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莊主遊骥和遊駒對這次英雄會格外重視,到底江湖豪傑看得起他們聚賢莊,是他們的榮幸不說,而且這還是增加他們聚賢莊威望的好時機,所以一早開始忙開了。上行下效的,聚賢莊的仆從都忙得腳不沾地,唯一稱得上清閑的是聚賢莊的少莊主,莊主遊骥的幼子遊坦之了。
遊坦之他素來不喜練功,便是他父親和兄長敦促,他也能三天打魚兩天曬,正好這次他父親和兄長都在忙英雄會的事情,沒空來敦促他練功,他正大光明的偷懶起來。又爲防叫他父親和兄長逮着了,遊坦之沒去開英雄會的那個大院子旁逛蕩,本來是想着出莊嬉鬧去,可終究沒那個膽子,隻有在自家聚賢莊溜達起來,這一溜達竟然叫他逮着個意圖偷摸進他家的毛賊。
遊坦之待看清楚對方衣着光鮮,頭上戴的紫金冠上珠子飽滿圓潤,顆顆晶瑩,是冠後兩根小小的金尾羽似乎在輕顫,可見是個富貴人家的,那不是什麽毛賊了。
“你不是毛賊,那你站在我家院牆上作甚?”
對方頓露窘色:“我下不來了。”
這不是練功不過關嗎?自己半吊子水準的遊坦之頓時了悟,他心裏甚至還生出幾分自得來,自己練功再叫父兄不滿意,可是并不至于這樣上得去下不來。遊坦之想想道:“你等着。”
随後他去搬了個梯子過來,讓那年輕公子爬梯子進了院内。
遊坦之等對方腳着地後問:“你還沒說你來我家做什麽?”
那穿着一身正紅綴金色連理蘭花圖案的公子,語露幾分向往道:“我聽說聚賢莊要舉行英雄會,各路豪傑都紛至沓來,我想來瞻仰一二。”
他說到這裏停頓起來,躊躇後方道:“隻我……叫友台見笑了。”
雖然這紅衣公子把話省略了,可遊坦之結合着他先前爬牆下不來的窘态,自動自發的把話給補全了,不是武功低微嗎。遊坦之想想還是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他有幾分前輩款的擺擺手,還煞有介事的說:“我看你不像是江湖中人,恐怕是沒有練過前人傳下來的武功秘籍什麽的吧?”
遊坦之不覺得自己這話有什麽不對,可他說完那紅衣公子臉色變得黯然起來,似乎自己觸到了他的痛處,又聽他說:“不瞞友台,我家雖稱不上武林世家,可卻是曾有前人福蔭,留得一二秘籍,隻懷璧其罪,那朱砂幫聽聞此事上門前來争奪秘籍。我父母不敵,竟是叫那朱砂幫幫主害了命去,我僥幸脫逃,保住一命。”
遊坦之今年不過十五歲,還是個半大少年,從小錦衣玉食的長大,父兄雖說嚴厲但平日裏确實沒曾吃過什麽苦,更何況還是什麽父母慘遭人殺害這等事了,因而那紅衣公子一說,遊坦之在心裏懊惱起來,轉念一想今日的英雄會連忙道:“難道你是來找這英雄會裏的豪傑,來幫你報仇的嗎?我聽我父親說年輕一輩中武功最厲害的是那丐幫幫主喬峰了,他今日也來了,不若等會兒我帶着你進去,你去找他,怎麽樣?”
那紅衣公子道:“這倒不用。”
遊坦之立馬斜眼:“你這爲人子的,難道不想爲你父母報仇?太不孝了吧!”
紅衣公子并不惱,他溫和一笑道:“友台誤會了,其實我大仇已得報。”
這下輪到遊坦之不自在了,他嘀咕道:“你幹嘛不早說?”
“友台說什麽?”紅衣公子說着,灼爍生輝的濃黑眼眸看了過來。
“沒,沒什麽。”遊坦之結巴了下,又是擺手又是連忙道:“那是誰幫你報的仇啊?”
