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仔細,很用力地去看,才能将那一坨東西給勉強分辨出來。中間在行走的,應該是陶政。倒不是我認識陶政,隻是因爲這一坨東西中,唯一在蹒跚行走的,隻有那個青年。而在青年身上挂着的,我能看到最上面的一個人,側着頭,被監控拍到了臉,是陶海無疑。陶海的手挂在身下一個白發老者的脖子上,雙腿離地,翹在另一具身體的背上,腳底還貼着一團黑色頭發。那黑色短發的主人正抱着陶政的腳,身體在地上趴着,被陶政拖着前進。
我稍微一數,就我能分辨出來的人,一共就有八個了,在監控沒被拍到的另一面,那人堆之中,說不定還有人存在。
不,那應該不是人,而是鬼。
那些鬼的臉還都白花花的,跟J國藝伎的妝容有些像。陶海的臉則灰蒙蒙的,看起來就不正常。
我背上冒冷汗,下意識咽了口唾沫。
比起我、周凱威、盧嫚甯所遇到的情況,陶政這種,在我看來是更加恐怖的。
隻是不知道,陶政能不能看見身上的人。要看見了,這會兒早該吓瘋了吧?要沒看見,那他一定能感覺到不對勁。光是他吃力的行走方式,就能讓人看出不對來。他又特意去工農六村,怕是知道了什麽。
胖子擦着汗,身上肥肉顫了顫,“奇哥,這要怎麽辦啊?”
“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也不想去管。
盧嫚甯的事情讓我有些心理陰影。另外,陶政這情況和盧嫚甯也不同。那聚陰盆可不是鬼呢,連玄青真人都沒辦法,我又有什麽辦法?碰到周凱威和盧嫚甯那事的時候,我要還有點兒自信,這件事上我就自信全無了。
“那個玄青真人,能聯系到嗎?”郭玉潔問道。
我搖頭。葉青聯系玄青真人的方式可不是普通人的手機電話。我看向陳曉丘。
陳曉丘同樣搖頭。顯然是陳逸涵有打聽過,但沒找到玄青真人。
這點時間,陶政終于走到了小區門口,被門衛攔了下來。兩人的對話監控可錄不下來,但看樣子,并沒有起什麽沖突,可也花了很長時間。
因爲陳逸涵的關照,工農六村附近的監控應該一直有警察盯着。陶政離開前,就有警察來了。彭冬圓這會兒應該還沒報警,警察隻是很正常地和陶政交流,陶政就放棄離開了。
接着看了第二段監控視頻,大同小異,隻是時間換成了晚上,地點換成了小區側門。陶政上前鼓搗了一會兒,開不了鐵門,似是想要翻牆進去。但他身上那些鬼挂着,他連走路都吃力,更别說翻牆了。陶政隻能再次放棄。
視頻看完,我們一籌莫展。
我打電話給古陌問了問,古陌卻也對此不清楚。
“聚陰盆我倒是知道,在那裏好些年了,有個人供奉着。葉子說這事情不歸我們管,就不用理了。”古陌跟我說道。
“那現在這狀況算什麽?”我問道。
“大概是在叫人吧。”古陌猜測道,“那東西要人供奉的,斷了檔,肯定要找個接手的人啊。”
他說得輕松,渾不在意,我卻有所憂慮。
“大不了就是死個人罷了。”古陌說道。
“死個人在你嘴裏就是那麽簡單的事情?”我有些生氣。
“人終有一死。别說那些不相幹的,就是認識的人,那要死了,我也沒辦法。葉子他們不就死着呢嗎?”
我無奈,和古陌在這個問題上講不到一塊兒去,隻能挂了電話。
我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我居然做了夢。夢中附身的不是陶海或陶政身上挂着的任何一個鬼,而是陶政本人!
在一間單身公寓中,我聽到了門鈴聲,看到陶政從餐桌邊起身,去開了門。
門外站着的是個穿着古裝的男人,留了長發和長須,臉色跟刷了白漆一樣,兩眼青綠,嘴唇殷紅。他看到陶政就伸出了手,一把勾住了陶政的脖子,挂在了他的身上。
陶政應該是看不到這個人,先還茫然呢,突然就脖子一沉,身體一彎,差點兒栽倒在地。他吸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手和那慘白的手重疊。
“怎麽回事?”
自言自語着,陶政艱難地活動了一下脖子,捏了捏後頸,可那種挂了重物的感覺絲毫沒消退。
陶政疑惑不解,卻還是将門關了,又坐回去吃飯。
眼前的景物快速切換。
陶政走在路上、在公司、回家……都會冒出那種白臉、青眼、紅唇的鬼,穿着打扮帶着各自的時代感,抱住陶政的身體,挂在他身上。陶政臉上的陰氣越來越重,臉色灰敗。他去了醫院,檢查不出個所以然,隻能暗自納悶,請假休息,又沒有效果。
直到最後,陶海找上了門。
陶政竟是能看到陶海,震驚地張口結舌。他瞬間就大叫起來,轉身就要跑。
我能感覺到陶政如雷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他将陶海當做了鬼,害怕得要逃命。
可他現在身上挂了八個人了,怎麽逃得掉?
陶海步速不快,卻輕易追上了陶政,伸手抓住了陶政的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啊啊!滾開!滾開!你給我滾,不要過來!放開!”
陶政瘋狂地叫嚷着,想要将陶海從自己身上拉開。伸出的手,摸到了一團冰冷僵硬的東西。
陶政的聲音和動作都停了,隻有更爲粗重的呼吸聲,好像喘不過氣來。他顫抖着順着那東西撫摸,摸到了更多的、屍體一樣的東西,全都挂在他身上。
陶政瞳孔收縮,張大的嘴巴裏發出了“嗬嗬”的怪聲。他邁出沉重的腳步,一點點,移動到了冰箱前。
鏡面的冰箱能反射出大概的東西。
現在,在冰箱門上就是一個怪物。
陶政伸手,冰箱上的怪物也伸出了手。他就這樣确定了身上挂着的鬼。
“啊啊啊啊——”陶政恐懼地大叫。
那些自從抓住陶政後就跟個死物一樣的鬼突然動了。他們齊齊用力,将陶政往一個方向拉扯、推搡。
陶政駭得大喊大叫,卻無力阻止,撞上了桌子,疼得抽氣,叫聲也戛然而止。他摔倒在地,被那些鬼壓着,呼吸困難,好不容易才掙紮着爬起來,大口大口喘氣,青白的臉色卻不見恢複。
那些鬼又用力起來。
陶政急忙求饒,“不,不要!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要回去……回去……要供奉那間房子……”陶政眼中湧出淚水來,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那些鬼停止了動作。
我眼中的畫面被黑暗籠罩。
“政政,你記住了,要做好事,還不留名,好好供奉房子。将來啊,你就能有好報了。”
年輕男人語帶笑意。
“兒子,我要死了,你就趕緊逃吧。逃得越遠越好!永遠别接近這套房子!”
中年男人疲憊地如此說道。
在兩個聲音的背後,有詭異的呢喃聲連綿不斷,像寺廟裏的經聲,又像是許多人的呓語。
黑暗中,我看到了一個殘破的碗逐漸凝聚,看起來就是個乞丐讨飯用的碗,而且是光的,毫無花紋,制作粗糙,陶的,上面還沾了不知是什麽的污迹。
叮當!
一個銅闆從天而降,砸在了碗中,聲音震天響,在我腦海中回蕩。
我瞬間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