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楚留香從來都是盜亦有道,而且他向來劫富濟貧,還不是旁人那種劫别人的富濟自己的貧,而是救濟需要救濟之人,可這并不能改變他以“盜”聞名,究根到底說他是個“賊”并不爲過。
因而顧青這句“卿本佳人,奈何爲賊”,光從表面上來講就讓人無法反駁。
更坑的是這句話是褒貶參半,就如同在蜂蜜中摻了黃連一樣,讓人吃下去覺得甜的同時還覺得苦。和先前琵琶公主說她是不會帶着不明來曆的阿貓阿狗的形容,在效果上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言歸正傳,顧青在認識完“雁蝶爲雙翼,花香滿人間”的好人三人組後,就主動提及了他們正在尋找的黑珍珠,“我知道她在何處,不日前我才派人去悼念了劄木合,隻不知你們尋她所爲何事?”
楚留香想起死在無花從神水宮偷來的天一神水下的劄木合,不由得在心中一歎,面上謙和道:“實不相瞞,在下的三位至親被黑珍珠從關内帶到了大沙漠中,如今在下尚不知道她們是否安好。”
胡鐵花按捺不住道:“是三個姑娘家。”
楚留香又摸了下鼻子,不等他解釋黑珍珠也是姑娘家,在一旁安靜候着的琵琶公主語帶調侃道:“黑珍珠竟有這種癖好?”
胡鐵花大驚失色:“什麽?難道蓉蓉她們已遭了黑珍珠的毒手?”
楚留香臉上無奈之色更濃,剛張了張嘴,但聽得顧王子帶着笑意道:“胡大俠誤會了。”
楚留香覺得這位龜茲國王子既派人去悼念劄木合,那想來和劄木合關系融洽,應當會知道黑珍珠其實是個姑娘家,便等着顧青往下解釋。
顧青是這麽解釋的:“我想黑珍珠喜歡的是楚大俠。”
楚留香:“……”
胡鐵花:“!!”
姬冰雁本來還皺着眉頭,可這會兒差不多弄清楚了,當即斜睨了到處留情的楚留香一眼,并不想說什麽。
而此時琵琶公主恍然大悟道:“這麽一來就說得通了。”
胡鐵花快要崩潰了:“什麽叫這樣就說得通了?老臭蟲什麽時候開始招男人喜歡了?這還不如黑珍珠和蓉蓉她們三好上了呢。”
楚留香:“……黑珍珠是個女的。”
胡鐵花:“……你幹嘛不早說!”
楚留香不想理他,隻朝着顧青微微躬身道:“可否勞煩殿下爲我等指明黑珍珠所在,我等好起身去尋黑珍珠。”
“不如我先派人去給黑珍珠傳信,确認下楚大俠的三位至親安好?畢竟方才我說黑珍珠喜歡楚大俠,隻是那麽随口一說,且我們這兒民風比中原開放。”顧青若有所指的說。
胡鐵花:“……”說來說去又回到原來的問題上了是嗎?
楚留香若有所思的看了顧青一眼,當下隻有答應了下來。等他們回到琵琶公主爲他們的院落中,姬冰雁冷不丁道:“他不是随口一說。”
楚留香也是這麽覺得的,那位龜茲國王子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已洞悉一切,而且想想琵琶公主在見到他們時,就知道他們一行人是誰,又他并沒有對黑珍珠怎麽會在關内帶走蓉蓉她們有疑問,就可以推測龜茲國王子所知道的比他展示出來的要多得多。
姬冰雁輕皺了下眉頭,想了想還是将他所知道的龜茲國商人對他們國王子的印象說了出來,末了道:“可我們也見過他本人了——”
剩下的話已不需要姬冰雁多說,楚留香就已意會,那龜茲國王子絕非等閑之輩,就是不知道他緣何會給龜茲國國人留下截然相反的印象。不過,“龜茲國的事情和我們無關,我們現在隻需要等到黑珍珠的回信,然後再去尋回蓉蓉她們。”
姬冰雁卻沒有這麽樂觀,他提醒楚留香道:“别忘了還有石觀音。”
楚留香摸摸鼻子,他怎麽會把石觀音給忘了呢,可現在他還是沒多少頭緒,不清楚石觀音爲何會在他們入大沙漠時,就千方百計的阻礙他們。原因是否和黑珍珠把蘇蓉蓉她們帶入大沙漠一事有關?又龜茲國在其中又是否扮演了什麽角色?等等,大沙漠?
“老姬,你可知道大沙漠中都有什麽勢力?”
