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在南王去年入京見到顧青後,有了李代桃僵的大計謀後,不怎麽許南王世子出外,以免産生什麽差池。不過照着藩王和子孫沒有奉诏不準離開藩地的約束,南王世子便是想出門,也不能離開藩地,但南王現在的意思是想讓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但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等到南王和白雲城主葉孤城達成協議後,南王一方面覺得是如虎添翼,對皇位勢在必得,另外一方面又不太放心葉孤城,所以想出了讓南王世子拜葉孤城爲師,以來近監視葉孤城。
這麽一來,南王得放南王世子去飛仙島。
這次他們倒是可以違背诏曰離開藩地了,倒也是,誰讓南王現在覺得已經勢在必得,不過又爲了保險起見,南王世子并沒有大張旗鼓的用南王世子的排場去飛仙島,而是帶着護衛悄悄的離開藩地。
因爲先前在南王府基本上不怎麽能出門,所以這下子南王世子雖然知道有要務在身,可面對外面的花花世界還是有點心馳神往。
而這‘花花世界’裏包含了美人,也是他們一行人錯過了城鎮,隻能在一座庵堂裏借住一晚。
庵堂本是不願,隻她們平日裏都是自給自足,沒得香火,南王世子一行人許諾的銀錢又多,而且他們看起來不像是惡人,所以庵堂這才同意了下來,隻讓他們住得遠遠的。
期間南王世子出來透氣,剛一擡頭間見一人從花叢中垂眸而來,是一個紫衫白襪,烏黑的發鬓上插着根紫玉钗的女道姑。她的臉色蒼白,明若秋水般的眼眸裏,充滿了憂郁和悲傷,讓她看起來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凄豔而出塵的美。
這時,風也涼了,涼風吹得花叢,有暗香萦繞在南王世子鼻尖。可南王世子再也無暇他顧,他在看到這一出塵脫俗的美人時已經有點癡了,而且還在那紫衫女道姑隐隐沒入花叢中後,想也不想的追了上去。
随從反應過來是追了過去,可等後面南王世子要跟那絕色女道姑在屋裏共賞巫山*,做屬下的哪能去打擾這等事啊,遂離了屋子幾步遠候着。
他們是非禮勿聽,可另一波人馬專業得多,也見多識廣的多,完全不懼會看到什麽旖旎畫面,在屋頂上掀開了瓦片往下一探究竟。
等看到那女道姑腳上那雙繡着貓頭鷹的紅色繡花鞋時,已經爲時已晚,南王世子已經在情-欲中徹底沉淪,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一波人馬當機立斷的擒住那女道姑,還将南王世子的屬從們也控制了起來,爾後又十萬火急的将此間發生的事情如實述下,用飛鴿傳給了他們的主子。
這是顧青得到的傳書内容。
總結下,是南王世子被紅鞋子的餘孽給害死了。
說起紅鞋子來,當初顧青在江湖中的化身祝長生,和陸小鳳還有司空摘星共同擒拿下了她們的頭目,有着熊姥姥、女屠戶、桃花蜂、五毒娘子等稱号,手上沾滿了無數無辜人鮮血的公孫蘭,并把她交給了官府。
後來六扇門接手此事後,總捕頭金九齡一改以前和江湖人士和氣生财的态度,強硬的将公孫蘭背後的紅鞋子組織連根拔起。
這紅鞋子組織裏除了公孫蘭外,還有靠着打家劫舍發死人财的二娘,喜歡一言不合削掉别人鼻子的三娘。京城怡情院的頭牌歐陽情也是這組織的成員之一,甚至于先前牽扯進金鵬王朝一案中的上官飛燕,她也穿着一雙繡了貓頭鷹的紅色繡花鞋,再依照着上官飛燕那心狠手辣的行事作風,她十有八-九也是紅鞋子的成員,隻不過上官飛燕在金鵬王朝一案結案時,已經按律斬首,如今已死無對證。
