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脯柔軟,這樣抱着他,安靜又安心,困勁兒很快就上來了。他們好像沒說幾句話,也記不清是什麽時候就躺下了,再睜開眼時,天光大亮,窗外是整個村莊都蘇醒的聲音。
手臂上沉甸甸的,周姈枕着他,身體微蜷,兩隻腳在他腿中間夾着。
差幾分鍾就七點半,向毅側身,一下一下摸着她柔軟的頭發,溫存片刻,終于不得不将盤在身上的人小心解下來,動作極輕地下床,披上外套出門。
周姈這一覺便一下睡到中午。
這樣的日子裏如此憊懶不太合适,但也并沒有人會說什麽。
她一出門就連打兩個噴嚏,看樣子是要感冒了。
村裏的人幾乎都到二太爺家幫忙去了,農家樂裏隻有一個乖乖巧巧趴在堂屋寫作業的小女孩兒,還有一位聽力似乎有點問題的老奶奶,笑融融看着周姈,打着她完全看不懂的手勢。
“我奶奶問你喝不喝甜湯。”小女孩兒給交流阻礙的兩個人做翻譯。
周姈笑着道:“不用麻煩了。”
小女孩瞧了她兩眼,似乎是怕生,低下頭繼續寫作業,不再跟她說話了。
周姈找了一圈,沒見着熱水壺,也不好意思麻煩一老一小給自己燒熱水,直接就着院子裏的冷水管,匆匆洗了把臉。
冬天山裏的水,隻能用刺骨來形容。
二太爺家在農家樂上頭,周姈上來時,向毅正端着個碗,坐在門口的小闆凳上,大口地吃菜。
一個穿率棉襖的小朋友站在他前頭,手裏拿着塊不知道灰不溜秋的石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饞的咽了咽口水。
“你給人家吃點啊。”周姈看得好笑,走過去想要逗逗他,卻看到了他糊了一臉鼻涕眼淚的印子,還有圍兜上髒兮兮的不明物體,頓時縮回了即将伸出去的手。
向毅瞅了一眼:“把你鼻涕洗幹淨去。”
小朋友立刻伸出舌頭舔了下,周姈差點背過氣去,連忙别開頭,胃裏有點翻騰。
平複下來,再轉回來時,那小孩兒已經被趕走了,向毅站了起來,把她按到凳子上坐下,碗遞到她面前:“吃這個嗎?”
農家炖的大鍋菜:白菜、粉條、海帶、木耳、豆腐,樣樣盡有。
周姈低頭,卻一眼瞧見了湯裏露出半截的肥肉,立刻背過身,幹嘔了兩聲。
向毅吓了一跳,碗往地上一摞,單腿跪在地上,伸手在她背上順着,擰着眉心問:“腸胃炎又犯了?”
那陣惡心來得快去得也快,周姈緩過勁兒,搖了搖頭:“不知道,肚子沒疼。”她笑了下,“可能是被剛才那小朋友吓到了。”
向毅卻沒心情開玩笑,有點内疚。這裏的條件對她來說太艱苦了。
“不吃這個了。”他拉着周姈起來,“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粥吧,”周姈說,“吃不下别的了。”
過年家裏食材存了不少,向毅煮了一小鍋南瓜粥,又弄了兩個清淡的菜,農家的米跟市裏的似乎不一樣,自己種的老南瓜又特别的甜,味道很不錯。
這個粥一連喝了三天,周姈居然都沒膩,向毅忙碌之餘還變着花樣給她弄吃的。
鄉親們都看在眼裏,私下裏便常拿這個打趣,所有人都在說,向家那個當兵的孫子,特别疼媳婦兒。
三天後,周姈和向毅啓程回市裏,臨走前被熱情的街坊往車上塞了好多農家特産,周姈擋都擋不住。
向毅被老太太拉到一邊,說了幾句悄悄話,這才過來。
周姈正要上駕駛位,被向毅拉住,推着肩膀塞進了副駕,服務周到地把安全帶也給扣上。
“你三天沒睡了,能行嗎?”周姈很不放心。守了三夜了,白天最多眯兩三個小時,鐵打的人也撐不住。“得開兩個多小時呢,别待會兒你睡着了給我開溝裏去了。”
向毅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低笑道:“你在這兒,我怎麽敢睡着。”
拗起來比驢還犟,周姈也不跟他争了,老實坐在副駕上,跟他聊着天,以免他犯困。
不過沒多久,她自己倒先撐不住,下巴一栽一栽,最後歪着腦袋抵在玻璃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她這幾天也沒睡好,晚上沒向毅在,蓋兩床被子都還是冷,暖不熱,也睡不踏實。
向毅放慢了速度,伸手将她快夾成九十度的頭擺正。
路上倒是睜過幾次眼,一閉上就又沒意識了。最後車停了下來,周姈被“砰——”一下關門的聲音震醒,支起腦袋,發現向毅下了車,走進了路旁一家藥店。
已經快到家了,她伸着胳膊舒展一下身體,拿過前頭向毅喝剩一半的水,咕咚咚喝了幾口。
總算是要回家了。她舒了口氣,揉了揉發酸的脖子。
不過向毅去藥店買什麽呢?
