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姈去的時候她正抱着一盒冰淇淋流口水,營養師在旁邊勸着不讓吃,丁依依嘴硬說,我就看看。
然後趁着營養師去端養生茶的功夫,飛快打開蓋子用勺子挖了分量相當大的一勺往嘴裏送,一聽見動靜趕緊往周姈手裏一塞,演技滿分地指責她:“明知道我不能吃還當着我的面吃,你還是人嗎?”
“……”周姈隻得配合地也挖了一勺來吃,然後意有所指地舔了舔自己并沒任何東西的嘴角,丁依依秒懂,連忙在營養師走過來之前把嘴角舔幹淨。
原本還覺得她在撒狗糧,親眼見證了,反倒覺得有點慘。備個孕而已,都這麽小題大做,以後真懷上了,不定要被約束成什麽樣。
意外的是,他們小兩口效率還挺高,周姈去看望之後沒幾天,丁依依就确認懷孕了。雖說有頭三個月不能告訴外人的說法,但周姈對她來說不是别人,丁依依第一時間就打電話過來報喜了。
彼時周姈剛剛開完會回到辦公室,助理送進來一張精美的白色請柬,她接過來随手一放,擺了擺手讓她出去,等門關上才難掩激動地道:“真的假的?你們這也太快了吧!”
“和你36d的胸一樣真。”丁依依還是那副賤兮兮的樣子。
周姈卻有些感慨,這個猥瑣的女人轉眼就要爲人母了,那以後誰陪她玩陪她浪啊。
“你找你向表哥玩兒呗,”丁依依道,“你也加把勁兒啊,别到時候我給孩子物色好學校的時候,你還在挑紙尿褲,啧啧,我們會有代溝的。”
提起這個,周姈便有些意興闌珊:“我對生孩子沒興趣,太麻煩了。”
丁依依呸了她一聲:“不生孩子你那些遺産留給誰啊?”頓了頓,忽然話音一轉,“不生正好,遺産都給我兒子算了!”
周姈笑起來:“行行行,你兒子就是我兒子。”
挂斷電話,周姈站在整面的落地窗前,外頭是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幹雲蔽日,整潔恢弘,卻少了點人情味兒。
她想起自己剛剛到元家的時候,元先生帶她出席各種名流宴會,見識上流社會的奢靡與風雅;還以董事長特别助理的身份将她安排進入公司,熟悉公司業務。住在頂級的别墅山莊,出行有專車接送,穿的是定制禮服和職業裝,吃的是小小一盤能頂她半年生活費的昂貴食物。
但外表再華美,名銜再好聽,也掩飾不了她由内而外的拘謹。那時候妥妥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覺得自己與周圍一切都格格不入,連個能傾吐的朋友都沒有。
已經忘了是在哪次宴會上認識的丁依依,她與那些從頭到腳都散發着傲慢氣息的貴婦不太一樣,見到剛剛踏入那個圈子的她,第一句話就是不懷好意的:“你嫁給那麽個老頭,那方面能行嗎?”
當時的周姈雖然算不上什麽純情小白兔,卻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麽直白赤.裸的問題,當下就避瘟神似的紅着臉躲開了。
說起來,她就是被丁依依這個小賤人帶壞的。不過帶壞她的這個人,現在也必須得放棄以前放縱恣意的生活方式了。
周姈收拾好東西離開辦公室,臨走前視線掃過被撥到角落裏的請柬,拿了起來。
——時俊的訂婚宴,定在這個月下旬。
周姈随手又放下,拎包走人。
到達向陽工作室時剛好是晚飯時間,所以沒能碰上向毅人,周姈抱着一個小花盆,站在緊鎖的大門前給他打電話。
向陽小區,空間狹小的廚房裏,向毅關掉火,将煮到軟糯的江米粥從火上端下來,擱到一邊,熱了油鍋炒菜。
土豆片裹上面糊煎了煎,做成金黃酥脆的幹鍋土豆;杏鮑菇切成小塊,用蔥段和炸好的花生做成清淡派的宮爆杏鮑菇;再來一鍋海帶豆腐湯。老太太胃不好,吃不得油膩的東西,手術之後基本就隻吃素了。
當然每頓還是會有葷菜的,畢竟家裏有兩個男壯丁,無肉不歡。今天的是小雞炖蘑菇,這是老太太的拿手菜,早早就弄好了。
湯快煮好的時候,老太太進來了,拿着他正在作響的手機,面上樂滋滋的:“你有電話!”
向毅隻穿了一件單衣,卻已經熱得冒汗,看了看鍋裏的湯,頭也不回地問:“誰打的?”
“不知道誰,三個波浪号!”備注這麽特别一看就不會是普通朋友,老太太笑得可開心了,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幫他接通,舉高手往他耳邊遞。
向毅聽到三個波浪号的時候就轉過了身,把電話接過去,換到另一邊,頂着老太太翹首以盼亮晶晶的眼睛,“喂”了一聲。
“表哥~~~”那邊的女人故意放軟嗓音拉長調子叫得讓人骨頭都能酥掉半天。
向毅眼睜睜看着老太太從一朵花笑成了一大把花,額角抽了抽,推着肩膀把人趕了出去,關上門,這才對着話筒道:“怎麽了?”
