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次,門派林立的江湖卻是不存在的。
但這不代表江湖并不存在,俠客也不存在。
像顧青先前遇到的展昭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展昭在江湖中有名号爲“南俠”,他本人也确實是個到處行俠仗義的大俠客。另外武林中不止“南俠”,還有其他有名望的俠客,隻是他們并不再屬于哪個門派罷了。
再者展昭的武功是不錯,可在顧青看來也隻是不錯。
大抵是因爲沒有門派林立的緣故,這個世界上武功秘籍一說少之又少,如打狗棒法,降龍十八掌,北冥神功,天山折梅手,六脈神劍等功法更不會存在。這也是顧青很少在外面展露出他會武功的原因之一,他會的武功大概是要跟這個世界有那麽點格格不入的。
又正是這個緣故,顧青常常在期待這個世界另有特别之處。
嗯……到現在還沒有發現。
以及說了這麽多,更多的還是想引出一個人。
一個偷窺者。
顧青在到洛河鎮後察覺到了對方,一開始顧青并不是很清楚對方的來意,他也沒點明對方所在。接着那偷窺者一路跟着他們到了楊章氏家,顧青在楊章氏的房中四處時,對方在屋頂上。
對方這一做法讓顧青想到了之前在潭拓寺屋頂上,掀開瓦片往下探聽的展昭。
這麽做是認爲屋子裏的人察覺不到嗎?
顧青當他自己是普通人,沒有覺察到好了,隻不過對方怎麽不能安安靜靜做個偷窺者呢?要知道在顧青随口問了問,說要和許楌他們去看大師做法事時,那偷窺者竟是冷笑一聲。
旁人是聽不到,可顧青聽得清清楚楚。
顧青當即朝着那偷窺者的方向看去,立時叫那人呆在當場。對方似起了争勝好強之心,随後追了過來,想來也将他和許楌的對話聽了進去,不知道此時是個什麽心情。
如今“女鬼殺人案”在顧青看來已告破,他便有了閑情逸緻要和這偷窺者會一會,這般才有了他打發龐謝去找許楌,他自己快步往前走,等走過一條小巷時淩空直上三尺,再眨眼後業已穩穩當當地立在了屋頂上。
此時已是傍晚,天邊的火燒雲已經散去,洛河鎮中不少人家裏婦人們進了廚房,燒起了晚飯,炊煙袅袅,也有部分人家心中實在難安,都在洛河鎮鎮外等起了來做法事的大師。
顧青沒興緻去看大師做法,也不喜歡在袅袅炊煙中穿梭,于是那麽一眨眼的功夫,他從屋頂中消失。
不肖幾息,一身穿月白花氅,内襯一件桃紅襯袍,足登官鞋的青年,出現在顧青原本站的地方。沒在原處見到顧青,這青年也不着急,他四下眺望一番後選中了一方向追了過去,直追到洛河鎮鎮外的竹林中。
此間竹林翠綠秀麗,有清風吹來,帶動竹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響。這讓青年很難辨别他要追的人在哪個方向,可在此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了别在腰間的刀,光影在漸漸黑下來的竹林中顯得格外刺眼。下一刻這把刀朝着他身後刺去,刀光閃爍,似有勁風吹過,破空聲也格外響亮,且青年并沒有半點留情,然而再快的刀也快不過兩根手指。
那不知如何伸出的兩根手指,那麽輕巧巧的夾住了那把快刀,惬意的像是夾着一雙筷子,可刀的主人卻如何都沒有辦法,再把他的刀從那兩根手指中抽出來。
青年的神情中已帶上了薄怒,看那兩根手指主人的眼神也格外森寒。
使出靈犀一指的顧青卻沒受到任何影響,他眨了眨眼睛開口道:“請務必告訴我,你在今天之内擦過你的刀。”
天知道顧青是真心實意這麽問的,可對方并沒有接收到這句話中的善意,他的刀他是拔不出來,那不要這刀好了。于是乎,青年舍棄了他的刀,轉而徒手朝着顧青攻過來,顧青把那把刀撇到一旁的石碑上,伸出另外一隻手和他對起招來。
顧青來建昌縣本低調,他并沒有穿官服,隻穿着平日裏會穿的常服。外面是深青色長衣,裏着藕荷正袍,又有青緞粉底朝靴,這般下來倒和這片翠竹昭相輝映,而和他對打的青年也不落下乘,他看上去比顧青要小兩歲,形貌華美,器宇不凡,武功也不差。
他們倆在這竹林中比試了起來。
在顧青看來是比試,他根本沒有出全力,在青年看來是全力以赴,然後在不到五十招裏,這場比試分出了高低勝負。
那青年輸了是輸了,一身傲骨卻還在,隻道:“要殺要剮随你的便。”
顧青神情微妙,并沒有立刻搭話。
心情很不爽的青年也是白玉堂見狀不由道:“怎的?”
