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奈何爲賊12

</script>虎丘,山名,原名海湧山,在姑蘇城外七裏。

但一出城門,便可遙遙望見那青蔥而雄偉的山勢,正像是一隻猛虎蹲踞在那裏,生氣勃勃,頭尾岸然。

隻這是一般人要來虎丘山時會看到的場景,對于擁翠山莊的人來說,他們本就身在虎丘山中。擁翠山莊作爲武林三大世家之一,自是有它的非凡底蘊,它環抱遠山,遙望太湖,沙屋風帆,煙雲竹樹,便是在虎丘山上風物最美之處。

蕭石,淩飛閣,帥一帆和鐵山道長,他們四位是被李觀魚請到擁翠山莊的,他們雖數年不見,可其中情誼并沒有因時間飛逝而淡薄。更有數年前李觀魚在劍池畔烹茶試劍時,所請的數名名劍客,如今大多數人已與世長辭,如今還在世的不過爾爾,這種情感無疑更加深了他們之間的情誼,所以李觀魚甫一發出邀請,他們四位就馬不停蹄的來了擁翠山莊。

李玉函這倒黴孩子,在他可憐的老父親跟前鞍前馬後,不知情的四人見了他後,還和李觀魚誇他來着。

李觀魚沒好氣道:“不過一孽障!”

其他人隻當李觀魚在自謙,蕭石還笑道:“虎父何曾有犬子?”

李觀魚睇了李玉函一眼。

李玉函心中悲傷已逆流成河,心裏很清楚這群老前輩們再說下去,他就越沒有好果子吃,當下在“摘星羽士”帥一帆開口前,搶先道:“晚輩保證晚輩絕對是犬子!”

四前輩:“……”

李觀魚:“……”

場面一度非常尴尬,最終還是帥一帆生硬的轉移了話題,朝向生出犬子的李觀魚道:“你說的西方魔教教主,他究竟是怎麽一個人?我等可不曾聽聞過有這麽一個教派?”

考慮到家醜不可外揚,李觀魚就沒有狠瞪李玉函,聽帥一帆說起就沉吟道:“說實話,我也不曾聽聞過有這麽一個教派,隻他是從關外來的,怕是這教派還不曾揚名到我中原來。又他此次來,是想學我等當年做派,在劍池外烹茶試劍。至于他的武功深淺麽,雖我不知他年紀到底幾何,隻足以位列我中原一流高手之列。”

李觀魚這還是保守估計,到底他隻看到一團霧,卻不曾見到正臉,但能做到真氣外凝如懸絲,必定不是等閑之輩。再退一步講,對方畢竟是一派教主,武功若是不高超,又如何服衆?

先不說西方魔教它不按常理出牌,目前就隻有一個光杆教主,單就來說帥一帆等人聽過李觀魚的話後,因是并不清楚李觀魚緣何說他看不出那西方魔教教主的年紀,再加上如今中原可稱爲一流高手的,大多是中年往上,便是有例外如楚留香,無花者那都是寥寥,因而他們四人無不認爲這西方魔教教主是個鶴發童顔的。

在他們從擁翠山莊去往劍池的路上,幾人還思忖并讨論了下對方從西域過來,還要來烹茶試劍到底是什麽目的,是否暗藏陰謀詭計。

這一來呢,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二來嘛,聽聽西方魔教這教名,曆來能被稱爲魔教的可都不是什麽正經門派,甚至于多是邪門歪教,還被人人喊打的那種,所以說慎重對待是不會錯的。

在這種情況下,五人連帶着李玉函這倒黴孩子就來到了劍池。

隻見四面林木森森,蕭碧幽翠,而池畔上本無霧,此刻卻是無端有冷霧彌漫,那冷霧是灰白色的,而他們隐約看到那灰白色的冷霧中有人影,因是被冷霧籠罩,那人影看起來是迷迷蒙蒙,若有若無的。

不用李觀魚說,其餘人就知道那霧中人便是西方魔教教主!