饒是隻牽扯出這麽幾位紅鞋子的成員,她們的罪行已罄竹難書,但金九齡卻認爲還有其他的漏之魚,不過後面因爲江湖人士滋事,又有樓蘭寶藏出世一事弄得江湖中人心惶惶,六扇門再追查下去,收獲淺薄,到最後有那麽些不了了之了。
現如今看來,那漏之魚确實有。
這次主謀将南王世子害死的是,她的身份現如今并不多難查,便是南王府總管江重威的妹妹江輕霞。
至于她爲什麽要對南王世子下手,倒也不是說要懲罰那看重她的美色,想對她動手動腳的下流之人,而是南王世子他長得和祝長生一模一樣。
祝長生打敗公孫蘭,并将她送進衙門的事,早在當時傳得沸沸揚揚,而那會兒也不是沒有公孫蘭的仰慕者揚言要找祝長生的麻煩,可美人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在要去挑戰祝長生前,不得掂量下自己的斤兩不是。
而現在看來,紅鞋子的餘孽是自己動手了。
這才有了顧青在理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後,沉默不已的原因。
這是自己種的因,兜兜轉轉後又報應回來了啊!
現在“李”還沒等到代“桃”,自己先僵掉了,這緣何不讓在旁澆水施肥的顧青痛心疾首。
好在這件事不是沒有補救的餘地,顧青心思轉圜間想出了爲“李”續命的權宜之計——這長相一模一樣可是相互的,不是嗎?
于是,顧青在去飛仙島的路上,臨時拐去了南王世子先前也是最終的落腳點,那座讓他喪命的庵堂。
顧青自己的屬從已經恭恭敬敬的候在庵堂,且沒有讓消息有任何的外洩。
顧青略一颔首道:“帶我去見南王世子。”
屬從們二話不說,給顧青開路。
南王世子的儀容還是保存的很好的,而且服飾整潔,俊朗的面容此刻仿佛栩栩如生,隻是“生”在顧青的臉上。
對于南王世子和自家主子長相一模一樣這一點,屬從們該驚訝的也驚訝過了,順便還腦補過什麽王庭的恩怨情仇。
比如說南王妃當年生下了一對雙胞胎,結果早有謀朝篡位之心的南王知道皇家忌諱雙胞胎,所以自認目光長遠的,把其中一個孩子給舍棄了。
可哪想到南王不是目光長遠是眼瞎,舍棄的那個無論天資,謀略都是上上等,而被留下的那個隻是個半桶水,該有的心計謀略全沒有,反倒是王府的驕奢**逸學了個十成十。
在這般情況下,被舍棄的那位也是他們的主子,又如何會甘心,所以在如今南王想意圖謀反時,想來一出将計計,隐在最後做那黃雀,在事成時輕而易舉的攫取勝利的果實,讓南王一幹人等哭都沒地方哭去。
嗯……這個猜測沒毛病。
而且這麽一來,屬從們對自家主子在看到南王世子的屍體後,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的臉看不說,還分毫不避諱的握住南王世子的雙手舉到眼前,用仿佛是看心儀事物的目光看了一遍,也分毫不覺得訝異。
到底血濃于水嘛。
這誤會有點大了,雖說嚴格來講,顧青确實和南王世子有血親關系,可顧青這麽一絲不苟的觀察南王世子的屍體,并非是緬懷,而是他在通過細節演繹南王世子的爲人。
畢竟在這之前,顧青隻有去年帶着魏子雲去南王藩地時,不遠不近的看過南王世子一面,在那後雖然有南王世子的情報源源不斷的傳過來,讓顧青能夠在再次見到南王世子前,能将他的生平給演繹得七七八八,可現在不是要盡善盡美麽。
在做到位後,顧青一面拿帕子擦他根本沒有和南王世子直接接觸過的手,一面吩咐候在一旁的屬從:“你們去把南王世子屬從們的衣服脫了。”
屬從:“……??”