“我隻是想說,若我沒有記錯的話,是你先跟蹤我的,不是嗎?你現在卻一推四五六,好似我才是做錯了事的那個,我卻是要問你意欲如何呢?”顧青挑了挑眼尾,“難不成你不知道在如今的宋律中,于旁人屋頂上偷窺并不被記錄在刑名中?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是無法将你擒拿回官衙的。”
白玉堂:“……”
顧青沒再開玩笑,負手問道:“你爲了‘女鬼殺人案’而來?”
白玉堂冷冷道:“很可惜你猜錯了。”
顧青不以爲意,用陳述性的語氣說道:“那你是受一個貨郎所托,來和他同樣受了無妄之災的齊二娘如何了的?”
一針見血,這次白玉堂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他也沒想要反駁:“是又如何?”
“不如何,”顧青頓了頓,複而誠摯道,“隻說明俠士你古道熱腸,嫉惡如仇。”
白玉堂冷哼了一聲,看來并不吃這一套。
顧青歎了口氣,垂下眼簾頗爲痛心道:“想必你如今已知道齊二娘已遭遇了不測,我是知道她是清白無辜的,隻是人言可畏,還有楊氏一族太愚昧,也太把名節當做一回事,竟然罔顧齊二娘的性命。現如今齊二娘枉死不說,待她死後也不得安甯,這‘女鬼殺人案’便是有人假借她的身份犯下的。”
白玉堂開口了:“你道那楊勇和翠兒?”
顧青颔首。
“他們假借齊二娘的身份又如何,在我看來那楊章氏和楊氏族長本該死。”白玉堂狂傲得很,他在明知道顧青是官府中人後,還當着他的面這麽毫不顧忌。隻話又說回來,白玉堂本是偶遇了那貨郎,他們從前有過一面之緣,那貨郎是聽說了流言後忙從洛河鎮離開的,等從洛河鎮離開後那貨郎又擔心起齊二娘來。他們本沒有私情,可人言可畏,于是貨郎在見到白玉堂後,拜托他來洛河鎮确認下。
隻是這麽一來一回的,等白玉堂來到洛河鎮時,齊二娘已投河自盡,‘女鬼殺人’一說直沖雲霄。而依着白玉堂的個性,沒有楊勇和翠兒等人假借齊二娘的名号殺了楊章氏等人,他自己在确定齊二娘是被逼死的後,他也會動手殺了楊章氏等人給齊二娘報仇的。
顧青也不惱,他擡眼看向白玉堂:“可俠士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白玉堂皺了皺眉:“什麽?”
“楊章氏,楊氏族長和那賣弄口舌的李婆是被利用的,”顧青不緊不慢的解釋道:“那楊勇和翠兒勾搭在一起已不止十天半個月的了,他們想要殺死楊章氏,侵吞她家的家産自是蓄謀已久。
可他們是苦于沒有合适的機會,直到貨郎來洛河鎮上倒賣雜貨,他們心生一條毒計。也是先誣蔑齊二娘有那貨郎有染,再誤導着楊章氏和楊氏族人,将齊二娘逼着自盡,随後借着齊二娘是冤死一說,扮做她的冤魂來索命。
這麽一來的話,不僅他人都相信楊章氏幾人的死,是齊二娘來索命的,和他們半分幹系全無,而且楊章氏家沒了楊章氏和齊二娘,家産可全都歸給爲楊章氏處理後事的他們。”
顧青說完歎息一聲,“他們殺楊章氏,李婆等人不爲旁的,隻是爲财,且那楊章氏的家産攏共算起來,許是都比不得俠士你荷包裏的錢财數目。”
人爲财死,鳥爲食亡。
白玉堂本是嫉惡如仇的性子,當即聽了顧青這番猜測,心裏溝壑難平:“你待如何?”
