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置了一張吊椅,天氣沒那麽冷的時候,周姈喜歡蓋着毛毯窩在那裏,看向毅工作,順便喝杯咖啡,就着外送的甜品。
當然,咖啡機也是她新買的。
到最後整個店已經不是本來的樣子。
向毅沒料到她這麽大動靜,但也沒阻止她,任由她像裝修自己的家一樣,按照她的喜好把每個地方全部翻新了一遍。
這店是以錢嘉蘇的名義開的,以前空閑時間也幾乎都窩在這裏,但自從上次他撞破了不該看到的事情,已經很少出現了。最後一次來,看到已經完全變了樣的店,感慨着“我的地盤我做不了主”,被周姈賞了一塊甜品,吃完就默默離開了。
裏屋裏本來東西就不多,被周姈整整齊齊地歸類收納起來後,房間變得更加整潔了。
那天向毅在洗車的時候,又在空調屋裏忙活的周姈突然出來,身上隻穿着貼身的毛衫,站在屋檐下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向毅擡眼,眉頭又皺起來:“出來就把外套穿上。”
周姈走過來,到他跟前,擡起手,指間捏着一張卡片:“哪來的?”
向毅在她過來之前關掉水,掃了一眼,白底燙金字樣,是很久之前夾在他車前雨刷裏的那張名片。他放下工具洗了手,往椅子上一坐,點了根煙抽上了:“你給的。”
“什麽時候啊,我不記得我給過你。”周姈一臉懷疑。她經常換包,名片夾總是忘記,因此一直沒有養成交換名片的習慣。
“在我們認識之前。”向毅手指夾着煙撣了一下,靠在椅背上往後仰着,表情似笑非笑。“我車停在路邊莫名其妙被撞了,肇事司機留的名片。”
周姈回憶了片刻,茫然的神色漸漸變成讪讪一笑,也拉了把椅子往他跟前一坐,手臂撐在膝蓋上,身體前傾。
“原來我那次撞的車是你的啊。”真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有過這樣的緣分,不過周姈真的得爲自己解釋一下。“我當時開着車呢,突然急性胃炎,想往路邊停來着,疼得太猛了,手一抖不小心撞你車屁股上了。”
向毅悶笑起來。他回來的時候有見證了經過的路人好心提醒,怼他車的是個女司機,車沒事,把自己怼進醫院了,原來是因爲胃炎。
“笑什麽笑!”周姈啧了一聲,起身往他大腿上一坐,捏着他臉頰拽了拽,“我不是給你留了紙條,讓你聯系我賠償嗎,怎麽不聯系?”
說話的時候已經很主動地把向毅的外套拉鏈拉開,貼上他熱乎乎的身體,抱住取暖。向毅垂目,看着她細滑的額頭,還有臉上軟軟的小茸毛。
“現在不是賠了麽。”他把煙掐滅,揚手丢進紙簍,用外套把她裹住。
隔天向毅再來店裏的時候,一打開門,見院子裏停着一輛跑車,通體黑色,嶄新而帥氣——是素有戰神之稱的gtr。
他腳步頓了頓。
院子裏地方小,周姈從來不會把車開進來,更何況她獨愛線條優美、引擎嚣張的法拉利,這車的價格,還不及她平常座駕的五分之一。
向毅停了幾秒鍾,擡腳走過去,出于愛車的本性,不免多看了幾眼。車前玻璃夾着一張黃色的便箋紙,他拿起來,上頭隻有一句話:
——賠償你的[笑臉]
簡單的幾個字,很可愛的字體,向毅卻看了很久,片刻後擡起頭,紙條已經在指尖捏成一團,經過紙簍的時候,随手丢進去。
站在檐下抽完了兩根煙,他給周姈撥了個電話,卻不是本人接的,一個自稱是她助理的人,态度還蠻恭敬:“向先生您好,董事長正在簽約,大概三十分鍾之後結束,您有急事需要我代爲轉達嗎?”
向毅沉默了片刻,沉聲道:“不用了。”
沒等那邊再說什麽,他挂了電話,看着屏幕上那三個波浪号,片刻後把手機扔在了桌子上。
這天剛好是時俊和鍾大小姐訂婚的日子,所以簽約儀式才由周姈親自出馬。對方公司辦事很利索,因此一切進展得都很順利,甚至比預計提前了五分鍾結束。
從會議室出來,等在外面的助理朝她比劃了幾個手勢,周姈點頭表示知道,微笑着說完最後的客套話,着人來送幾位下樓。
“剛才向先生來過電話……”助理把手機拿給她,有些小心地道。備注是“向哥哥”,兩人的關系似乎不一般,助理唯恐自己不小心窺見老闆的*被遷怒。
周姈接過手機,沖她擺了擺手,一邊回撥電話。
周姈進了電梯,助理幫她按好樓層,又識趣地退出來。電話響了足足十幾聲,那邊才接通,向毅低沉的聲音傳過來。
“看到車了嗎?”周姈問。她本來的打算是送一輛保時捷、蘭博基尼之流,帥氣又拉風,不過最後還是選了戰神,沒那麽貴,他應該能夠接受。
“看到了。”向毅語氣淡淡。
電梯上數字不斷跳動,周姈倚在能清晰照出人影的金屬轎壁上,“最新款哦,全新黑金剛版,喜歡嗎?”