這是要弄啥?
不弄什麽,隻是來個“乾坤大挪移”而已。
說白了,是顧青接下來來扮南王世子,而他的屬從代替南王世子本來的屬從,這般組合後替代南王世子一行人,去往南海飛仙島。
南王世子将會在飛仙島呆半個月,而這半個月也足夠顧青安排好人,再接着給“南王世子”續命了。
這麽着的,顧青化爲南王世子去了飛仙島。
南海,飛仙島。
白雲城自成一城,城中居民安居樂業,一派繁華平和景象,絲毫看不出任何他們城主已經參與到篡權奪位的陰謀中去的迹象。
事實上,這件事應當隻有葉孤城一人知曉。
像是他身邊的以葉爲姓,單數字爲名的親衛們都不知曉分毫,比方說這次負責接待南王世子一行人的葉二,他很不能理解爲什麽他們家城主突然會收徒,而且這徒弟早已經過了學劍的最佳年紀,難不成對方天資粹美到讓城主起了才之心?
葉二的這種想法,在他接到對方不到片刻,消失殆盡。
說實話,在遠遠看到登陸到港口來的南王世子時,葉二其實還抱有之前想法的,那南王世子眉目英朗,頭戴簪纓冠,一身華服而來,在品格上似有幾分像他們城主。然而等那南王世子再走近些,葉二開始暗自皺眉了,原因無他,那南王世子腳步虛浮不說,更兼姿态倨傲,看着不過是普通的會些拳腳功夫,但不過都是花拳繡腿的世家子弟。
城主到底相中了他哪裏?
接下來的相處中,葉二生平第一次懷疑起他們家城主的眼光,還有刷新着自己的忍耐值:
“你們城主在哪裏?怎麽沒有出來迎接本世子?”
這對他們城主全無敬畏之心的态度!
上一個敢在飛仙島嚣張的,他的屍骨早喂了海裏的魚。葉二心裏惱火歸惱火,可城主既然交代了要好生接待南王世子,得讓南王世子全須全尾不是,因而葉二忍着一劍戳向這趾高氣揚的南王世子的想法,臉上毫無波動道:“城主正在議事廳處理白雲城事務,因而特派了我來迎接世子,且世子遠道而來,不若先去别院休息?”
“哦?”
葉二内心的波動剛要平息下來,誰料到這南王世子竟然道:“那你帶本世子去議事廳,本世子即刻想見到你們城主。”
葉二自是要阻攔:“世子!”
那南王世子卻是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問:“怎麽了?”
他竟然這麽理直氣壯的問“怎麽了”,到底有沒有點他隻是白雲城的客人的覺悟,葉二再忍耐道:“城主正和本城長老們商議城内私務,不方便此刻接待世子。”
南王世子又用那高高在上的口吻道:“難不成你們白雲城的私務,比接待本世子要重要?如果真是這樣,那本世子倒想要知道知道是何等重要的私務了!”
葉二想起南海裏被喂了魚的屍骨,才勉強冷靜下來,低頭沒讓南王世子看到他眼裏的鄙薄之意,道:“不若世子在此稍等片刻,我等先去通報城主——”
話還沒有說完,南王世子“哼”了一聲,不耐煩道:“讓你帶路你帶路便是,難不成你想違抗本世子的命令?”
葉二:南王世子你已經死了三回了,你知道嗎?
