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西域諸國中以龜茲國國力最盛,其北枕天山,南臨大漠,西與疏勒國爲鄰,東與漢土接壤,俨然是西域諸國中領地面積最廣闊的。龜茲國與四鄰關系尚睦,往東往西都有貿易往來,而往南的大漠,情況就有點複雜了。
大漠中并非全都是漫天黃沙,要知道因絲綢之路的開辟,多少中原商人想往西域而來,而西域諸國的商人也想來中原去,很多時候都是要經過大沙漠的。
有利的地方就有人。
這大沙漠裏自是有勢力分布的,勢力最大的是人稱“沙漠之王”的劄木合,他縱橫戈壁大沙漠長達三十年,其使着一把大風刀,有無影神刀一說,而且劄木合的勢力還遠不止分布在大沙漠中,就是關内也有他的勢力,沙漠之王的稱号當之無愧。
而現在他死了。
嗯……人固有一死的,不是嗎?
咳。
不管怎麽說吧,人死不能複生,但劄木合身爲“沙漠之王”,他的死所帶來的後續影響自然不小,估計沙漠中和沙漠周圍的各方勢力,都會對劄木合一死所留出來的利益十分感興趣,即使劄木合還有繼承人。其中在龜茲國的都城延城内,就有一方人提到了劄木合。
“死了?”問出這話的是個年輕男子,他穿着一身白色勾勒着銀線的衣袍,稍微自然卷的長發用一根玄色發帶束在身後,而他雖是說着中原的官話,可口音聽起來不那麽流暢,像是在故意拿腔捏調,但聽起來格外有韻味。且他還有着比中原人更加深邃的五官,膚色也看上去更白皙些,鼻梁更高挺,此刻眉梢上揚,劍眉下是一雙深邃沉靜的眼睛,也不知是這會兒外面的陽光傾灑進來的緣故,還是他的眼睛本就如此——那雙眼睛裏好似是金色的,這讓他看上去更加勾人心魄。
在他這麽輕飄飄的問完後,站在下首的屬下就恭敬的回道:“是的,劄木合的女兒黑珍珠在劄木合失蹤後去了關内,然而卻是隻帶回了劄木合的屍身。”
年輕男子對此反應平淡:“哦。”
名爲敏汝的下屬問道:“王子,我們現在可要出手?”
王子反問道:“你說吞并漫天黃沙組成的大沙漠嗎?”
敏汝:“……當屬下什麽都沒說。”他真是傻了才會問出這麽一個問題,他們家王子愛幹淨到什麽地步呢?這麽說吧,明明他們家王子是國王唯一的兒子,卻因爲不願意見到一丁點黃沙,就導緻二十年來基本上沒有出過都城,就連去和沙漠還有别國交涉需要到他們家王子時,都沒見他們家王子妥協過一回,如今這些外交事務基本上都是他們家王子的妹妹琵琶公主在處理,他們家王子還美曰其名“妹代兄職”,以至于給國民還有其他國的來使留下了龜茲國國王重女輕男的印象,甚至到了現在很多人都隻知琵琶公主不知大王子。
可事實上呢,龜茲國能有如今被其他西域各國馬首是瞻的地位,他們家王子最功不可沒。
這種反差就導緻知道實情的敏汝,在聽到其他人把他們家王子當病貓時,他都忍不住嘴角抽搐,還油然而生一股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感慨,滋味不可謂不複雜。
這時龜茲國的病貓王子眨了眨他那雙異于常人的眼睛,語帶玩味的說了句:“黃沙要來了。”
敏汝回過神來:“王子?”
王子沒理會他,自顧自的看起手中信箋來,那信箋還是敏汝帶回來的,是從中原裏傳回來的最新消息。
敏汝不明所以,又叫了一聲:“王子?”
這一次王子終于理會他了:“所以你現在是說話算話了?”
敏汝:“……”這個詞用在這裏好像沒什麽毛病。
不過敏汝最終還是沒從他們家王子那兒知道“黃沙要來了”,這句話到底是有什麽深意,總不能單純是字面意義吧?畢竟如果有黃沙到延城來,他們家王子還能這麽神情自若?難道說的是劄木合的死,會給大沙漠帶來人爲的風暴嗎?這倒不是不可能,劄木合是有個繼承人黑珍珠不假,可黑珍珠畢竟還年輕,她的心機和手段遠遠比不上她的父親,有很大可能會壓不住其他想要分一杯羹的勢力。
不,應該說是一定壓不住。
劄木合可是被人害死的,敏汝雖然不清楚到底是哪個關内人,可對方既然害死了劄木合,那必定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物。敏汝想到這兒突然福至心靈的想到,難道這個厲害人物是他們家王子口中的“黃沙”?