“自是不冤枉一個好人,不放過一個壞人!”顧青義正言辭道。
那楊勇和翠兒不知道大理寺卿龐昱的名聲,白玉堂卻是知道的。雖說在楊章氏家裏時,白玉堂覺得對方是浪得虛名,可随後顧青的表現,才讓白玉堂正目相看。如今顧青把話說的這麽铿锵有力,再加上他眼神清明,叫人不由得信服他,白玉堂已在心裏暗自欣賞起他了。
這麽一來,等顧青目光殷切地看過來,問道“不知俠士可助我一臂之力?”時,白玉堂清了清喉嚨道:“我名金懋叔。”
哦?原來是錦毛鼠白玉堂?
顧青沒有戳穿白玉堂的化名,當下道:“我名龐昱,字元英,懋叔若不嫌棄,叫我的字便可。”
以及既然白玉堂這麽自報家門,那是同意要助顧青一臂之力了。
另外一邊,建昌縣縣令許楌領了顧青的吩咐,再去問那更夫孫二虎。果不其然,孫二虎的表現和翠兒無二,都是将當日的事說的和第一回差不離,且那追捕害了李婆的黑影之人中,也有在楊章氏出事時出現在案發當場的楊勇。
這麽一來,楊勇,翠兒和孫二虎合謀害了的楊章氏和李婆的結論呼之欲出。
至于楊文昌,龐謝跟許楌許縣令一合計他是被下了助性藥,才會在受到驚吓後卒中,那蘇氏的嫌疑很大,而且再考慮到楊文昌已不能人道一年之久,而那蘇氏正值虎狼之年,說不得背着楊文昌紅杏出了牆。
“許大人您說蘇氏的姘頭,會不會是楊勇?”龐謝猜測道,“少爺說他不排除這三個案子是同一夥人做的可能性,可他們這一夥人到底是爲了什麽殺了楊裏正三人?難道是因爲楊勇和蘇氏的奸-情被楊裏正發現,他們要殺人滅口?李婆也可能知道,所以他們才把她的舌頭給絞了下來?可這麽一來,和楊章氏又有什麽關系?”
龐謝這麽繞來繞去的差點把自己給繞暈,這時候想起他家少爺來:“少爺他明明什麽都知道,卻是不直截了當的說出來,非讓我們想破腦袋,唉。”
許楌也跟着歎氣,情不自禁地感歎:“我在大人跟前,總覺得我長得個榆木腦袋。”
龐謝跟着道:“那小的是樟木的。”
許楌:“??”
龐謝解釋道:“少爺說我是樟腦,那樟腦裏的‘樟’不是指樟木嗎?”
許楌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樟腦’是一種藥材,《綱目》裏言‘樟腦,出韶州、漳州,狀似龍腦,白色如雪,樟樹脂膏也’,又‘通關竅,利滞氣,治邪氣’。”
龐謝:“……那我還是榆木腦袋吧。”
許楌不由笑了笑:“龐大人還是老樣子啊。”
說龐大人龐大人到,顧青從洛河鎮外回來,見着了許楌和龐謝道:“我有事要吩咐你們倆。”
入夜,楊氏祠堂。
楊勇急匆匆趕來,等到了楊氏祠堂才發現其餘人還沒到,在心裏泛起了嘀咕:‘族中長老不是說要重新選族長嗎?怎麽其他人還沒過來?莫不是我記錯了時辰?還有怎麽大晚上的來祠堂說事?’
楊勇剛嘀咕完,原本大開的祠堂門不知被從哪兒來的一陣風,給吹得來回開開合合,而外面皎潔的月光此時卻變成了詭異的紅光,又有煙霧從地縫中升起……這讓楊勇腳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氣,直竄入脊梁到了頭頂。
這時又不是從哪兒傳來婉轉的女聲:“勇郎,勇郎——”(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