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總是“出師不利”,先是知道了《長生訣》的下落,繞道去了一趟揚州,然後耽擱了好長一段時間;好不容易從悟道中醒來,結果又傳出了碧秀心的死訊,再碰上慈航靜齋派内門弟子在信衆中收徒,顧青擇日不如撞日的一路跟随其中一人到了位于帝踏峰的慈航靜齋,這期間有耽擱了一段時間。
這左一耽擱右一耽擱的,大業二年已悠然過了一小半。
這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顧青覺得自己得遵守這一原則,所以他起身去大興城。這大興城是隋朝的舊都城,帝楊廣已于去年遷都洛陽,可舊都城不能這麽放置不管,因此帝楊廣自己帶着親眷和大臣前往洛陽,把太子楊昭留下守衛大興城。
隻這是大業二年初的事了,這會兒楊昭已從大興城到洛陽去朝見帝楊廣。
也是說,顧青他直接去洛陽,說不定能在楊昭返回大興城前遇到他。
可這件事要是這麽簡單好了,顧青垂眸心想。
不管顧青現在心裏怎麽想的,他還是轉道去了洛陽。途中經過楚地,聽聞了這一年改任楚國公的楊素病重的消息。
乍一聽這一消息的時候,顧青僅僅是眨了眨眼。他對楊素的認知,一方面是正史上的記載(這部分記載也不全是客觀是了),另外一方面在《大唐雙龍傳》中他雖說在全文開始時已死了,可他死後還留下了一個“楊公寶庫”,引得江湖中多少英豪競折腰。
事實上,還不止江湖英豪。
那楊公寶庫被世人所知時,已經伴随着得楊公寶庫者得天下的名頭。它的政治意義在某種方面,和慈航靜齋擁有的和氏璧有異曲同工之妙。
既然說到和氏璧,那不得不多說一句。
顧青既是到了慈航靜齋,翻閱了慈航靜齋的鎮派寶典《慈航劍典》,沒道理不去參觀下另一鎮派寶物和氏璧。隻是這和氏璧不像是《慈航劍典》,能任由他‘複制’走,再者說了顧青從一開始沒想着要拿走和氏璧,他還想看着慈航靜齋到時候扶和氏璧出,宣布要“代天擇主”呢,又怎麽能忍心把她們的信物給拿走?
話又說回來,對楊公寶庫,顧青也不是沒有興趣,隻是現在還不着急。
這般的,顧青絲毫沒有在楚地流連忘返,終于在七月時節來到了洛陽。此時太子楊昭是沒有從洛陽返回大興城,倒不是帝楊廣留他在洛陽再多呆一段時間,事實上是楊昭自己乞求帝楊廣,想要在洛陽再留住一段時間,可帝楊廣說什麽都不同意,即使是楊昭多次跪拜請求,都沒有改變帝楊廣的想法。
要知道現如今可是六月份,正值酷暑時節,而楊昭本胖,再加上這樣那樣的原因,他實在沒撐住病了,而且病來如山倒。楊昭的病随着時間流逝,非但沒有任何好轉的迹象,反而更加嚴重了,現如今已病入膏肓。
以及在顧青所知的正史上,太子昭正是病逝于大業二年七月。
也是當下。
實際上,等顧青悄無聲息的來到行宮時,楊昭已在彌留之際。大概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楊昭的神情卻出奇的平靜,他在看到顧青後,竟還朝着他露出個很淡的微笑:“你是來接我走的嗎?”
顧青隻朝他露出一個微笑,并不多言語。
楊昭慢慢閉上了眼睛。
顧青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他該再晚一息再過來的。
一刻鍾後,有巫者進來,在“做法”過後對着在外面的帝楊廣道:“陛下得天庇佑,楊勇鬼魂已除,太子殿下業已轉危爲安。”
帝楊廣當下龍顔大悅。
咦??
這是怎麽個情況?
這件事說來挺扯淡的,在太子楊昭久病不愈,而且病體越發沉疴後,而太醫們又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帝楊廣叫來了巫者,巫者說是房陵王楊勇的鬼魂作怪。
楊勇便是隋文帝立的第一任太子,後來被帝楊廣給取而代之,而且帝楊廣在發動宮變登基後,自是不願意留着前一任太子楊勇,假借隋文帝的聖旨賜楊勇自盡。這事兒先不說性質如何,反正皇家同室操戈的事亘古有,單是在帝楊廣眼裏,從前壓在他頭上數年的楊勇,确實是他的一塊心病。
在聽巫者說是楊勇的鬼魂作怪後,帝楊廣命巫者做法,勢必要讓楊勇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這話兒都說到了這份上,巫者已可自行領會帝楊廣沒有說完的話,反正是他沒有讓楊勇魂飛魄散,也得讓他魂飛魄散,如同楊勇的鬼魂不在也得在一樣,不然的話他等着他自己被變成鬼魂吧。
要不怎麽說是伴君如伴虎呢?