他們這邊發生了沖突,自是有他人先行去通報葉孤城。
葉孤城坐在上首,聽着屬下說南王世子在他府中擺出世子譜耀武揚威,并且非要來議事廳時,神情沒有絲毫變化,連輕鄙或是被觸怒的情緒也沒有,雖然他很清楚爲何那南王世子執意要來議事廳,不過是想探聽他白雲城的私密罷了。
“讓他來。”
屬下雖有幾分遲疑,但在白雲城裏葉孤城的話是聖旨,“是。”
待這名屬下退下後,議事廳中白雲城的長老們面面相觑,他們也是不明白葉孤城爲何要收這麽位明顯難伺候的主兒做徒弟,而且現在看來對對方還有着莫名的縱容。
出于好奇,他們停下手頭的事務,将注意力放在了門口,等着看正主出場,結果等見到了正主,長老們仍舊百思不得其解。
說到底這位南王世子雖然年輕英俊,又因爲地處高位,帶着怎麽掩飾都掩飾不去的倨傲,便是對待他們城主時那高高在上的姿态都還不自覺的往外露三分,可長老們都看得出他内勁不足,雖不知天資具體幾何,可看他眼神沒有一位上等劍客該有的銳利,怎麽看都不像是學劍的好苗子,所以他們城主這慧眼識珠的到底慧在哪裏?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件事的時候,雖被南王世子打擾,可議事還要繼續議下去,大不了權當南王世子不存在。
南王世子漸漸的也意識到什麽,他臉上帶出幾分不耐煩來,但到底是自己強硬要進來的,若是半途而廢,豈不是平白徒增笑柄?
于是,南王世子端着杯茶,一邊漫不經心的聽着他們如尋常般議事,一邊借此消磨着時間。
其實吧,南王世子他現在不可謂不是冰火兩重天,誰讓他又不是真正的南王世子,而且還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南王世子。
嗯……這個形容還是比較委婉的,畢竟他們倆相貌一樣,以及恐怕在葉孤城眼中,南王世子不過是個不自知的跳梁小醜。
實力扮演着南王世子的顧青,在葉孤城唯一正眼看他時,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在他眼中,即使是身爲當朝親王世子的南王世子也一文不值,并沒有被他看在眼中,再有南王世子這麽做的用意,葉孤城心如明鏡,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會讓南王世子進來,分毫不顧忌的讓他旁聽,而南王世子呢,他還爲他這麽做沾沾自喜來着,所以說南王世子是個不自知的跳梁小醜,一點都不爲過。
可現在問題是,這個不自知的跳梁小醜是顧青親自扮演出來的,而且他還很清楚旁人尤其是葉孤城對他扮演出來的南王世子的評價。
這不是冰火兩重天是什麽。
嘛,從另一個角度來講,這也是一種挑戰,不是嗎?
最後,議事在顧青心思轉圜,而南王世子神遊天外中結束了。
葉孤城這時候正眼看了他第二眼,淡淡道:“世子,請随我來。”
“哦,好的。”顧青慢半拍的反應過來道,而等他們倆相攜離去,留在議事廳中的長老們又想起先前的疑窦,這次因爲葉孤城不在場,所以他們放開了讨論起來:
“城主這是看重那南王世子哪點了?以老夫看,是孤鴻那小子都比這南王世子強上好些。”
“你可别說葉孤鴻那吃裏扒外的混小子了,每次看到他學那西門吹雪學的忘記自己本性,我都想抽他一頓。”
“我們現在不是在說這南王世子的嗎?”
“依我看,既是城主把他收爲徒弟,指點他劍招,那他怎麽都該有亮眼之處的,我可不認爲城主會随随便便收個徒弟。”
“這倒是,老五你怎麽不說話?”
“啊!哦。我這不是在想城主的侍妾們那邊怎麽還沒有動靜嗎,城主他也老大不小了,怎麽也該有後了不是?到時候城主想怎麽教孩子劍招怎麽教!”
五長老這話可是說出了一衆長老們的心聲,像他們城主容貌好,劍法絕妙,又威名在外的,怎麽看都是十全十美的人物,可唯獨一點,現如今城主眼看都快要到而立之年,沒娶妻不說,是後院的侍妾們也都是他們給張羅的,而且都張羅好幾年了,一個肚子有動靜的都沒有,這叫什麽事啊。
一衆長老在議事廳裏“憶苦思甜”,唯獨年齡最小的六長老望着門口的方向,一臉的若有所思。
那邊葉孤城和‘南王世子’共處一室,葉孤城端起白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語氣如白水般寡淡道:“既王爺把世子送于我處,讓我指點世子武藝,那不知世子想如何學起?”