不一會兒人就回來了,還捎了一杯新鮮出爐的小蛋糕和熱奶茶,打開了遞到她嘴邊。
周姈還真的饞了,抱着心滿意足地吃起來,奶茶快喝完了才想起來問:“你去買藥了嗎?哪裏不舒服?”
“你自己看。”向毅嘴角勾了勾,透出一絲莫名的輕狂。
這個笑容很意味深長啊……周姈微眯了下眼睛,探手将前面那個小袋子勾了下來,掏出裏頭的盒子。
——早早孕檢測試筆。
“……”周姈差點被一口奶茶嗆到。
詭異的沉默中,她恍恍惚惚地記起來,這個月的大姨媽确實沒有來,每天跟她坦誠相見的向毅自然是知道的,昨天還特意跟她确認了一遍來着。
自從有了決定之後,在保護措施上,她确實疏松了。
“我不會真懷孕了吧……”周姈盯着那試筆老半天,心情略微有些複雜。
她以前是不想生孩子的,跟向毅領了證之後倒是想過,不過也隻是想一想而已。
剛領證不到半個月呢,婚禮還沒舉行呢。
“回去驗驗不就知道了。”向毅說。
周姈哼了一聲:“你倒是高興。”
向毅便笑了,什麽都沒說,但眼角眉梢飛揚的弧度,顯示出他此刻的愉悅。
他本來沒想到這一茬,是老太太見周姈天天喝粥,一口肉都不吃,随口問了一句。他說周姈胃口不好老犯惡心,盼曾孫盼到生日願望都是曾孫的老太太立刻就兩眼一亮,問他是不是有了。
走的時候還特地交代他,帶她寶貝孫媳婦去醫院檢查。
檢驗結果完全符合向毅的期望,周姈拉着臉,拿着兩條杠的驗孕棒從衛生間裏出來。
一開門便見向毅在門口守着,臉都快貼到門上,恨不得裝上一雙透視眼似的。
“怎麽樣?”他堵着門不讓,迫不及待地問。還沒得到答案,眉眼便已經舒展,每一個毛孔都已經爲狂喜做好了準備。
周姈被他的樣子逗樂,也裝不下去了,笑着往他胸口砸了一下。
“如你所願!”
話音尚未落地,整個人忽然就騰空了。向毅抱起她,被誰追趕似的幾乎是沖回了房間,把她往床上一按,熱切的吻便落了下來。
向毅對孩子并沒有什麽執念,甚至看到村裏那些吃鼻涕玩泥巴的小屁孩也會替他們父母覺得惆怅。
他沒想這麽快要孩子,事實上他跟周姈相識不過半年,再過幾年兩人世界也完全不嫌多。但隻要一想到,周姈的肚子裏有了他的骨血,心裏立刻就像快融化了一般,軟得一塌糊塗。
他的女人,懷了他的孩子。
原來真的是一件這麽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