好在巫者深谙伴君之道,他在做法時懇請了帝楊廣加入。若是太子僥幸沒死,那他說是帝楊廣得天庇佑,他的龍氣浩渺,把楊勇的鬼魂給震懾住了;若是太子去世,那他說太子感念帝楊廣的隆恩,甘願以自身和楊勇的鬼魂同歸于盡,從此後楊勇的鬼魂不敢再作祟……萬幸太子醒了過來,而且看上去還并不隻是回光返照,巫者不由得心想:‘難道我做的法真的起效了?’
當然了這心裏話,巫者又不嫌自己命長,又怎麽會說出來?他如今緊要的任務,是哄得帝楊廣高興了,隻要他龍顔大悅了,那其他的都不是事兒。
帝楊廣确實很開懷。
再加上從楚地傳回來的消息,說楚國公楊素确是藥石罔效,他簡直是喜上加喜。
卧榻之處沒他人酣睡,能不爽嗎?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同時,帝楊廣也有心情來關懷他兒子了。本來帝楊廣對楊昭很有幾分父子情,不然也不會他改過年号後,立馬封楊昭爲太子,還在自己巡幸洛陽時,讓楊昭留守舊都城,還給他弄了一套文武班子。再說現在帝楊廣又因爲借此在楊勇的問題上沒有了後顧之憂,而楊昭都已被那麽多太醫宣告沒救後,卻被他這個阿耶救了回來,這種感覺讓帝楊廣想到了當年把産房外,把剛出生沒多久的楊昭抱在懷裏的悸動感。
嗯……他倒是忘了楊昭之所以會生病,全都是他這個做人阿耶的不講情面這一茬了。
可不管怎麽說吧,帝楊廣對劫後餘生的太子楊昭是關懷備至,還親自擺駕去了太子的臨時行宮。
太子昭這段時間受病魔困擾,一直病容慘淡,隻一朝被鏟除了病根,整個人雖說不至于是容光煥發,可看他眉宇間的亮色,知道他如今是徹底渡過了死劫。在見到帝楊廣後,太子昭無聲無息的掉眼淚,哽咽中說了自己先前的見聞。
至于是什麽樣的見聞?
概括來說是他被一黑影拽着來到了一條黑黑慘慘的路上,隐約還瞧見宮殿影兒,隻正當他要被帶入城門中時,帝楊廣橫空出世,把黑影砍殺,把他帶回了光亮處。說白了是太子昭在鬼門關外轉了一圈,結果被帝楊廣給力拔山兮般的拉了回來,期間還和作祟的楊勇大戰八百回合什麽的。
反正,這說辭直說到了帝楊廣的心坎中。
爲這他都不計較太子昭在他前面哭得像個黃口小兒般,再等他離開太子昭的行宮後,流水般的賞賜直往下頒。不僅如此,帝楊廣還很慷慨的,且打破以往傳統的給太子昭的三個幼子都封了王。
要知道太子昭的長子楊倓不過三周歲,次子比長子小一歲,最小的那個是去年才出生,從前可沒有皇室子孫這麽早封王的,即便是楊昭自己他初封河南王時,都有十歲了。
帝楊廣弄出這麽“打破陳規”的一出,叫以爲自己長子轉危爲安的蕭皇後,當下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
蕭皇後這是以爲太子昭到底沒挺過去,帝楊廣封他幼子爲王是一種彌補來着。等回頭宮人火急火燎的去太子行宮确認過太子安好,千真萬确的沒事後,蕭皇後在大悲轉大喜後,轉瞬間好似明白了破例封王是怎麽一回事——帝楊廣現在有什麽是做不出來的呢?
太子行宮
太子昭聽宮人說了此事後,他在病床上代幼子謝了恩。
爾後小心翼翼的躺了回去,他現在看着是有了精氣神,可病去如抽絲,便是從床上爬起來朝着帝楊廣所在的方向,叩頭謝個恩仍是特别的艱辛,以至于等躺回去後好一會兒才完全平複呼吸。
所以說即便是大病初愈,也不能松懈了,須得繼續調養。
以及減肥。
說來帝楊廣現如今名聲好似有走下坡路的迹象,可單相貌上來講,他長得甚是英武,于身材上來講,因早些年還是晉王時,帶兵打仗,如今做了皇帝後比往前安逸得多,可也沒有弄出個大腹便便的形象,用健碩來形容都很合适。再來說太子昭的皇娘蕭皇後,蕭皇後出自蘭陵蕭氏,是西梁孝明帝的嫡女,婉順聰慧,知書達禮,相貌上自也是姣好。
可太子昭作爲兩人的長子,在身材上似乎沒有繼承父母的優點,他很“身寬體胖”,便是現在重病一場,身量略有清減,他仍是“日召”,而不是“昭”。
這很不好。
光是易容都比旁人麻煩得多。
這麽說的意思是指現如今的太子昭,已經不再是原來的太子昭,而是有人易容成的。
這個“有人”,若是指名道姓的說那是顧青。
在顧青原本的計劃中,他的優先選擇項并不是這麽“李代桃僵”,取代原本的太子昭。這不是那麽容易的,想想看曾經的南王,他想要李代桃僵都是建立在他兒子南王世子,和當今聖上長得一模一樣的基礎上,反觀顧青呢,他本身和太子昭除了在性别上,沒有别的相似之處,要取代他的話那可真是一個大工程,而且一個不小心事倍功半,再怎麽說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若說是什麽叫顧青改變了既定的計劃,那隻能說是造化弄人。
說詳細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在正史上楊昭于此間去世,而顧青想要知道若太子昭還活着,曆史又會變成什麽樣的走向?
