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些人看完蘇無名寫在紙上的那首詩之後,也都跟着贊歎,并且有人輕輕低吟着: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爲國戍輪台。
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這番吟完,在場的其他考生也都聽的入耳,而聽入耳之後,也都連連贊歎。
大唐的人豪邁居多,如今遇到好詩,竟然連正在考試都給忘了。
那幾名考官更是過分,竟然當場品評起來。
“如今大唐邊境屢被外族入侵,看到這首詩之後,讓人不由得憂國憂民起來啊!”
“這詩雖不怎麽切景,可情感卻十分的激昂,精神飽滿,把思國之情寫的激蕩人心。”
“沒錯沒錯,夢中的邊關……”
幾名考官這樣議論紛紛,蘇無名站在一旁倒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不知是該上前表示一下謙虛好,還是就應着這首詩中所寫,表現的激情豪邁一些。
這首詩是南宋詩人陸遊所作,陸遊一生都在想着收複故土,所做的詩自然也就精神飽滿,并且有一種磅礴之氣,如今唐朝邊境被回鹘攻侵,這首詩可謂是正切題了。
幾位考官議論一番之後,其餘考生也已做完,紛紛将所作之詞呈上,考官看過之後,這場比試便算是結束了的,隻是十分能夠考上大理寺評事一職,卻還必須等幾天。
畢竟這些考官也隻是考官而已,人員的錄用,必須由吏部來決定,亦或者皇上一句話。
從考場出來之後,蘇無名并沒有感覺到輕松,他那一首詩雖說很好,可他畢竟錯過了兩場考試,而大理寺評事是一個務實的職位,不必那些考進士秀才的,詩作的好就行。
不過雖是如此,蘇無名出來之後,那些考生還是紛紛向蘇無名表達了敬佩之情,畢竟他那首詩,真的很好。
等發榜需要兩天時間,他不能像溫庭筠那樣超然事外,對這些功名看的淡薄,畢竟他肩負着一家人的希望,所以這兩天時間對蘇無名來說可謂是煎熬。
唐雄好像也看出了蘇無名的擔心,所以這兩天他也不敢多話,在客棧憋的煩悶了,便出外走走。
這天傍晚,他回到客棧之後十分的欣喜,道:“蘇大哥,你那首詩如今已經傳遍整個京城長安了!”
蘇無名有些驚訝,畢竟那首詩隻在考場上被人吟誦過,外人怎會得知,難不成那些考生忍不住傳了出去?
就在蘇無名眉頭緊鎖的時候,門外突然吵吵嚷嚷,蘇無名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他的房門便突然大開,一群人瘋狂般的湧了進來,他們都是一些士子書生,他們進來之後,七嘴八舌的說着,蘇無名聽了許久,倒也聽出來一些門道。
原來他們聽聞了蘇無名的那首鐵馬冰河入夢來,于是紛紛前來請教。
那首詩是蘇無名偷來的,那裏敢請教,于是連忙謙虛推辭,可是這些士子書生那裏肯依,依舊嚷嚷不止,就在蘇無名拿這些書生沒有辦法的時候,一陣鑼鼓之聲突然從街外傳來,最後停在了客棧門口。
“洛陽城蘇無名蘇公子可是住在這裏?”
聲音很是響亮,蘇無名正驚詫間,客棧老闆連連推開衆人跑來:“蘇公子,恭喜恭喜啊,放榜的人來啦。”
于是,蘇無名在衆人的簇擁下來到客棧門外,隻見門外有一長長的隊伍,其中一人拿一方絹布,見了蘇無名之後,立馬迎笑道:“恭喜蘇公子,大理寺評事的錄取名額下來了,您可是名在其列啊!”
這事倒是出乎蘇無名的意料之外,按理說他隻做了那麽一首詩,沒有展示斷案之能,驗屍之道,怎麽可能還會被錄取?
可眼前的事情卻是千真萬确的,他的的确确被錄取了。
這個時候,恭喜之聲不絕于耳,唐雄更是自豪,因爲他的蘇大哥從今以後,就是官了,雖說這官不是很大,可畢竟步入了官場,以後官運亨通,便可揚名天下。
可能每個初當官的人和他親近的人都是這樣的想法吧。
按照規矩,蘇無名給了報喜之人一些賞錢,然後又請人在客棧喝了酒,待衆人散盡之後,蘇無名回屋休息之時,卻越發覺得此事怪異,唐朝雖說常以詩取士,可大理寺評事這樣的職位,卻萬沒有憑借詩詞上位之說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發榜後的第二天,蘇無名接到了一封請柬,蘇無名打開一看,頓時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是牛增儒牛府的請柬,請柬上寫的很簡單,隻說要新進官員去牛府赴宴,借此相互了解一番,可蘇無名很清楚,這可不是爲了讓官員相互了解,而是牛增儒想拉這些官員加入他牛黨一派,好與那李黨抗衡。
蘇無名拿着請柬再三猶豫,最後将請柬放下,對那送信之人道:“牛大人好意在下心領,隻是在下剛當上大理寺評事便去與牛大人會晤,難免會讓人誤會,所以請您回去轉告牛大人,在下恐怕不能前去赴宴了。”
那送信之人是牛增儒手下的一名小厮,對牛增儒的想法很是了解,如今他見蘇無名不肯去,自然明白蘇無名這是什麽意思,所以當他聽完蘇無名的話之後,突然冷哼了一聲:“蘇公子可要想明白了,這可是牛大人的請柬,您能不去?”