先不說敏汝片刻間就有了好幾個想法,單就來說他們家王子吧。從先前的描述中可知道龜茲國王子,他有着很嚴重的潔癖症。潔癖症本來是沒什麽的,可要知道龜茲國的領地中包含了一部分沙漠,在這種情況下潔癖症非但沒有轉輕,反而更加嚴重了,這就不得不讓人爲之側目。以及說這麽多,就是想點出來龜茲國王子的名字:
顧青。
顧青現在成爲了龜茲國王子,就代表着他又結束了一次穿越,再次轉世開始了新的人生。
在顧青的上一個世界中,他可以說是做到了極緻,不管是在朝堂上,還是在武林中,達成了一代明君和武林第一高手的雙重成就。
值得一提的是顧青在禅位給楊侑後,他就轉而以祝長生的身份去破碎虛空,而且還成功了。隻不過破碎虛空後的事就沒什麽好說的,索然無味到讓顧青不再想在那個世界呆下去,于是就從那個世界脫離,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新的世界有不有趣先不說,就是顧青所處的地理位置,對顧青來說就是一個不小的挑戰。這麽說吧,龜茲國數年來會從原本不如何的西域小國,發展到現在立都延城,且城有三重,室屋壯麗,飾以琅玕金玉的盛景,全都是顧青的潔癖症在背後驅使的。
換句話說,龜茲國王子的潔癖症是龜茲國的第一生産力。
嚴格來說,還不止是龜茲國的。顧青這數年來将龜茲國發展壯大,自然同時還帶動了周圍地區的發展,并且爲周遭的穩定也做出了莫大的貢獻。這話兒真不是無的放矢,就拿龜茲國往南的大沙漠來說,劄木合的勢力能在大沙漠中紮根,固然有劄木合本人有能力有謀略的原因在,可龜茲國想要吞并大沙漠,以及讓西域各國和中原商人不過大沙漠都不是問題,然而顧青對大沙漠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他還需要有人駐紮在大沙漠,劄木合無疑是個很合适的人選,所以顧青這幾年來都在暗中支持劄木合,穩固他在大沙漠中的勢力。
現在好了,劄木合沒葬身在大沙漠,反而死在了關内。
顧青的心情可以說不怎麽美妙,他看了從關内送來的情報,得知劄木合的死隻不過是那幕後之人稍帶的其中一環後,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那雙眼睛本來如海水般深邃沉靜,此刻仿佛卻有暗潮湧動,平靜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變幻莫測,讓人稍有不慎就會被卷入其中,進而被湮滅到屍骨無存。
以及嚴格來講,顧青心情這麽不美妙不單單是因爲劄木合的死,還有在龜茲國内有朝臣預謀造反的事。
沒錯,造反!
顧青都不想去數光是這幾個世界他就遇到過多少次造反了,對他來說,這種再一再二還再三的事,實在是提不起他任何多餘的興趣不說,顧青現如今對造反謀逆之事的态度,可以說是很不耐煩了。再者這一次預謀造反者尤爲有勇無謀,這就更讓顧青很厭其煩,以至于在晚間他們一家人一起吃晚餐時,不可避免的流露出幾分不愉來。
琵琶公主偷偷瞄了好幾眼她哥,悄悄拽了拽龜茲國國王,也就是他們共同的父王,跟他咬耳朵說:“你惹我哥生氣了?”
龜茲國國王:“……”
龜茲國國王卷須虬髯,頭戴金冠,身着紅袍,身材健碩,單那麽看過去其實他還是很有王者風範的,可現在他一上來就被琵琶公主拆了台。聽聽琵琶公主說的那話,簡直就是把父親和兒子的身份調換了個,龜茲國國王當然不開心了,他瞪了琵琶公主一眼:“你怎麽不說是你惹你哥生氣了?”
這好像也沒好到哪裏去吧。
琵琶公主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我最近都在練兵,我哥會因此誇我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生我的氣。不過父王您就不見得了,我可以聽說您最近心血來潮的招募起從中原來的漢人武士,也不知道父王您到底是怎麽想的。”
龜茲國國王色厲内荏道:“我們的琵琶公主現在那麽厲害了,那你不妨猜猜看本王是何用意?”
琵琶公主正要搭話,從剛才就沒有說話的顧青微微一笑道:“你們猜我聽不聽得到你們在說什麽。”
龜茲國國王:“……”
琵琶公主:“……”
然後,他們倆幾乎是同步的露出一個帶着些許讨好意味的笑臉,不愧是父女倆。在沒得到顧青的回應後,龜茲國國王和琵琶公主面面相觑了片刻,龜茲國國王一咬牙,從袖子裏掏出一顆有鴿蛋那麽大的寶石,從桌子底下遞給琵琶公主。琵琶公主不動聲色的把那顆寶石塞到她的袖子裏,爾後清了清嗓子,看向她智慧超群的兄長:“哥,晚膳合你胃口嗎?”
龜茲國國王:“……”
龜茲國國王回過神來,就狠狠瞪了說廢話的琵琶公主一眼。
琵琶公主假裝沒看到,再者說了他們倆根本就是漢話裏說的“五十步笑百步”,她好歹還敢于太歲面前說話呢。琵琶公主重新醞釀了下情緒,再開口問道:“皇兄,出什麽大事了嗎?”