在有了這樣的認知後,他們的臉色不約而同的變得更加凝重:

來者不善!

這旁人看不清顧教主,可不妨礙顧教主将他們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他在眼皮底下輕輕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抑揚頓挫道:“李老先生,相傳吳王阖闾冢就在這虎丘劍池下,不知傳言可爲真?”

他的聲音隔着霧,既聽得真切卻又不真切。

偏偏他甫一見面就提起什麽墳墓,不知道這是不吉利的嗎?還是他在暗示着什麽,等會兒會有人葬身于此嗎?

李觀魚對顧教主的觀感還好些,他緩緩回答道:“确有其事,阖闾冢就在這劍池下,且他死時還有三十柄名劍殉葬,所以這裏才會叫做劍池。”

“哦——”顧教主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單音節,爾後從劍池畔緩步走下來,朝着李觀魚等人走了過來,而随着他走過來,似将劍池池水中的清寒之氣帶了過來,又那霧也好像在變淡,與之相對的就是那霧中的人影變得深沉起來。

誠實來講,這樣的畫面本就是有點飄渺而已,可誰讓這群人先入爲主的認爲西方魔教不是什麽正經教派,再加上劍池周圍環境實在肅殺,以至于這畫面在衆人看來就變得神鬼莫測,令人可恐起來。

李玉函都要往他老父親背後躲了。

他們越是覺得可恐,顧教主就越是興緻勃勃,他操縱着霧氣還玩得有那麽點不亦樂乎了,讓他們先看到了他的眼睛。

顧教主的眼睛嚴格來說并不是金色的,更偏向于琥珀色,可不管它到底是什麽顔色,它本就是和中原這邊的人眼睛顔色不同的。

而現在以李觀魚爲首的六人,在這一刻沒辦法形容那到底是什麽樣的眼睛。

他的眼睛當然是長在臉上的,可是他的臉已融在霧中;他的眼睛當然有光,可是這種光太過于詭谲,更有那光透過霧看過來時候,又仿佛帶着什麽奇異的魔力,會讓被看到的人覺得有寒氣從腳底一路上竄,直達天靈蓋——李玉函打了個哆嗦,急急忙忙叫了一聲:“爹!”

霧中人停下了腳步,語帶疑惑道:“中原的‘爹’難道還能用來稱呼客人嗎?”

李玉函:“……”

李觀魚:“……”

四前輩:“……”

當然不能啊!

這是重點!是男人都不願意戴綠色的帽子,好嗎?

往好的方面看,顧教主因爲這一聲爹适可而止了,下一刻那霧随之漸淡漸無,頃刻間就消失不見,顧教主也就現出了原形,并朝着李觀魚等六人微微一笑,端得是豐神俊朗,神姿高徹。

說好的鶴發童顔呢?

說好的神鬼莫測呢?

說好的藏頭露尾呢?

這統統都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場面一度凝滞,還有尴尬蔓延。

當然了不管是凝滞還是尴尬,統統都是李觀魚這邊的,和顧教主半點關系都沒有,他神情自若,仿佛剛才故弄玄虛來吓人的不是他一樣。最終也是他打破了這幾近凝固的氣氛,道:“本座有禮了。”

有禮有禮都有禮,所以說還是把剛才那一段給跳過吧。

當年李觀魚在劍池烹茶試劍,也就是說并不是在劍池上比劍的,而是在劍池不遠處陸羽茶井外的空地上。這陸羽茶井就在劍池旁邊,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石井,面闊丈餘,井旁還有一個朱欄曲繞的六角山亭,而陸羽茶井是天下第三泉,所以說無論是劍池還是陸羽茶井,都不可謂不是大有來曆,在這樣的地方烹茶比劍,當得是大雅。