“我有個師父。”紅衣公子眨了下眼睛說道。
遊坦之自然而然的理解成是紅衣公子的師父幫他報了仇,可他師父既然那麽厲害,能讓那勞什子朱砂幫的幫主給砍殺了,但這人的武功卻不怎麽樣,說不定和他一般不喜用功,不然是天資實在愚鈍。不管哪一樣,遊坦之都有種遇到同道中人的感覺,不管那紅衣公子是偷摸來他家的,對方随便說了幾句,他們“胡吃海塞”般的暢談起來了。
而這說起暢談來,英雄會那邊也在暢談,這不是遊坦之的父親,遊氏雙雄中的遊骥主動問起喬峰,關于逍遙公子的門派來曆麽。
喬峰倒也豪爽道:“我那小兄弟的門派,我是不知道的。”
遊骥:“……”
其他豎起耳朵的江湖中人:“……”
喬幫主咱不帶這麽逗人玩的?
喬峰接着道:“這皆因我那小兄弟門派有條門規,但凡是知曉他們門派名稱的外人,門内弟子皆是天涯海角都将這外人誅殺到底的,便是我都不例外的。”
大義滅親嘛。
不不,這不是大義滅親的問題,這是他們不能再繼續知道的問題。在場的英雄好漢,便是從少林寺下來的玄難、玄痛大師都不定有十成的把握能赢得了喬峰,到底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也是絕頂武學,那更不用說其他人了。不過這麽一條門規,也可堪解釋爲何江湖中甚少有人知道逍遙公子的師承。
此時喬峰又說道:“不過我倒是知道我那小兄弟在他們門派輩分甚高,我曾聽得函谷八友的幾位前輩叫他師叔祖。”
這确實好高,隻是:“喬幫主所說的函谷八友,可是情癫康廣陵,棋魔範百齡,書呆苟讀,畫狂吳領軍,神醫薛慕華,巧匠馮阿三,花癡石清露和戲迷李傀儡?我曾得過薛神醫恩惠,聽他說起過他的師兄弟們。”
此人說完,有人驚呼道:“可是那‘閻王敵’薛神醫?”
“正是!”
“薛神醫可是聖手無雙啊!”這可見函谷八友裏薛慕華的名聲最大,說來也是這武林中人雖然大都自負了得,卻很少有人自信能夠打遍天下無敵手,算再武功了得,也難保不受傷,而那薛慕華傳聞他連死人都醫得活,而能交的上這麽一位朋友,那無疑是多一條性命的緣故,因而薛慕華名氣最大無可厚非了。
“隻我沒記錯的話,薛神醫已然有五十歲,他若是叫那逍遙公子爲師叔祖,這——實在是逍遙公子面嫩的緊。”
可不是面嫩嗎?看上去不過二十餘歲,鮮衣怒馬正當時。
喬峰聞言是面露糾結之色,還有幾分欲言又止在裏頭,便有人咳了一聲道:“喬幫主有話不妨直說。”
“這,好吧。”于是喬幫主将他那小兄弟,有名諱爲長生子的逍遙公子告訴他的有關于他們幫派排資曆,不管年齡高低入門早武功高低,首要是看相貌美醜的事,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說了出來,末了還感歎道:“這麽說的話,我那小兄弟能當得了師叔祖輩的,很說得通了。”
一席人:“……”這到底是什麽奇葩門派?
本來吧,在喬峰說出‘閻王敵’薛神醫要叫那逍遙公子爲師叔祖時,當堂某一撮人冷凝了一瞬,而等喬峰說出那逍遙公子的門派按照顔值高低來排輩分時,當堂氣氛跟着靜默,這其中自然還包括那一撮人,他們面面相觑起來。
往好的方面想,他們最起碼是知道逍遙公子的門派來曆并非是無迹可尋的,現在看不是知道他們門派的其他門人了嗎?可這裏面居然有盡可能不能得罪的薛神醫,他都叫逍遙公子師叔祖了,要是被他知道他們有心要讨伐他師叔祖,那還得了。
沒錯,讨伐。
畢竟逍遙公子他太能搞事了,叫江湖近年來頻起波瀾。往常涉及到中原武林的事也罷了,可這次竟然和西夏一品堂牽扯上關系,而且看一品堂的态度,對逍遙公子頗爲忌憚,忌憚到都還摻了幾分讨好,這叫人不得不心生疑窦,并且下意識的要防備起來,不是嗎?