“沒什麽,”顧青輕描淡寫道,“隻是有人預謀造反而已。”
什麽啊,隻是有人造反。
琵琶公主撇撇嘴:“誰啊?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煩了吧?”
顧青給出一個名字:“安得山。”安得山是前龜茲國國王的侄子,論輩分來說是顧青和琵琶公主的堂叔,不過很快就不再是了。
琵琶公主冷哼一聲,“我怎麽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呢,不過皇兄,我們這位皇叔雖然妄自尊大,可他想要謀反,單靠他手上那幾許蝦兵蟹将,必定是成不了事的,我想恐怕他還收買了朝中某位大臣吧?”
顧青輕輕颔首,看琵琶公主的眼神中帶着贊賞:“繼續。”
琵琶公主現在如果有尾巴,肯定翹得老高了,于是乎連晚餐都顧不得吃,就巴巴的湊到顧青那邊,繼續跟顧青說起她的推測。不僅如此,琵琶公主的神情中還帶着躍躍欲試,她想要實際練兵很久了,現在不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
龜茲國國王:“……”
龜茲國國王本來還想錯愕一下的,哪裏想到造反這種大事件,不管是在他兒子還是在他女兒看來都不過爾爾,說得好像就跟晚上吃了什麽飯一般輕松,以至于龜茲國國王想表達下震驚都覺得不合群。而等國王陛下聽了幾句王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的讨論後,他突然就淡定了,不就是區區造反嘛,他那堂弟安得山和敏将軍确實是活膩歪了。
這般的,龜茲國國王就跟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吃他的晚膳,心裏想着的還是怎麽再賺幾箱子寶石回來。
而這頓飯吃到最後,琵琶公主已經拍着胸脯跟她皇兄保證,她會把安得山和敏将軍預謀造反一事處理好的。
外界以爲的病貓大王子輕輕一笑道:“很好。”
琵琶公主得到這麽一誇贊,頓時就如同打了雞血,鬥志昂揚到沒花十天功夫,就将安得山和敏将軍預謀造反的人證和物證一把抓,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帶兵圍了安得山和敏将軍的府邸。
安得山還兀自沉浸在美夢中,哪想到這麽快就敗露了。
說好的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呢?
同樣感覺到猝不及防的還有一個人,這倒不是說和安得山狼狽爲奸的敏将軍,而是投奔到安得山處,正開始爲其雄圖偉業出謀劃策的一位謀士。
這位謀士呢,據說是文武全才,不然也不會在短短時間内就得到安得山的重用,隻不過這位謀士長得特别随心所欲,說他是獐頭鼠目,都對不得獐頭鼠目這個詞。具體來形容下就是他一張蠟黃的三角臉,五官卻似要擠到一堆,颔下幾根鼠須,卻似被火燒過,又黃又焦,不可謂不是有礙市容。
他的名字是吳菊軒,是一位漢人。
特意提起這麽一人來,是因爲在安得山陰謀敗露時,琵琶公主并沒有抓到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風聲,就逃也似的逃走了。
這麽說倒也沒錯,這吳菊軒可不就是在琵琶公主前來圍剿亂臣賊子時,就憑借着高超的武功逃之夭夭,不然還等着被抓嗎?隻雖然金蟬脫殼,可吳菊軒半點沒覺得多欣悅,反而眉毛緊皺,使得本來就擁擠的五官更加顯得着急了。
暫且不人身攻擊,就說這吳菊軒皺眉的原因,是他沒有預想過這麽快就功虧一篑了。吳菊軒暫且不爲自己爲何失敗找理由,他現在隻想着等見到了她該如何自處,畢竟他先前已經失敗過一次了。
咦?難道這吳菊軒背後還有其他人嗎?
他到底是什麽身份?
“竟然是七絕妙僧‘無花’!”
說這話的是個看起來快有三十歲的男人,滿臉青慘慘的胡茬子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要大,可他卻有着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兩者相中和下,就讓他顯得和實際年齡相當。這會兒他瞪圓了他本就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誰會想到少林弟子中的第一高才,佛門中的名士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坐在他對面的英俊男人聞言,不自禁露出一個苦笑。“是啊,誰能想到呢。”
無花他下棋、彈琴、詩畫、燒菜均是天下第一絕,武功也是絕頂,這麽一個驚才絕豔的人物,竟是犯下了那麽罪孽。丐幫的前任幫主任慈,繼任幫主南宮靈,還有“沙漠之王”劄木合等人,全都是或直接或間接的死在了無花手上,而如今雖說無花已經自裁,可作爲他的朋友,最起碼是曾經的朋友,再說起他時心中還是很不是滋味。
“好啦好啦,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那就不要再多想,還是想想現在我們要怎麽去找你說的那個黑珍珠吧。”大眼男(……)見狀說道。(8中文網.8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