此時,六角山亭中已有人在烹茶。

烹茶之人雖面容普通,可一雙手卻是指如蔥根,纖長白皙,執起的茶壺壺身銀砂閃爍,朱粒累累,在場之人中“摘星羽士”帥一帆他羽衣高冠,是幾人中最爲風雅之人,他當下就認出這種茶壺俗謂之抽皮砂者,自是再珍貴不過了。不過這時候可不是管茶壺是什麽模樣的時候,先不說這西方魔教教主這般做可是喧賓奪主,再說這怎麽看怎麽都還是鴻門宴啊。

反正就是讓人心中忐忑。

“請。”

偏偏顧教主還表現的十分有禮,隻好像他這麽做是适得其反的。

可不管怎麽說吧,就算是鴻門宴,李觀魚等人也是沒有退路的,不然的話他們不就是不戰而退了嗎?

等進到六角山亭中,衆人紛紛落座,倒黴孩子李玉函是沒資格的,他就站在他老父親身後,眼觀鼻鼻觀心,他剛才可是丢臉丢大了好嗎!

而負責烹茶的妙手者自是易容後的無花,這會兒他烹起茶來很是心無旁骛,蓋因他先前就已經不動聲色的觀察過被李觀魚請來的其他四人。

“玉劍”蕭石,蕭氏玉劍乃是武林中獨一無二的名劍;“雙劍無敵鎮關東”淩飛閣,他使得是鴛鴦雙劍;“摘星羽士”帥一帆,他的劍是一柄如秋水般的劍;鐵山道長,是武當派第一護法長老,管束着武當派的玉劍門。

無花隻簡單評價着他們,倒不是因爲他對他們知之不多,隻是在無花看來,他們幾人或許在江湖中成名已久,可每個人的武功都隻能說是一流,即便是李觀魚他是曾經的天下第一劍客不假,可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他們恐怕沒有一個是他母親石觀音的對手,而王子殿下的武功又高出他母親的,所以這也是無花并不太懂顧王子爲何要來挑戰他們的原因之一。

曆來隻有強者挑戰更強者,沒有反過來的道理,不是嗎?

無花七竅玲珑心歸七竅玲珑心,他也知道他現在的身份隻是一個侍者,沒得侍者胡亂插話的道理。

無花姿态雅緻的烹着茶,一系列動作下來如行雲流水,可惜在座的能沉下心來欣賞的不多。

而待到李觀魚将他的老友們介紹完後,看向不動聲色的顧教主,沉吟過後沒想要拐彎抹角,而是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教主從西域遠道而來,欲在劍池烹茶比劍,不知是爲了什麽?”

“爲了揚名立萬。”顧教主實話實說道。

隻這話兒卻讓李觀魚等人臉色微變,當年李觀魚在劍池烹茶試劍,被當時的名劍客推舉爲天下第一劍客,從此聲名更爲大噪,其他比他打敗的劍客自然不能用揚名立萬來形容。換言之,顧教主這麽一說,就暗示着他一定會打敗他們,進而在中原揚名,且還是把中原劍客踩在腳下成的名,這好大的口氣!

顧教主眨了眨眼,似是沒看到他們的神色變化,自顧自道:“說來慚愧,本座自數日前成立西方魔教以來,并不曾收到一個教徒,所以本座痛定思痛,找到了症結所在,那就是本座和西方魔教并無甚名氣。又恰逢本座遇到李少莊主,進而聯想到了李老先生的威名,這般一來便有了本座來中原,又學李老先生烹茶試劍之事。”

“想來等本座成名後,便會有志士慕名而來加入本派吧。”

李玉函:“……”他是不是引狼入室了啊?不對,他是無辜的好嗎?

李觀魚等人:“……”都說了和說好的不一樣!

不,這根本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不不,仔細想想好像沒什麽可反駁的,一個人若先開宗立派的話,自然是得掌門其人有赫赫威名,而武林中人想要獲得赫赫威名,和成名已久的老前輩比試然後赢了這一方法,無疑是一個捷徑。

話雖然是這麽說,可怎麽就讓人覺得那麽無語呢?

無花:“…?”

