,不能飛起,這才讓我幸免于難。
房間地闆濕透,家具浸泡在了水中。與之相比,惡鬼的情況可以用凄慘形容。
上漲的污水已經超過了她的頭頂,将她整個人包裹其中。
她緊閉着眼睛和嘴,捂住了鼻子。可污水還是能從她的耳朵中灌進去。霧水甚至滲透進了她的毛孔,侵入她的身體。她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死亡時的樣子再次出現,那些傷口觸目驚心,被污水浸泡後,更加恐怖,居然發生了分解。污水更爲渾濁,飄着碎肉、眼球、指甲、頭發,還有殘缺不全的骨頭上下沉浮。
喀拉——
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響起來。
“怎麽有水?”門外有人自言自語。
嘩啦啦!
細長圓筒狀的水坍塌,惡鬼的殘體混入了地上的污水中。
“我勒個去!”周凱威的室友驚叫。
水順着敞開的門往外流淌。
我注意到,惡鬼的殘體在污水中沉着,流動緩慢,分解得更爲迅速,轉眼,我都看不到那些殘體了。
這些污水應該是葉青用來困住工農六村中突然出現的鬼魂的。
我見過陳雅琴被困的樣子,和惡鬼這種情況不同。
聯想到惡鬼的來曆,我猜測這是因爲惡鬼不是死在這裏的,而且她也不是這裏的住戶。
她是被葉青消滅了?
不,要是那麽早就被消滅了,我這次的夢境就不該以她爲對象。
我盯着那些污水,想要尋找她的痕迹。我還試着移動,想要确定她的大概方位。後一個方法比較難起作用。我現在的可移動範圍不小,靠這辦法鎖定她的位置需要很多嘗試。
我的嘗試中途就停止了。
周凱威的室友清理了污水,水位下降後,我看到了逐漸露出水面的殘體。
沒了污水,惡鬼就顯露出來了。可她這次受到的傷害比死亡的時候還要大,肢體殘骸七零八落地遍布了大半的客廳。
周凱威的室友一無所覺,甚至踩着她的眼球,拖把穿過她的腿拖地闆。
他碰觸不到惡鬼,但惡鬼能感受到他。
眼球被碾,腿被來回摩擦,不同的疼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經,她還無法反抗。
那種憤懑再次充斥了她的内心。
而這一次的磨難卻沒就此結束。
水管修了又爆,爆了又修,反反複複,她就反反複複感受那種痛苦。
直到有一天,水管徹底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