南王世子不過會幾招花拳繡腿,而且對江湖人士是瞧不上的,再有本身好高骛遠,當即顧青用略帶挑剔的語氣說:“我聽我父王極力推崇過城主的絕技‘天外飛仙’,不若城主教我這一招吧。”
葉孤城聞言,輕擡起眼看向說出這樣大話的南王世子。葉孤城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卻亮得可怕,像是兩顆寒星,而且他坐在上首,不肖有龍椅或是富麗堂皇的宮殿,他如同這裏的君王,容不得旁人有任何放肆的君王。
被這麽盯着的南王世子,明顯是受不了這種威壓的,他勉力擠出一個笑,自發改口道:“本世子隻是想見識見識天外飛仙的厲害之處,并非真要學,畢竟本世子身邊不缺武功高強的護衛。再者說了,本世子到底爲何而來,城主想必也心知肚明,所以城主懂本世子的意思。”
葉孤城垂下眼簾,那威懾力消散了不少,“那便照世子的意思罷。”
總得來說,南王世子和白雲城主的相處,是前者太把自己當回事,後者不把前者當回事,而前者并不知道後者不把他當回事,還以爲自己很是一回事。
對此顧青内心一半波動起伏一半毫無波動,而接下來的幾天,因爲要做戲做全套,所以南王世子在城主府的練武場裏,練習劍法最基本的招式。
在南王世子看來這相當枯燥乏味,可旁人都不這麽想,要知道那可是葉孤城在親自指點,江湖中無數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這其中包括近來從武當山來飛仙島的葉孤鴻。
葉孤鴻是武當派俗家弟子,有“武當小白龍”的稱号,他和葉孤城名字很像,可勉強說起來葉孤鴻也隻是葉孤城的一個遠房堂弟,但葉家本枝葉不豐,故而這遠房堂弟雖遠,可葉孤鴻和白雲城關系也算親近,之前在劍招上也曾得到過葉孤城的指點。
可這随口指點,和收爲徒弟來指點是截然不同的。
而葉孤鴻又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他非常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夠被葉孤城收爲徒弟,于是來到了練武場來一探究竟。
乍看之下,葉孤鴻失望透頂,這人連武當派入派一月的弟子都不如不說,還對練習敷衍了事,根本是對劍不誠,當即葉孤鴻冷笑出聲。
他這麽一冷笑,驚擾到了正拿着劍,刺出很綿軟一招的顧青。
顧青轉過身來看這位不速之客,不由得在心裏挑了挑眉,倒不是說葉孤鴻武功多高,而是他有着蒼白的膚色,蒼白的手,蒼白的劍,還有着有好幾分像西門吹雪的容貌,以及那冷酷驕傲的表情,甚至于連站着的姿态都像極了西門吹雪,隻是他看起來比西門吹雪年輕,面目輪廓也遠比西門吹雪柔和。
一個低配版的西門吹雪。
顧青在心裏下了結論後,面上分毫吃驚都沒有,稍微一擡下巴,倨傲鮮腆道:“你是哪個?”
一直冷冷盯着他的葉孤鴻,卻在他這樣的表現下聳然動容道:“你竟不知道西門吹雪?”
說好的學劍的都認得西門吹雪呢?
顧青反問道:“你是西門吹雪?”
葉孤鴻倒是想說他是,可他根本不是,當下恢複了面無表情,冷冷道:“在下葉孤鴻。”
顧青挑眉道:“你既是葉孤鴻,那你方才爲何提起西門吹雪?”