無花連半信都沒有,到底他是知道顧教主真實身份的,雖然也知道西方魔教是近來他才弄出來的,可若說西方魔教招不到人,那根本就不對,因爲無花就沒見顧教主去招人啊!不,問題的症結還不在這裏,而是他們來中原才不是爲了給西方魔教揚名的。

等等,在中原武林中揚名?

無花好像抓到了什麽,他垂下眼簾遮住眼中的紛雜思緒。

不管怎麽說,既然現在把話說開了,那就進入到烹茶試劍的階段吧。

然後,問題就又來了。

這烹茶試劍作爲那麽一樁帶有風雅範兒的事,自不是上來就打打殺殺,而是先以劍會友,爾後再真刀真槍的來切磋,可關鍵是顧教主他是西域人,他是知道中原的劍法,而且還是很多套,可他不是太了解這個世界中中原的劍法,萬一說串了怎麽辦?

那就隻好跳過以劍會友的階段,直接進入到實招對決階段。

“老先生們不妨商量一番,”顧教主放下茶杯,平平淡淡道:“等會兒是各自爲營,還是用劍陣。”

李玉函:“!!”

李觀魚臉色也不太好看:“你的意思是我們五人對你一人嗎?”

顧教主明知故問道:“李老先生這是生氣了嗎?”

這不是廢話嗎?李觀魚從前也是天下第一劍客的,且蕭石、帥一帆、鐵山道長和淩飛閣都是成名已久的老前輩,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一對一倒沒什麽,可顧教主這般大言不慚的說他們五個一起上,這不是看低他們是什麽!

“可本座以爲本座先前說得很清楚了啊,”顧教主純然道,他看向李觀魚補充道,“本座不是和李老先生說‘不若老先生誠邀天下名劍客,本座欲與他們在虎丘劍池比試一場’,難道李老先生沒有和他人說清楚?”

顧教主在“一場”上加重了音,所以都說是“一”場了,自然是五對一啊,要是一個接一個的來,那怎麽叫“一”場呢?

李觀魚:“……”

四前輩:“……”

無花:“……”他想起先前那個“授之以‘魚’”的冷笑話了。

李觀魚本來就傲氣十足的,雖說這七年來因爲真氣岔道而不得不癱着,可他這幾日還因爲逆子的事心裏窩火,如今這無名火一上來,他就不願意跟咬文嚼字還心比天高的顧教主虛以委蛇了,他深吸一口氣道:“既如此,那你的劍呢?”

這是個好問題。

在場的除了不參與其中的無花,就連李玉函都帶着一柄劍,而李觀魚的劍更是有名的魚腸劍,唯獨顧教主這個以一敵五的“兩袖清風”,連劍都沒有。

李觀魚這麽一說,連無花都看向顧教主。

顧教主施施然站起來,他将雙手從袖中伸出,做出一個橫放劍柄的姿勢,道:“本座的劍在此。”

李玉函剛要翻白眼,下一刻卻是瞪大了眼睛,隻見顧教主本空無一物的雙手中,突然出現了一柄無形的劍。不,那确實是一把劍,隻它并不是玄鐵或其他材質制作而成的真劍,而是由劍氣凝成的無形劍。

隻此一個動作,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詫之情。

衆所周知劍氣很玄乎的,它本是無形的,可當名劍客激發出自己的劍氣時,他的對手就會感受那迫人的劍氣,而天下無敵的劍客他能将劍氣練得出神入化,收放自如,也能将劍氣融入到劍得招數變化中,可絕大多數名劍客還做不到這一點,更不用說像顧教主這般,凝劍氣爲無形劍,還是那般輕松惬意。

在衆人的錯愕下,顧教主語氣稀疏平常道:“此劍是我西方魔教的鎮派寶劍,是爲隐形劍,不仔細看的話就看不到它呢。”

衆人:“……”

他們不傻的,好嗎?

