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詩的格調來講的話,蘇無名的那首遊山西村比李商隐的可要高出不少來,李商隐的那首詩不過是傷春感懷而已,而蘇無名的那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卻充滿了人生至理,這完全不是李商隐那首獨自**能比的。
如果這裏的人心存一刻公平之心的話,蘇無名是必勝的。
隻是很可惜,李德裕以及那些官員,都是想要看蘇無名笑話的,所以他們一定不會替蘇無名說好話,而像蘇無名這邊的人,除了溫婉兒懂一點詩詞外,唐雄、林雲他們都是武夫,根本聽不出好壞來。
而,他們幾人的身份太低,怎麽可能在李德裕跟前說上話?
世上的事情,有很多都是已經注定的,注定的到了讓人無奈的地步,唐雄他們雖然不懂詩詞,可卻明白人心,明白李德裕這些人不會偏向蘇無名,甚至不會公平。
而事實的确如此,在兩人的詩作念完之後,那些官員便裝出一副讨論的神情,而這番神情過後,其中一人站出來說道:“兩位才子的詩作都很好,不過仔細推敲下,還是李商隐的詩更好一些。”
那人一說出此言,其他官員連連跟着附和,站在一旁的李德裕很是滿意的微微點了點頭,可就在這個時候,溫婉兒突然站出來說道:“我倒覺得我相公的詩作更好一些,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此一句,便可冠絕古今,請問李商隐的詩中,可能找出一句這樣的詩句來?”
李商隐有名的詩句有很多,比如說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這些詩句都是流傳千古的名句,跟蘇無名剛才的那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并不曾多讓,李商隐今天做的那首流莺也是名篇,隻是像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這樣的名句卻是沒有,所以後世流傳的也不是很廣。
如今溫婉兒單單拿這詩中名句來說事,也足可見她的聰明才智了。
隻是當溫婉兒這一開口之後,那些官員立馬展開了反擊,他們都是朝中官員,豈容一介女子在這裏随意指點?
“那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确是名句,格調很高,不過若仔細推敲,卻不難發覺,這首詩寫的不是很應景啊,這句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中的春社近便将此詩暴露無遺,何爲春社?春社是立春後的第五個戊日,詩中所說的春社近,哼,現如今春社已然過去了吧。”
唐雄對這春社祭祀之類的時節可不了解,更不知道什麽是第五個戊日,不過聽了那個官員的話之後,他卻是一臉怒氣,上前一步,怒道:“什麽春社過去了,我看分明是你們的詩好不過我蘇大哥,于是便雞蛋裏挑骨頭,找事呢,有本事你們沖我老唐來,老唐我才不管你們是不是官,敢……”
唐雄的話越說越離譜了,若再繼續說下去可能就要壞事,蘇無名微微凝眉,突然厲聲喝道:“唐兄弟,不可無禮,回來。”
唐雄不情願,可還是乖乖的退了回來,蘇無名對于那些官員的話并未多加反駁,他剛才寫這首詩的時候,隻是想讓李商隐莫要爲現如今的境遇擾心,以後若是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情,也莫要介懷,世間事情,很多都如同那句詩一樣,總會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這是蘇無名對于一個敬佩的人的一點微薄之力,如果他肯與自己結交朋友,那自然是要浮三大白的。
因爲這個,蘇無名并未考慮到春社之類的時節問題,而他對春社這種不經常被提及的時節也不甚了解,既然不了解,最後的辦法就是不開口,任由這些官員獨自評說好了。
剛才說話的那個官員有些得意,因爲他覺得自己的一番話幫李德裕扳回了一局,馬上他們就要赢了,而他們赢了之後,他們就可以随意處置蘇無名了,當然,他們不可能對蘇無名進行身體上的懲罰,不過說不定此舉可讓李德裕完成來此的目的也不一定。
可就在這個時候,李商隐突然歎息了一聲,然後向李德裕拜了一拜,道:“下官不才,輸了!”
衆人皆是一驚,他們這邊辛辛苦苦幫李商隐,可李商隐卻爲何說輸了呢?
就連此時的蘇無名,也有些大爲不解,隻要李商隐不開口,任由這些官員在這裏辯駁,蘇無名也是扭轉不了局勢的。
李德裕眼睛瞪的很大,滿是怒火,不過此時他也不好發作,強制鎮定之後,問道:“何以見得?”