停了片刻,那邊才回答一句:“喜歡。”
他的語氣跟平時是不太一樣的,但周姈也有點心不在焉,卻沒聽出來。“你喜歡就成。一會兒還有事,忙完了我再找你。”
時俊的訂婚宴,周姈作爲他名義上的繼母,還要繼續充當長輩的角色,去喝訂婚酒。不過她确實不怎麽上心,禮服都忘記訂,隻能臨時去選一件成衣,也沒多費心機,直接選了一條很簡單的白色修身長裙,沒有任何裝飾,反而更加凸顯了氣質和身材。
做完造型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周姈自己開車往舉辦宴會的酒店趕,路上經過一家品牌店,她突然停車跑了下來,買下了櫥窗裏那條海藍色的開司米圍巾。
上回偷了表哥的圍巾一直沒還給他,送他一條新的好了。
她慢悠悠地開着車,到達酒店時果不其然遲到了。
兩大豪門世家聯姻,訂婚宴自然也是排場十足的,就定在大元旗下的超五星酒店,除了兩家的親朋好友,政商兩界有身份的名流幾乎都出席了。
周姈進門時,穿着制服的門童伸出手臂擋住了她的路:“請出示您的請柬。”
請柬早不知道被丢到哪裏去了,周姈擡手在對方肩膀上拍了拍:“年輕人,你們培訓的時候應該有了解集團發展曆史這一課吧,你們董事長長得那麽美,你都沒多看兩眼嗎?”
門童微微一怔,看着她的目光依舊滿是狐疑,手臂也不卑不亢地擡着:“不好意思,您還是出示一下您的請柬吧。”
這就有點尴尬了,周姈看着這位剛正不阿的年輕人。
正在門口迎賓客的時俊注意到了外頭的情況,低聲跟身邊的鍾念微交代一聲,邁步過來,親自将周姈領了進去。
一身白色華美禮服的鍾念微站在門内,看着兩人走到跟前,才微微一笑,稱呼周姈:“元太太。”
周姈嘴角一牽笑了下,沒說話,越過她徑直進入宴會廳。
丁依依已經到了,正無聊到惆怅,瞅見周姈立刻撲過來,搶在幾位正欲上前攀談的賓客之前,把她拉到一邊。
“你怎麽穿這麽素,好歹也是你兒子的訂婚宴,”丁依依抱着一盤甜品吃着,賤兮兮道,“最近和向表哥進展如何,我看三金的朋友圈了,表哥還教你騎車,你們有沒有試過在電動車上車震?刺不刺激?”
“神經病!”周姈笑罵她,“你示範一個給我看看。”
丁依依啧了一聲:“向哥哥那體格,這不是小case嘛,你快回去試試,記得給我分享一下。”
好像是個不錯的想法。周姈拿了一杯酒,慢慢抿着。
每次跟丁依依聊天,話題總是會往猥瑣的方向狂奔,周姈半推半就地,也分享了不少和向哥哥的細節。直到丁依依的老公不放心過來尋她,沒羞沒臊的私房話才暫時落幕。
丁依依一走,立刻有一個頭頂稀疏的中年人前來搭讪,自稱是某某建材公司的老闆,周姈客氣兩句,借口要去看下新人,遁了。
她當然不會去看新人,跑到休息室想給向毅打個電話。
作爲宴會的主角,時俊需要親自迎接各位賞臉出席的賓客,客套話一遍一遍說着,别人的恭喜其實也并不值得喜。應酬得有些累了,過來抽煙放松,一根煙抽了兩口,從休息室中間的玻璃看到周姈,頓了頓,掐滅煙走了過來。
向毅的電話居然沒打通,周姈小聲嘀咕兩句,給他發了條信息:【晚上有事嗎,過來接我?】
等了幾分鍾都沒回複,她把手機收起來,倒了杯茶。
餘光瞥見有人推門進來,她沒理,顧自喝水。時俊走到她身邊,猶豫了一下道:“不想應酬就先回去吧,這種場合也不是沒你不可。”
“還沒喝到新媳婦兒敬的酒,怎麽能走。”周姈勾着嘴角,笑容有一絲譏諷。她繼子的訂婚宴,不出席難免會給人留下話柄,如果可以,她巴不得眼不見爲淨。
時俊似乎真的累了,沒有平時咄咄逼人的那股勁兒,也沒有與她争辯,從口袋裏拿出一串鑰匙,遞給她。“家裏的鑰匙,你不是一直想要拿走嗎。”
周姈一頓,放下茶杯,擡眼看了看他。
時俊微垂着眼睛,神色難辨:“以後就是你一個人的地盤,你開心了?”
“當然。”周姈把鑰匙接過來,沖他微微笑着。
時俊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周姈坐下來,低頭看着手心裏的鑰匙,半晌擡起頭,剛好對上兩道目光——纖塵不染不然的玻璃對面,鍾大小姐正望着她,面上看不出情緒,但大概是已經将剛才的一幕收入眼底。
對視幾秒鍾,周姈微微笑了一笑。
鍾念微看着她,也回以一笑,神态中透着一股客氣而疏離的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