蘇無名倒也不懼怕這個小厮,所以淺淺一笑:“怎麽,朝廷有規定,新進官員必須去參見牛大人?”
那小厮聽蘇無名這樣說,頓時拉下了臉,道:“蘇公子,你之所以能夠當上大理寺評事一職你以爲是憑你那一首詩嗎?告訴你,那是我們牛大人見李德裕陷害于你,想着拉你一把,讓你成爲我們牛大人的人,你若連這宴都不赴的話,日後恐怕沒有好果子吃啊!”
這點蘇無名也是想到了的,不過他既然打定注意不參與牛李黨争,便絕不依附兩派中的任何一派,所以他仍舊堅持不去,那小厮見蘇無名如此倔犟,最後氣的臉紅,離開之前說了好多的狠話。
唐雄很是看不慣這小厮的行徑,若非蘇無名攔着,他非得揍打他一頓不可。
卻說那小厮離開之後,唐雄望着蘇無名問道:“蘇大哥,那牛增儒會不會想着法子整你?”
“這個肯定是會的,這些喜歡黨争之人,别看外表一副憂國憂民之色,其實都是爲了個人利益,不過你放心好了,我自有打算!”蘇無名說完,還不忘淺淺一笑。
這天正午,蘇無名正和唐雄兩人在客棧吃飯,溫庭筠便醉醺醺的走了來,他來到蘇無名跟前,笑道:“蘇兄弟的那首詩我聽說了,鐵馬冰河入夢來,真是好詩啊,蕩氣回腸。”
溫庭筠一來就先說這個,倒讓蘇無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畢竟跟溫庭筠這樣的才子相比,他那一點微末道行,根本就不值一提。
所以很快,蘇無名便把話題給轉移了。
“溫兄來這裏,就是爲了說那首詩的嗎?”
“當然不是,我是來祝賀蘇兄弟你如願以償,當上了大理寺評事的,你說這人生真是奇怪啊,我溫庭筠才高八鬥,可是卻屢次不第,你有兩場未考,隻作了一首詩就考上了,人生真是個說不得的詞!”
見溫庭筠說出這番話,蘇無名知道溫庭筠這是心理不舒服,畢竟他真的是一個懷才不遇的人,郁郁不得志,的确很讓人苦悶。
“溫兄别這樣說,在下也不過是一時機緣巧合罷了,殊不知我之前接連考了三場,都名落孫山,在洛陽城大家都叫我蘇落第呢!”
蘇無名這樣自嘲了一番,溫庭筠才稍微好受一些,而好受之後,随道:“來來,今天我是來恭喜蘇兄弟的,怎麽盡說這些煞風景的話,來,喝酒喝酒!”
三人這番一飲而盡之後,溫庭筠突然将酒杯放下,望着蘇無名道:“如今朝廷分兩派,你應該知道吧?”
蘇無名見溫庭筠突然問出這句話,眉頭猛然一凝,可随後又恢複如常,笑道:“這個自然是知道的,隻不知溫兄爲何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聽說今天牛府的人來請你去赴宴?”
“這事溫兄竟然也知道?”
“那能不知,牛大人可是請了許多人去的,我來問你,你可曾去?”
“沒有,兄弟我剛入京城,功業未建,怎敢依附于任何黨派!”
聽蘇無名說出這話,溫庭筠這才稍微放心,随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蘇兄弟,實不相瞞,在下與那李黨的李紳關系甚好,他對你那首詩很是欣賞,那日你有閑情,可與他交好一番。”
蘇無名見溫庭筠今天竟然成了李黨的說客,心中多少有些不高興,可畢竟兩人是朋友,蘇無名也不好多說其他,又勸了幾杯酒之後,便請溫庭筠離去了。
溫庭筠離開的時候,客棧已少客人,這時一名差役送來了官服,要蘇無名明天一早,到大理寺報道,以便安排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