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顧教主單手執起那柄隐形劍,再度無視了衆人變幻莫測的神情:“請。”

李觀魚五人的心情如今都已凝重起來,甚至是比先前他們揣測西方魔教教主用意如何時更加慎重,且他們現在不介意五對一了。

這時暮色已臨,晚霞秾麗。

在六角山亭外的平地上,六人已站定。

李玉函勉強保持鎮定的站在六角山亭裏,眼睛不錯的看着他們。爾後不知是誰先拔-出了劍,又是誰的劍氣先催動起來,總之就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片平地上已是劍氣沖天。

李玉函站在六角山亭中,即使離了好幾丈遠,但他卻是切切實實的感受到那懾人心魄的劍氣。不僅僅如此,李玉函的冷汗都被震懾的滴落下來,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李玉函這一刻就仿佛是有一座山壓下來般。

李玉函艱難站穩。

而本就坐在旁邊烹茶的無花,他的神情也凝重起來,而且在心中也不得不承認,即使這五個人哪個單拎起來武功都沒有石觀音的高,可他們五個人加起來卻是很了不得的。

站在最中央的顧教主,他眼中的金光越來越明亮,手中的無形劍已執起,其他人的手中劍也蓄勢待發。

下一刻,簌簌劍風響起。

再一個眨眼的功夫,平複了下呼吸的李玉函再去看時,隻見劍光似化成了光幕,而那光幕越來越密,且劍風雖急,卻沒聽劍劍相擊聲,李玉函知道他父親和其他四個老前輩是臨時組成了一個劍陣,而不是各自爲營。

他們本就是多年至交好友,對彼此的劍法都很熟悉,所以組起劍陣來雖不若武當派專練“八卦劍陣”,又或是全真教“北鬥七星劍陣”的陣中人那般默契,可他們每個都是成名已久的名劍客,組成的劍陣威力自是要更高一籌的。

李玉函看出來的,無花自然也看出來了,他還在心中自我代入了下。如果是他在顧教主的身份上,面對這麽一個劍陣,他自是會想要破陣,讓他們從組陣變成各自爲營,這樣才更好攻克。

而破陣的話,自是朝陣法中最弱的那一方擊中攻擊。

無花雖沒有和在場的五個老前輩中的任何一個較量過,可他卻是清楚李觀魚的真實情況。李觀魚昔年是天下第一劍客不假,可在過去七年中他因爲真氣岔了道,導緻人不能動口不能言,如今不過才恢複了幾日而已,因而别看他的劍氣仍舊迫人,但七年不曾摸過劍不曾練過一招一式的他,身體會跟不上他的劍招和劍意的,無疑這會是最好攻克的一方。

然而真實情況卻出乎無花意料,顧教主并沒有急于破陣,嚴格來說他并不想破陣,五人各自爲營的威力是比不過組陣的,他爲什麽要去破陣?

嗯……這想法沒毛病。

無花皺了皺眉,幹脆不再試圖揣摩顧教主的想法,隻耐心的看下去。

但見那劍光化成的光幕,在越來越密的情況下,又更加完美,已瞧不出絲毫的漏洞。也就是說他們五人所組成的劍陣,從一開始的還不那麽完美,變得更精妙,甚至可以說是妙到巅峰。

按理說,這種情況是對顧教主不利的,可無花的眉頭卻漸漸松了開來。

這般過了二十招後,李玉函忍不住道:“他輸定了!”

這麽久都沒見那西方魔教教主破陣,不是輸定了還會是什麽。

無花輕飄飄地看了李玉函一眼,爾後假惺惺的爲李觀魚鞠了一把辛酸淚,虎父有時還是會生出犬子的。又無花并沒有多言語,畢竟觀棋不語。

沒錯,是“棋”,而不是“劍”。

若說前面顧教主還處在和劍陣勢均力敵,甚至于弱于劍陣的地步,可現在他無異于是摸清楚了劍陣的走向,并且演算出下一步劍陣會變形成什麽模樣,于是局勢就發生了反轉。這就好像顧教主在和組成劍陣的五人下棋,并且在五人下出一步棋時,就已經推測出他們會下在哪裏,并棋高一着的堵住他們的後路。

可以說當“棋盤”形成時,結果已經注定——顧教主的棋子攻占着棋盤上的有利位置,而作爲他的對手,他們可以說是節節敗退。

爾後,退到一定地步時,劍陣自破,成爲了一盤散沙。

李玉函一臉不可置信:“這怎麽可能?”