“我在你店門口哦。”周姈說。這個時間其實有點尴尬,向毅要麽是在做飯要麽已經做好了飯正在陪家人吃,她也有點心虛。
向毅沒怪她的意思,反而問:“吃飯了嗎?”
“沒呢,你吃了嗎?”
“剛做好。”
周姈立刻就來了興緻:“今天做的什麽菜呀?”
向毅把貨關掉,掃了一眼已經出鍋的菜,如實相告:“幹鍋土豆、宮爆杏鮑菇、海帶豆腐湯,還有小雞炖蘑菇。”
“啊!”周姈頓時都快流口水了,往牆邊一蹲,“你這還天天不帶重樣的啊,大廚師。”
向毅嗯了一聲:“大廚師是萬能的,什麽都會。”
不要臉,周姈笑着呸他,然後口是心非道:“那你快陪你奶奶吃吧,我在這等你。”
這一招欲擒故縱玩的……向毅哪裏會真的讓她在那裏幹等,自己安心吃飯,很輕地歎了口氣道:“一會兒給你送過來。”
周姈得逞,立刻笑嘻嘻地:“謝謝表哥!”
電話挂斷後,向毅把保溫壺拿出來,外頭一直支棱着耳朵的老太太推門進來,笑得特别欣慰:“給人送飯呐?”
向毅有些無奈:“别人老太太老了都耳背,你耳朵怎麽還越來越靈了。”
老太太沒理他這話,掃了一眼那個容量小小的保溫壺,立刻道:“不用這個,這個太小了,裝不了多少。”擡手指着頂上的櫃門,“你打開,裏頭有個木頭的,好幾層的,用那個。”
向毅按照她的指示,在櫃子最深處兩個盒子的下頭,找到了那個三層的大食盒,還在包裝盒裏裝着,封口的标簽都被揭,嶄新的。“你藏得還挺深。”
“平時又用不上。”老太太也忘了這是以前買什麽東西送的贈品了,反正現在剛好能用,“你洗洗,多給人家盛點。”
向毅從冰箱裏拿了幾個幹淨的保鮮盒,一道洗了。老太太杵在他旁邊看着,半晌才試探着問:“你送哪兒去啊,遠不遠?要不把人家接到家裏來吃吧……”
“不遠,就在店裏。”向毅知道老太太特别希望他能帶個女孩子回來,不過時機還沒到。周姈對見他家人好像挺抗拒的。
老太太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一直跟就在旁邊,直到向毅裝好飯菜提着出門,她跟到門口,還有些不甘心地問:“我不能一塊去看看啊?”
“回去吧,下次帶回來給你看。”向毅擡手揉了揉她的頭,“小鑫還有一會兒就到家了,你們倆吃吧。”
這個下次誰知道是什麽時候呢,她有限的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老太太看着他下樓,關上門,怅然地歎了一聲。
今年冬天的天氣有些詭異,11月份的時候就下了雪,然後接着幾天大太陽,積雪迅速消融了。後來氣溫有所回升,暖和的時候能有十幾度,最近又開始降溫,迎面撲來的風漸漸多了北風的冷冽。
向毅怕周姈又傻兮兮地在外頭凍着,加快腳步趕了過去。
結果不出他所料,那個隻愛美不愛命的女人依舊穿着單薄的大衣,戴着他那條灰色圍巾,在門口冷得直跺腳。腳邊十幾盆大大小小的綠植,不同的品種,一字排開。
向毅都懶得再數落她,拿鑰匙開門的時候,周姈掀開他的上衣把手往裏塞,一邊哆嗦着喊冷,向毅斜睨她一眼,回了一個字:“該。”
看在親自送飯的份上也得原諒他啊。一開門周姈就先跑進裏屋打開了空調,向毅把飯菜在桌子上擺好,又出去把外頭那些盆栽搬了進來。
周姈一邊美滋滋吃着還熱乎的飯菜,一邊指揮他放這裏放那裏。向毅忙活完坐下來,她已經不客氣地把那一大碗熱湯喝掉大半,吃飽喝足放下筷子,舒舒服服地往柔軟的床鋪上一歪。
向毅坐下來,将她吃剩的半碗粥和其他菜一并幹掉。
吃完把碗筷收起來,向毅擡眼,周姈已經爬上床,趴在床邊支着下巴看他,對上他的目光,沖他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應該洗碗?”向毅看着她,問。
理論是好像應該是這樣的,一個人做飯,另一個人洗碗,但外頭水那麽冷,周姈可不願意碰。她眨着眼睛,不卑不亢地回答:“不應該。”
向毅睨她一眼,自覺地把碗拿出去洗了。
他回來的時候,周姈已經舒舒服服地鑽進被窩裏,靠在床頭,腿上放着一個抱枕,正看一本随手從桌子上拿過來的書。
向毅關上門走過來,手伸到她眼前,手指上吊着一個小小的鑰匙圈,上頭隻有孤零零兩枚鑰匙。周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沒接,也沒說話。
“這裏的鑰匙。”向毅道。
周姈還是那麽看着他:“給我嗎?”
“下次我不在你自己開門進來吧。”向毅把鑰匙放到她手心裏,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反正這裏已經快被你占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