因爲我在模仿他啊!葉孤鴻還真是第一次遇到不認識西門吹雪的江湖中人,而他覺得很有必要跟這個鄉巴佬說清楚:“西門吹雪有着遠山上冰雪般高傲的性格,更有着天下無雙的劍法,但凡江湖中學劍的,又有幾個不知道西門吹雪,又有幾個不把西門吹雪當成心目中神祇的!”
“你既是姓葉,又和白雲城主葉孤城-的-名字那麽相似,想必和葉城主有着不一般的關系,可你卻放着他不去學,卻是去學西門吹雪,還說江湖中都把西門吹雪當成神祇,那本世子是不是可以認爲,在你和那所謂的江湖人眼中葉孤城是比不上西門吹雪的?”
他語氣中的輕視,讓葉孤鴻幾乎氣得跳腳:“你懂什麽,他們兩個都是天底下絕頂的劍客,在沒有比試過的情況下如何能分得出誰更勝一籌!至于我爲什麽會學西門吹雪,關你這個笨柿子什麽事。”
“什麽笨柿子,本世子是南王世子!”
“什麽?你連劍都拿不穩——”
“夠了。”葉孤城的聲音插-入進來,明明聲音中沒帶任何責難,隻是尋常語氣下的一句話,可卻讓葉孤鴻蒼白的臉漲得通紅。
這給人一種很詭異的違和感,因爲像極了西門吹雪的臉上,露出絕非西門吹雪的神情,而很快這種違和感消失了,因爲葉孤鴻手中握有他的那柄從外表上也像極了西門吹雪的那把劍,神情再度恢複成了他最開始出現在顧青面前的冷酷高傲。
像遠山上冰雪般的高傲。
然而他再形似西門吹雪,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成爲第二個西門吹雪。
葉孤城的目光從葉孤鴻身上掠過,看向顧青:“世子今日揮劍次數還餘兩百下,還望世子不要荒怠。”
“本世子知道了。”可這樣甘心聽話,怎麽看都顯得輸人還輸陣,所以自尊心很強的‘南王世子’在葉孤城轉身欲離開時,冷不丁的出聲道:“葉城主覺得你自己和西門吹雪相比,到底誰更厲害?”
葉孤城頓了頓才慢慢道:“在沒有一較高下前,我回答不了世子的問題。”
說完,葉孤城沒有多做停留,慢慢離開了練武場。
顧青朝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他這麽肆無忌憚,倒把葉孤鴻驚得不行,要知道他還從來沒見過對葉孤城這麽不敬的人,像他對西門吹雪也沒有多少敬畏之意。
葉孤鴻想到這兒,覺得沒必要跟這麽個和他們處在不同世界的人一般見識,那隻會讓他覺得掉價而已,于是他沖着顧青冷笑一聲,也抱着他那把烏鞘劍離開了。
顧青這次可是實力扮演了個不讨喜的角色呀,可他自己并不怎麽在意,盡管南王世子和他本人長得一模一樣,而這是什麽樣的一種體驗呢?