此時,顧教主手中的無形劍劍光大盛,如神龍矢矯般落下最後一招。

勝負已分。

李觀魚不由得長歎一聲,江山代有人才出啊,他是真的老了。說來他已是不再自居爲天下第一劍客,他亦聽說過薛衣人的聲名,在這之前是認爲單就劍法來說,薛衣人是新一代的天下第一劍客,隻是不知道薛衣人和面前這位玉教主相比,誰的劍法更勝一籌。

李觀魚思忖下,恐怕是玉教主的劍法更高的,不過他們倆大概是沒機會比試的吧?

這不好說。

這麽說倒不是說顧教主在劍池擊敗五位中原武林的老前輩後,他就不再打算去挑戰薛衣人了。事實上,在離開擁翠山莊後,他們就朝着松江府而去,而在這路上不過兩日的功夫,西方魔教玉教主的盛名已從擁翠山莊擴散出來,外人隻道這從關外來的玉教主,在虎丘劍池畔打敗了昔年天下第一劍客李觀魚,“玉劍”蕭石,“雙劍無敵鎮關東”淩飛閣,“摘星羽士”帥一帆以及武當派鐵山道長。

一朝成名天下知。

又也不知道傳言到底是怎麽傳的,反正是他人都下意識的認爲這玉教主是接連打敗了他們五人,不知這算不算維持住了他們的顔面?

擁翠山莊

李觀魚中氣十足的朝着李玉函吼道:“咱們家的劍術沒見你學得多精進,那些個邪門歪道倒是學了個十成十!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李玉函梗着脖子道:“爹,就算我說他一場比試就打敗你們五個,其他人也不會相信啊。”

“你還有臉說!”李觀魚說着随手就抄起一個茶杯扔向李玉函——沒砸中。

李玉函卻吓得快成鹌鹑了,他好容易鼓足勇氣道:“爹,如果我說我還向他說了薛衣人呢?”

李觀魚木着一張老臉:“哦,那你就去死吧。”

李玉函:“……”

李玉函最終并沒有去死,他隻是被罰跪了祠堂,對着列祖列宗好好悔過。李玉函悔過沒悔過不清楚,隻他卻想到了如何讓他家老父親消氣的方法。要知道這人都是對比出來的,當然不是和西方魔教教主比,李玉函是傻了才會去和那他相比,他是說薛衣人的兒子薛斌。

薛衣人是現如今的天下第一劍客不假,可他兒子薛斌卻隻學了個皮毛,在劍法方面李玉函自認是遠高于薛斌的。

唉,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自豪的。

不過倒黴孩子李玉函倒也沒說錯,薛衣人的兒子薛斌劍法不如何,便是他的另一個孩子薛紅紅,雖說學了昔年舊唐公孫大娘所創的長歌飛虹劍,可卻仍舊遠遠不如自家老父親的。再來扒拉下薛家莊主人的話,那就還有一個薛笑人,他是薛衣人的胞弟,不過外面很少有人聽說過他,便是薛家莊爲數不多的親朋舊友都很少說起薛笑人來。

至于原因?