再有他還想要看看有他在,慈航靜齋和魔門要如何博弈下去。當然還有其他的原因,這裏不一一細說了,總之現在顧青代替了太子昭活了下來,他首要任務是減肥,不是,是盡快适應太子昭的身份,并且不露出任何破綻。
這對顧青來說,并不是一件很有難度的事。
其次,他還需要虛構出一個“望舒”來,他原先不是跟他師父說他是來迷惑太子昭,讓他從一個賢明的太子變成德行有失的太子嗎?總不能食言吧。
最後,減肥。
嗯……這确實是個嚴肅又頑固的問題。
往好的方面想,顧青如今隻是易容成太子昭,而不是附身到太子昭原本的身體上,也是說“肥”都是易容出來的,他隻需要減少易容時所需要的“肥”可以了。而現在還是減肥的好時候,到底太子昭大病一場,又還是命懸一線很久的大病,在病去如抽絲時順便把“肥”抽走,不是很順理成章的嗎?
當然了,也不能一口氣吃成個瘦子,循序漸進的來才是正經。
這樣等到月餘後,太子昭徹底恢複健康時,他雖然不至于說是體态勻稱,但再怎麽樣也不再是“日召”了。饒是如此,蕭皇後等人見到他後,還直說他吃了苦了,往後得好好補補。
可見太子昭瘦的程度,是很肉眼可見的。
對此,顧青的内心毫無波動。也不對,他内心的波動不小,而且如果不是爲了接下來的好事,他早後悔不疊到再叫太子昭駕鶴西遊一回了。
幸好有好事發生。
大業二年八月底,楚國公楊素病逝,帝楊廣追封其爲光祿大夫、太尉公、弘農河東绛郡臨汾文城河内汲郡長平上黨西河十郡太守,谥曰“景武”。又爲了表示對他的看重,帝楊廣還另賜他載喪的鍂車,爲他執斑劍的儀仗隊,更有派遣大病初愈的太子昭親去吊喪。
不可謂不是死後哀榮。
這話倒不是說楊素生前不榮,事實上楊素在隋文帝在位時,位極人臣,到了隻有依附他的朝臣,才能在朝中擔任要職的地步,等後來他又助帝楊廣登上皇位,又大敗漢王楊諒,因而接連晉封,家大業大到他的店鋪,華房等都以千百來計算。
好吧,這都是表面上的。
實際情況是楊素功高蓋主,頗受隋文帝和帝楊廣忌憚,不然他病重,帝楊廣也不會眉開眼笑呀。如今楊素終于挂掉了,帝楊廣不再吝啬給予他哀榮,叫太子去他府上吊唁,也是更顯示他對楊素的看重,何樂而不爲呢?
對顧青來說,他這是兜兜轉轉的又往楚地去。
而在他于帝楊廣的宮殿拜别帝楊廣,出了宮殿之際,卻是迎面遇到了一位在殿外等候朝見帝楊廣的朝臣。對方看起來并不那麽年輕,可一身儒雅之氣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又眉眼間還多了幾分天然的憂郁,讓他看起來更像是憂國憂民的文人墨客,總之這樣雜糅的氣質,使得此人有着非一般的魅力,讓人見之覺得其可親,又忘俗。
在顧青打量對方時,對方已不疾不徐的迎上來,不卑不亢的朝顧青見禮。
“太子殿下。”
“裴侍郎不必多禮,此番裴侍郎從張掖回朝,一路上辛苦了。”顧青露出一個太子昭招牌的寬和微笑,言語中也并沒有什麽高高在上,可他再如何那都是禮賢下士,畢竟在朝堂上除了帝楊廣比他大,也沒有誰能大過皇太子了。
至于裴侍郎?
他本名爲裴矩,出身于河東裴氏,在隋文帝時受到重用,曾參加過隋滅陳之戰,并率三千敝卒定嶺南,安撫突厥啓民可汗,曆任内史侍郎、尚書左丞,如今的官職是吏部侍郎。此前并不在朝中,隻因帝楊廣繼位後,西域諸國紛紛前往張掖,同中原往來通商,他奉命去往張掖監管互市。還查訪了西域的風俗、山川等情況,撰寫《西域圖記》三篇,此番便是回朝當面奏明帝楊廣。
看得出來,他也是受帝楊廣重用的,要知道帝楊廣在接到他的奏章時,很是龍心大悅不說,還立馬召他回朝,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又要升遷了。
要不要提前說一聲恭喜呢?(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