“首屈一指的自然是‘沙漠之王’劄木合,”姬冰雁說到這兒停頓了下來,看了一眼楚留香,“你是說石觀音可能在打劄木合所擁有勢力的主意?可石觀音武功縱然厲害,沙漠之王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劄木合名下舊部不知有凡幾。”
這話自有幾分道理,楚留香隻有繼續梳理頭緒,餘光裏瞥見不遠處巡邏的衛兵,忽而想到他們遇到琵琶公主時,琵琶公主正在追蹤叛逃的亂臣賊子。也就是說近日裏龜茲國發生了一場叛亂,這時機是否太過于巧合了?又不知道龜茲國是否對大沙漠中有觊觎之心?
他們倆這邊憂心忡忡呢,胡鐵花眉開眼笑的跑過來說:“我聽這裏的人說,他們今天晚上要舉辦篝火晚宴,我們也去看看吧。”
楚留香和姬冰雁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淡淡的嫌棄。
但嫌棄歸嫌棄,楚留香和姬冰雁最終還是去了王宮裏舉辦的篝火晚宴,在晚宴上最開始隻有胡鐵花放得最開,見着龜茲國的美酒就忘乎了所以,而姬冰雁本來興緻缺缺,但後來他不知怎麽的就和人生目标是賺寶石的龜茲國國王談到了一起,還大有相見恨晚之意,讓眼睜睜看着他們相談甚歡的楚留香,不由得在心中感歎他不賺錢誰賺錢。
爾後等楚留香一回頭,就瞧見在人群中和宮人載歌載舞的琵琶公主,她換下了一身戎裝,穿上龜茲國的舞裙,紅色鑲着金線的衣裙在火光下就像是徐徐盛開的牡丹花,又像是展翅振飛的蝴蝶,一明一暗間直看得楚留香心神**。他低頭喝了兩口酒,就從原地站起來,含着笑加入到人群中,像條滑不溜秋的魚般,來到了琵琶公主跟前。
琵琶公主沖他展顔一笑,一切盡在無言中。
等到第二天早晨,他們三人中隻有昨天喝多了的胡鐵花有那麽點萎靡不振,各有所斬獲的楚留香和姬冰雁卻是神清氣爽,當然了他們倆的“斬獲”并不相同,最起碼姬冰雁是因爲和龜茲國國王談成了一筆生意,平時冷淡淡的臉上才會露出幾分喜色來。
姬冰雁挑起眼尾看了看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楚留香,“一日驸馬?”
驸馬就驸馬呗,他非要加上“一日”,這是因爲姬冰雁很清楚像楚留香這樣的風流浪子,他是不會因爲琵琶公主是公主而在此停留的,他們兩個終究是有情隻在朝朝暮暮。
楚留香苦笑,姬冰雁總是這麽一針見血,可他最終還是沒有反駁什麽。以及他并沒有和姬冰雁透露的是琵琶公主比他表現的還灑脫,讓他這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浪子都油然産生一種違和感,楚留香想了想把這歸咎于龜茲國開放的民風。
這麽想着的楚留香,就猝不及防的迎來了好大一個驚喜。
他鄉遇故知,不是驚喜是什麽?尤其還在“洞房花燭夜”後。
“無花?!”
楚留香錯愕下大聲叫出了故知的名字,對方竟還大大方方的應下了這個名字,還仿若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朝着楚留香打招呼:“楚兄。”
此時的無花沒有再做吳菊軒的打扮,完全的本色現身,但見他唇紅齒白,色如春花,形貌昳麗,還有他現在已經還了俗,不過頭發還沒有完全長出來,所以他現在的長發應當是戴的假發,但這并不重要,作爲沒頭發的“七絕妙僧”時,無花都能豔壓群僧(……),更何況現在還有了頭發點綴,正如石觀音昨日裏向顧王子保證的,絕對是個俏郎君。
相比于無花的神情自若,楚留香的心情就複雜得多。在楚留香看來無花已死在莆田少林寺的後山上。楚留香還清楚的記得,後山上的道路很窄,朦胧的星光映着道旁的樹木,整個大地卻似乎已浸浴在一種神秘而凄涼的霧裏,那時候無花和他對質,無花承認了是他害死了劄木合四人,丐幫前任幫主任慈,甚至于他的親弟弟南宮靈,然後在無悔中自裁。但是現在明明該死去的無花卻死而複生,楚留香一時間生出一種非常荒誕的錯覺,以爲他這是在做夢,可理智卻清晰的告訴他,無花還活着是現實,最終楚留香隻說出一句話:“你竟還活着?”
無花微微一笑,并不急于答話。
已從她家兄長那兒得知無花和石觀音來是爲何事的琵琶公主,她瞄了眼她家兄長,見他神色不明,美目一轉就看向輕蹙着眉的石觀音:“明人不說暗話,我想知道令郎和香帥從前可是有舊情?”
這情之一字最爲難解,所以這舊情究竟是什麽情,那就是見仁見智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