首當其沖的是薛衣人太有名,說起薛家莊他人想起的從來都是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而其他人都被籠罩在薛衣人的光芒下,被人們所忽視。好比在日月的輝光下,其他任何光芒都會被人們不由自主的忽略,即使這光芒放到他處也是閃耀無比的。

另外的一個原因是薛笑人他精神不正常,據說是練劍練得瘋魔,平時作風都像是個孩子,因而他人都不好說起他來,久而久之,薛笑人就幾乎成爲了薛家莊的隐形人,甚少被外界所知。

而之所以特别提及薛笑人,是因爲他是顧青的頭号嫌疑人。

關于刺客組織首領的。

先前就提及過這刺客組織在松江府并沒有隻言片語,造成這種情況的緣由或許有很多,比如說這刺客組織的行事極隐秘,又比如說因松江府不僅有薛衣人,還有擲杯山莊左輕侯,刺客組織畏懼他們的名聲,不敢在松江府中滋事,又比如說刺客組織的勢力還沒有發展到松江府來等等的,隻不過刺客組織在其他也有絕頂高手存在的地方活動,又或者刺客組織的勢力都發展到了玉門關等,就讓這幾個可能性站不住腳,所以在排除其他可能外,就隻剩下一個最可能的:

刺客組織的首領就在松江府,他是刻意要避開松江府的。

又或者刻意避開某個人。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不是嗎?

總而言之,顧青在演繹過後,就把目光放在了薛家莊的薛笑人身上。

在剛踏入松江府的地界,顧青就對無花說:“我有事要你去做。”

無花稍微怔愣了下,旋即就平靜下來:“但憑殿下吩咐。”

而在他們爲着揭開刺客組織首領真面目而努力時,另外一邊的楚留香他們也找到了那有着男兒身卻有着女人臉的奇男子的線索。說來這還得感謝柳無眉,當然不是說柳無眉的鬼魂,而是說楚留香後來想到給神水宮送信的是柳無眉,而柳無眉當時在石觀音的老巢裏出現時,她做的是神水宮宮人的打扮。

這無不都說明柳無眉知道神水宮所在。

那問題來了,柳無眉是如何知道的?

要知道神水宮的所在極爲神秘,這世界上能知道它具體位置的除了神水宮的宮人,那就隻有先前去過神水宮的無花了。可如今柳無眉卻是知道,她必定不是從無花哪裏得知的地址。

隻楚留香轉念一想,想到了石觀音提到的那奇男子,他定然是知道神水宮所在的。因而在假設柳無眉是從他這兒知道地址的情況下,柳無眉又是怎麽知道這麽一個人的呢?

這麽繞來繞去的,楚留香就從擁翠山莊那邊出發,循着蛛絲馬迹找到了李觀魚的老友“君子劍”黃魯直,神水宮的入口确是他告訴給了柳無眉。

隻黃魯直并非那位奇男子,可這秘密正是那奇男子告訴他的。

這麽層層遞進的,楚留香最終将那位奇男子找了出來。

這奇男子有個名号爲“雄娘子”,他人如其名,且他曾經在江湖中有過名氣,不過确是惡名,因爲他從前是個采花賊。

胡鐵花私下裏跟楚留香說:“也就是說他當年采了水母陰姬的花?”

這話兒有點過火,楚留香叫了他一聲:“小胡!”

“我怎麽了?我這不是太震驚了嗎?你也知道水母陰姬她那麽厲害,竟然被雄娘子這麽個…男流之輩給騙身騙心,說出去誰會相信!”胡鐵花還有點恍惚,不過雄娘子确實長得和宮南燕極爲相似,他恍惚了會兒又說,“老臭蟲我以後都不會再說你招蜂引蝶的功夫厲害了,在這方面你确實是比不過雄娘子的。”

楚留香:“……”他沒有在比這個的,好嗎?

胡鐵花砸吧了兩下嘴,把雄娘子的厲害之處放到一邊,轉了話題道:“紅-袖不是說西方魔教玉教主打敗了李觀魚,還有其他四個老前輩嗎,他這是要幹嘛啊?”李紅-袖是三女中所知江湖中事最多且最快的,顧教主打敗五劍客的事兒剛傳出來,她就獲悉并轉告給了他們。

“我想他該是在找那刺客組織的首領,”楚留香沉吟道,“隻我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像他那般厲害的人物,在淺顯事情下必定還會另有玄機。”

楚留香說到這兒,注意到胡鐵花的神情不太對,便停下來問他:“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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