李商隐又是一拜,這才說道:“其實今年的春社還未過,剛才張大人說的一點沒錯,春社的确是立春後的第五個戊日,按照今年的日子來算,第五個戊日已經過了,可在民間,卻也有不同的時間,有的是二月二,有的的二月十五,所以蘇大人在詩中用春社近一詞,也不算不合景的,而蘇大人那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醍醐灌頂之效,所以下官甘願認輸。”
李商隐這一番話說完,衆人皆是瞠目不言,李商隐說的一點沒錯,按照民間的習俗,春社的确也算是還沒有過的,那位張大人的得意之詞,如今變的毫無意義了。
衆人很生氣,他們在生這李商隐的氣,他們這般幫忙說話,可他卻不顧大家感受,竟然甘願認輸。
此時李商隐的神色坦然,蘇無名見他如此,不由得更加敬佩起來,一個人若想擁有人格魅力,隻有才名是不行的,他必須擁有更多美好的品質才行,李商隐顯然有這種品質。
其他官員已經忍不住對李商隐說三道四起來了,李德裕很生氣,将手中玉佩往蘇無名身上一扔,随即轉身離去,其他官員見此,連連跟了過去。
李商隐有些猶豫,可猶豫之後,還是留了下來,他望着蘇無名尴尬的笑了笑,而蘇無名則淡然一笑:“讓李大人爲難了。”
李商隐搖搖頭:“無妨,倒是他們讓蘇大人爲難了才是。”
聽到李商隐說出這樣一句話來,蘇無名突然發覺這李商隐的情商真的不低,他本以爲李商隐不知這些人是要爲難自己的意思,可聽了他這一句話,他才明白李商隐對今天發生的事情很清楚,隻是從一開始他不想表現出來罷了。
想想李商隐跟溫庭筠齊名,可情商的差距咋就這麽大呢。
蘇無名笑了笑:“如今李大人已然負氣而去,義山兄若不急着請罪,我們在這裏喝上幾杯如何?”
蘇無名的樣子有點沒心沒肺,既然知道李商隐得罪了李德裕,卻爲何還要請他喝幾杯,若是真心對他好,何不替他向李德裕請罪?
溫婉兒在一旁有些替李商隐着急,可李商隐卻哈哈笑了幾聲,道:“好,人生難得知己,今天我們喝個痛快。”
因爲蘇無名的那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商隐已然将蘇無名看成了人生知己。
兩人端來酒,和着那曼妙山色,一杯複一杯的喝着,直到黃昏來臨,日薄西山的時候,李商隐這才起身告辭。
看着李商隐搖搖晃晃離去的背影,蘇無名心中微微悲從中來,李商隐是一個才子詩人,也是一個極其有抱負的人,依附于李德裕本是他人生的轉機,可天不随人願,如果蘇無名所料不差的話,李商隐的母親将不久于人世,按照規矩,他要回鄉守孝三年,待他守孝歸來,李德裕隻怕離失勢不遠了,正是因爲這個,蘇無名才沒有勸李商隐回去給李德裕賠罪。
就算李商隐去給李德裕賠罪了,李商隐還是沒有機會在這朝堂之中有所作爲的,隻能說天意如此。
李商隐離去後不久,南宮隐和南宮燕兩人從遠處走來,他們兩人喜笑顔顔,仿佛在那些小村莊裏玩的很開心,南宮燕更是一上來就說:“那裏好好玩啊,真沒有想到,這麽小的一個地方,竟然有玩雜耍的……”
一個小村莊能有什麽玩雜耍的,隻怕是南宮隐在背後做的安排吧,他不想讓南宮燕看到李德裕與蘇無名的沖突,不然就算南宮燕再大大咧咧,她也能看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陰謀。
南宮隐回來之後便一直注意蘇無名的神色,可是從蘇無名的神色上他什麽都沒有看出來,最後忍不住,隻得問道:“蘇大人今天玩的可開心?”
“開心,自然是開心的,認識了一個叫李商隐的好朋友,我可是與他喝酒一直喝到傍晚時分才停的啊!”
李商隐跟着李德裕來此郊遊南宮隐是知道的,隻是從蘇無名的話中,他好像聽出蘇無名隻跟李商隐一個人喝了酒,想至此,他立馬察覺不好,于是也顧不得多言,立即駕馬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