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嘉蘇被周姈派回去做安撫工作,沒敢說表哥已經被刑拘,隻說是配合警察調查,找到真兇就能放回來,免得老太太被刺激到出點什麽好歹。
周姈收到他的彙報消息時正在前往看守所的路上,草草回了句“晚上不用等我”,便收了手機。
黑色商務車行駛平穩,整個過程中時俊一言不發,眉目陰沉,仿佛根本看不到身旁的女人。
到了看守所,仍是費了一番功夫,周姈才得以被開後門進去探望。時俊正與所長應酬着,餘光看到那身影跟着管教員入内,竟連頭都沒回一下。
詢問室,一張桌子,兩個人。
座椅上有手铐,但向毅被特許,沒有拷上。外頭有人巡視,他留意着,趁人走開的空檔,飛快過去摟着周姈親了一口。
“是不是擔心我了?”
他居然還有心情笑。
周姈擡手在他胸口擂了一拳:“你還笑得出來?”
“看到你開心。”向毅笑着揉了揉她頭發。
“我不開心……”
周姈把臉埋在他肩膀上,身體瞬間包裹在熟悉的氣息當中,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略略松了點勁兒。
門從外頭打開,管教員爲難地說:“這位太太,别讓我們太難做,本來就不合規矩。”
抱成一團的兩人這才松開。
坐下後,說起正事。
“二傻又立功了,”周姈說,“院兒裏那棵樹下頭刨出來一塊磚頭,帶血。應該是新埋的,不然二傻不會突然發瘋。”
向毅臉上閑散的神色一收,一邊眉毛擰起。
“我總覺得跟花哥的死有關系,要怎麽處理?”
“交給警察吧。”向毅說。
軍人生涯賦予他的,除了強健體魄,還有一身正義感,總是對國家對公檢法懷有最大的信任。
周姈點頭,轉而道:“能想到藏在我們店裏的,肯定是熟人。你懷疑誰?”
“這些留給警察查吧,”向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你好好待在家裏養身體,不要再想這些。”
他們想是完全不在一個頻道,周姈試探地問:“陳喜?”
有動機要花哥命,又與向毅相熟的,她隻能想到陳喜身上去。而且找到兇器的當天她就給陳喜打過一個電話,已經關機,聯系不上。在這關口,不可謂不可疑。
向毅深深看着她,半晌頗爲無奈地笑了聲:“爲什麽一定要這麽聰明,笨點不好嗎?”
他私心裏,其實并不願意周姈爲了他奔波應酬托關系。
會不會坐牢這個問題,從決定自首開始,他無時無刻不在思考。
于良心,他将人打到重傷、并且很有可能間接導緻了之後的謀殺,不管對方有多麽罪大惡極,他都應該負法律責任。于責任,上有年邁體弱的奶奶,下有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他無法抛下他們。
那個時候教訓花哥,絕沒料到會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
而周姈能破例進到這裏來看他,背後必定求了許多人情,辛苦勞碌,看人臉色。
他心疼愧疚都來不及。
不忍心讓她的努力變成徒勞,更不忍心讓她一個人辛苦懷胎。
如果必須要有取舍,他大概隻能放棄自己的良心。
“不聰明點孩子出生都沒爸爸了。”周姈哼了一聲,玩笑道。
向毅卻沒了玩笑的心思,緩緩吐出一口郁氣,手伸過來,将周姈的手握住。
“對不起。”
讓你受苦了……
周姈卻笑了:“少來,你沒求着多關幾年以示忏悔我就謝謝天謝謝地了。”
她真的了解向毅,更知道他心裏看得最重要的,舍棄不掉的最終還是他們,因此并不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結。
“不需要你說謊,不需要你違背自己的良心。你該怎樣說就怎樣說,我一定會讓你無罪釋放。”
“你要是過不去心裏那關,隻需要想一想,我和寶寶,還有奶奶,”她将手伸過去,握住向毅的手指,“我們離不開你。”
周姈離開之後沒多久,向毅再次迎來了探視的人——他的辯護律師。
駱律師向他了解了當晚的全部事發經過,并對情勢做出了專業分析。
當務之急還是找到真兇,但向毅案發前曾對被害人施加過傷害,導緻被害人喪失行動能力,間接爲兇手殺人提供了便利,很有可能會适當加重處罰。
情況并不樂觀。
“您太太的意思是按照正當防衛來打,務必爲您脫罪,難度很大。鄙人不才,不敢誇下海口。”
駱律師說話爲自己留了幾分餘地,“倘若無法脫罪,‘防衛過當緻人重傷’尚有餘地,我會盡力爲您争取到半年以下拘役,緩期執行,同樣不需要坐牢。希望您有個心理準備。”
向毅點頭:“辛苦。”
正經事說完,駱律師嚴肅态度稍有緩和,笑道:“您太太說您個性軸,說不定還會主動要求多判幾年,現在看來倒不是。”
“我是不怕坐牢,”向毅也笑了下,唇角輕輕勾了勾,眼中有一刹那的溫柔,“但是她怕。”
……
從看守所出來,第一件事,周姈再次撥打了陳喜的電話,依然關機。
緊接着她打給宋菲,倒是接通了,一聽是她立刻沒好氣地說:“什麽事兒你說吧,我這忙着呢。”
“陳喜呢。”周姈單刀直入。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他媽!”宋菲惱火,“你找他打他電話啊,打給我幹嘛?”
周姈哼笑一聲:“這不是找不到麽。你倆成天呆一塊,我當然就找你了。”
“你别亂說話!我跟他沒關系,也沒聯系,他愛去哪兒去哪兒,關我屁事!”
怎麽聽着一股抱怨的味兒?
但這倆人的糾葛周姈才沒心情管,知道宋菲也沒有陳喜的消息,立刻利落地挂了電話。
緊接着她聯系了之前請的私家偵探。
如果不是剛剛向毅提醒,她已經忘記了這一茬。
不過出事那天剛巧是确認了跟蹤的人是裴希曼派來的,她和私家偵探的合作結束,當時就打了尾款過去,對方很有可能已經離開,希望并不大。
之前聯系的号碼竟然已經打不通,周姈不得不将電話打到了對方公司去,不料那位做完她的生意休假去了,偵探社一時也找不到人。
周姈先回了家,奶奶和錢嘉蘇都在等着,沒有心情休息。
隻撿好聽的說了一些,周姈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向奶奶保證向毅很快就會回來,她才半信半疑地回房休息。
第二天中午偵探社那邊才有消息,周姈終于聯系上了那位,結果卻是遺憾的。
——當天他收到錢不大八點就收工離開,距離出事還早得很,并沒拍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對方并不知道周姈所爲何事,隻是聽她想要知道十點以後的情況,便給她提了個醒:“那邊的人當時還跟着呢……”
其實周姈也已經想到了那一層。
裴希曼的人一直跟着她,她這幾天忙裏忙外沒留意,但恐怕到現在依然還在。
他們倒是有可能,曾拍到什麽東西。
但,如果拍到,依裴希曼的個性,應該早憋不住來找她談條件了吧?
不過就算隻有一點渺小的希望,也不能放過啊。
手機捏在指間,慢吞吞轉了幾圈。正思考着如何應對裴希曼,鈴聲響了起來。
——好巧不巧,正是她在惦記的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