其實都不用顧青照鏡子來感慨,單看模仿西門吹雪到極緻,但分毫精髓都沒有掌握到的葉孤鴻,已經有了在某種程度上來講算得上同類型的對照組。
至于爲什麽會說葉孤鴻沒有學進去半分精髓,泛泛來談是指葉孤鴻并沒有練西門吹雪的無雙劍法,深入來講的話,那是寂寞。
遠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寂寞,冬夜裏流星般孤獨的寂寞。
以及高處不勝寒的寂寞。
顧青忽然間明白了葉孤城在沒有受到任何鉗制,即便是他真的受到了來自南王的鉗制,但那都是在南王看來的,而葉孤城本人其實并以爲許的這種情況下,爲何會答應參與進謀朝篡位的事情中去。
因爲高處不勝寒,不勝寂寞。
那麽爲何不來做些轟轟烈烈的事,來打發這無聊的人生呢。
或許在旁人看來,因爲無聊而去搞出這種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的大事這種理由太不可思議,而且還相當的扯淡,可顧青太理解不過了,因爲他自己在做同樣的事情。
日光之下并無新事,一切都是捕風,一切都是捉影。
顧青垂下眼簾,望着手中的烏鞘劍,眼底湧出了笑意,然後他又刺出了一招沒什麽力度,而且角度還不怎麽對的劍招。
還有一百九十九下。
守在不遠處的葉二暗自歎息,城主到底看上這榆木疙瘩哪裏了?這樣别說良木,是朽木也沒他這麽朽。
朽木顧青果然朽,他在城主府呆的小半個月裏,幾乎沒什麽進步。
葉孤城也并不在乎他有沒有進步,即使這樣會墜了他的美名。他依然每日都會去海邊練劍,日日不綴,是南王世子一行人要離開的這一天也一樣,而且這段時間是不準許任何人來打擾他的,可這天有所不同,在他練劍時那南王世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地方打聽到他會在這裏練劍,而且還蠻橫的闖過來,在旁邊看了整整一個時辰。
在這期間,葉孤城的劍刺出去的角度,沒有任何一點偏差。
等到最後時辰已到,葉孤城收了劍,緩步走了過來,等經過南王世子身邊時,葉孤城禮節性的說:“我不送世子了,世子一路順風。”
正當他略一颔首後打算經過南王世子身邊,徑自離去時,聽得南王世子開口道:“不管我父王跟師父你那件事說了什麽,師父你都可以置之不理的吧?可爲什麽你還是會答應下來呢?”
葉孤城如寒星般的眼睛裏似有一絲極暗沉的幽光,他側過臉來看向南王世子:“世子爲何會這麽想?”
南王世子毫不客氣的說:“因爲我父王說城主你太難掌控,我來這麽久都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所以想着直接問問城主你,畢竟這件事太重要了!”
葉孤城回過頭去,語氣淡淡道:“世子多慮了,我既是答應了王爺,必當會言出即行。”
“那好。”南王世子也不知道有沒有真的相信,可既然把話都說到這份上,那要是再說下去,不是有傷革命情誼嗎?所以他沒有再說什麽,而葉孤城也沒有。
隻是等葉孤城拿着他的劍走出了一丈遠後,突然又開口道:“海邊風大,世子還是不要再在礁石上停留的好。”
驚濤拍岸,卷起亂石拍空。
葉孤城的聲音卻沒有淹沒在海風與驚濤聲中,它被送到了顧青的耳中,而顧青再回首時,海岸邊已經沒有了葉孤城的身影,他眨了眨眼睛,從礁石上走下來,身上的配飾沒有淩亂分毫,便是沒有被束進金纓展翅珠冠裏的頭發也沒有随風而動,幹淨整齊的如履平地。
該回京城了呢。
于是乎,南王世子一行人怎麽來的,怎麽去港口坐船回陸地,再回南王的藩地。
葉二長長的籲了口氣,這難伺候的主兒終于走了,不然他真的要忍不住要在他身上戳幾個窟窿了,要知道他在他的小本本上記錄的,他有二十三回想把南王世子弄死填海!
謝天謝地。
而‘南王世子’回陸地的這一路上,确如葉孤城臨别時的贈言那般一帆風順。
等回到陸地上,來繼續僞裝南王世子的人選,顧青已經給找到了,而且南王世子原本的屬從那邊也安排妥當,隻不過屬從們在禀報完這些事情後,神情突然變得微妙起來,躊躇一番道:“主子,這南王世子怕是替那無劍劍客祝長生擋了災——一開始隻是江湖上有小道傳言說無劍劍客祝長生死了,而四條眉毛陸小鳳正到處找他,後來我等調查了下,才發現最開始跟陸小鳳說祝長生死了的人,是神針薛老夫人的孫女‘冷羅刹’薛冰,我等想這薛冰十有八-九也是紅鞋子的一員。”
顧青的神情也微妙起來,所以在南王世子死後輪到祝長生死了?(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