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着葉青說的話,但我沒遲疑,繼續往前走。古陌已經呼呼大睡了,我沒架着他進小區。我要作死,沒道理拖着古陌一起。
門衛室的人倒也認識我這個拆遷辦的人。我将古陌就丢在了他這裏,自己走了進去。
我覺得自己清醒了不少,可實際上,我還是有些醉意,身體發熱,情緒激動。能将古陌扔在門衛室,大概就是我最大的冷靜。
路上我沒看到鬼,可能是看到了,但我這會兒腦子不太清醒,所以沒留意。
進入六号樓,踩着樓梯,一路的聲控燈亮起來,一直到六樓,聲控燈好似是壞了,那一層仍然黑着。我借着月光看清了青葉的牌子,但開門的時候,不知道是手抖,還是太暗,我試了幾次,才将鑰匙插進鎖眼,轉動開門鎖。
吱呀——
門軸轉動的聲音跟老人身上的骨頭作響似的,讓人牙酸。
一股清冷的空氣從事務所内部對我撲面而來。
我踏入事務所,砰的一下甩上門,手一松,鑰匙就落在地上,丁零當啷的聲響有回音,在事務所内顯得特别響亮。
“葉青!”我喊了一聲,用力踏着木地闆,踩得地闆咚咚作響,“葉青!!!你給我出來!”
我叫喊着,進了裏面的辦公室,掃了一圈,在檔案櫃邊上沒看到葉青的身影。
“葉青!”我再次叫喊,進入了休息間,又進入了那條長走廊。
沒人、沒人、沒人……不,應該說是沒鬼。
我的大腦好像在燃燒似的。
“葉青!”我手握成拳,砸在那副抽象畫上,“你别裝死!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裏!你給我滾出來!”
我想到胖子,想到瘦子他們,想到家中的父母和妹妹,難以控制住情緒。
我一把将畫扯下來,并未看到門。我重重喘了兩口氣,猛地轉頭,沖回到了辦公室。
“葉青!你出來!你他媽給我出來!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麽回事!爲什麽是我,爲什麽他媽的是我!”我憤怒地吼道。
我和金海楓不一樣,我是來過這裏後才開了陰陽眼,才有夢境能力的。所有這一切都是從這件事務所開始的。
玄青真人、古陌都說我是什麽有緣人。我原本沒多想,隻當自己倒黴,或者就像是古陌說的,都是命。
可我漸漸想起來,古陌出事的時候,玄青真人讓葉青維持古陌的生機,青葉的人接連出事,在政府的檔案中被完全模糊掉存在的痕迹,這一切都是葉青做的。葉青那樣一個爲了古陌會用鬼去威脅無辜之人的家夥,會傻乎乎等待一個從天而降的救世主、有緣人?
一旦開始懷疑,我就無法克制地繼續想下去。
五個……我們五個被聚集到了一起。
我、瘦子、胖子、郭玉潔是大學的同屆生,陳曉丘和我們的共同點暫且未知,可我們四個分到了一組,的确是“巧合”。我還記得剛調職的時候,我們四個碰面,都很驚訝,老領導一聽,也驚訝我們被分到了一起。他在劃分小組的時候,可不知道我們四個是大學同學,将工農六村交給我們,則是随機分的。
巧合、巧合、巧合……
“不是巧合!是你做了什麽!是你做了什麽對吧!”我踢了一腳辦公桌。
哐——
那聲音猶如響雷。
我呼哧呼哧喘着氣,視線從辦公桌,移動向了前方。
檔案櫃和牆形成的角落,有個人影站着。
“爲什麽?”我低聲問道。
沒人回答。
“爲什麽将我拖下水?”
“我不可能将你拖下水。”葉青的聲音依舊如檔案中的音頻那樣,清冷不帶絲毫感情。
“所以,像古陌說的,這算報應?我活該?”我擡起頭。
葉青的上半身被陰影籠罩,看不清模樣。
“你死了,你家人都死了,他們都不見了……我不想要這樣……”我的身體不穩,往後退了兩步,撞到了辦公桌,靠着桌子,我坐倒在地上。
“金海楓的老公死了……你還記得金海楓吧?”我問道。
葉青沒出聲。
“她失控了,大爆炸……胖子……我那個朋友,你應該見過,他重傷,現在還躺在醫院呢……”我吸了吸鼻子,“逃不過的嗎?這種事情,我們這樣的人逃不過的嗎?”
事務所内隻有我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鈴聲響起來了。
我不想接,但那個鈴聲不知疲倦地響着,自動挂斷後又響起。
我開始覺得頭疼了,将手機摸出來,發現是瘦子打來的,不由呼吸一窒。
“喂……”
“奇哥!胖子脫離危險了!”瘦子大喊大叫着。
我有些茫然,“什麽?”
“胖子脫離危險了!醫生都說奇迹啊!他已經脫離危險了!現在要轉到普通病房了!”瘦子喋喋不休。
我好像突然被抽去了力氣,“真的?”
“真的!真的!!”瘦子大聲說道。
“太好了……”我覺得眼睛有些發熱。
“奇哥,你現在在哪裏?還被金海楓纏着?”瘦子提到金海楓,口氣就變了。
“沒有。”我沒說我在事務所,怕他擔心,“我跟古陌在一起。行了。我……我之後可能不回醫院去看了。”
“沒關系,胖子剛醒了會兒,現在又睡過去了。醫生都說沒事了。就是他這次又要住院一段時間。”
“嗯,我知道了。”
瘦子有些控制不住,又講了好幾句,才挂了電話。
我看着手機,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我們,還是會有危險?”我擡頭看向葉青。
葉青并未消失。
“金海楓的丈夫爲什麽會死?”葉青問。
我反應了好一會兒,從牙縫裏擠出話來:“因爲愛情樹,因爲你們交給玄青鎮壓的愛情樹出了問題!”
“你怪我們?”葉青反問。
我啞然。我是遷怒了葉青,可我心裏很清楚,葉青早死了,和這件事本身真的扯不上關系。他們沒能力解決愛情樹,要說這樣就該責怪他們,那是不是連環殺手每次作案,偵辦案件的警察就要槍斃一批給受害人抵命?
“我不是因爲這個來的。爲什麽是我?爲什麽你要找上我?”我很快清醒過來,沒被葉青繼續繞進去。
“因爲你是我能找到的唯一辦法。”葉青回答。
我眉頭緊鎖,正要反唇相譏。
“愛情樹下面的兩具白骨你去看過了嗎?”葉青問。
葉青今天似乎心情不錯,跟我多說了幾句。我卻心情惡劣。他開口之後,總是掌握這話語的主動權,牽着我的鼻子走。我想談的并不是愛情樹的問題。
“沒看過,也可以試試。”葉青也不需要我回答,就自說自話。
我看到他身邊的窗戶外,月亮正移動到窗口的位置,月光應該能照到他的臉,我所看到的卻仍然隻是一片陰影。
我的腦袋昏沉起來,仿佛酒的後勁上來了。我喝的明明是大排檔裏不入流的雜牌啤酒!
我努力想要清醒,卻隻能看到彎月、窗戶、人影組成的畫面,這灰暗的畫面很快被紅色取代,我的身體歪斜倒下,倒下的時候,沒摔在地闆上,身子底下是個有彈性的東西,我下意識地摸了摸,發現是絲線。
紅色的絲線将我徹底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