當然了,現在看來他們似乎多慮了,不過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接下來再試探一二爲好。
因爲召開這次英雄會,明面上也是大家說好的讨伐目标是人家慕容複嘛。
所以說在用逍遙公子門派奇葩門規暖過場後,英雄會正式開始時,大家說起的話題回歸到慕容複身上。
大家先集思廣益的是慕容複,爲什麽要挑撥我大宋和西夏關系?
這個問題很快有了最中肯的解釋,“‘慕容’兩字,其實本是胡姓,慕容氏是鮮卑後裔,是那胡虜夷狄。曾當年五胡亂華之世,鮮卑慕容氏入侵中原,曾建立前燕、後燕、南燕、西燕等好幾個朝代。其後慕容氏被北魏所滅,子孫散居各地,但祖傳孫、孫傳子,世世代代,始終存着中興燕國的念頭。”
“慕容居士這般做恐是繼承了這複國之志,隻我大宋國威猶在,他便是想用些非正大光明的手段,意圖挑撥起大宋和西夏兩國間的争端,他好坐收漁利罷。”
說出這一番話的是少林寺的玄難大師,他這般娓娓道來後,堂下江湖中人紛紛恍然大悟道:“怪不得!”
唯有趙錢孫因爲先前參與了少室山事故,早知道了慕容家的野心,還知道慕容博當年也做過這樣挑撥離間的事。這對父子還真是一脈相承,隻不過當年慕容博那小人滋事時,沒有逍遙公子在,不然怕是也會像他兒子這般挑事不成反被人挑吧,而且也不會釀成不可挽回的慘劇。
這麽想着,趙錢孫控制不住的往坐于上首的喬峰偷偷瞟去。
剛瞟一眼,還沒等他瞟第二眼,一道清亮的聲音響徹在他耳畔:“你不是有你表妹了嗎?怎的還鬼鬼祟祟的看人家喬幫主?”
趙錢孫倒吸一口氣,大叫:“逍遙公子!”
“什麽?逍遙公子也來了嗎?”
“沒看見他啊。”
“趙兄你緣何突然喊起逍遙公子來?”
趙錢孫被堂中人側目,他堂皇的幾乎要從椅子上摔下來,嘴裏忙胡亂道:“罪過罪過。”
而玄難大師卻也想到他們少林寺曾經發生過的事,以爲趙錢孫是有感而發,便是合掌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道:“趙居士不必懊悔,老衲方才說的一番話,倒也稱得上是逍遙居士在本寺裏言明過的。這也多虧得逍遙居士心如明鏡台,才使得本寺能識明世上不誠之人。”
趙錢孫:“……”他沒懊悔,算了,當他是在懊悔吧!不過他向玄難大師頭上的戒疤發誓,他剛才絕對是聽到了逍遙公子的聲音,而且還在警告他!難不成逍遙公子真如江湖中傳說的,是有着不能以常人來判的大神通嗎?那他不看不聽不說總行了吧?
而旁人已是把注意力轉移到玄難大師身上,不知是誰說了句:“玄難大師說那逍遙公子心如明鏡台——?”
這聽起來似乎不像是對逍遙公子多有惱恨啊?
玄難大師點頭道:“不錯,逍遙公子是有佛心之人。”
喬峰跟着附和道:“我那小兄弟确實有些菩薩心腸,我丐幫總舵所在的洛陽城便有百姓受過他的恩惠。”
跟着自家幫主過來的蔣副舵主聽了這種話,默默低頭看腳尖,他們幫主着實重情重義呐!
那更不用提堂上的其他英雄好漢了,他們總覺得他們所知道的逍遙公子,和這兩位口中生有佛心和菩薩心腸的逍遙公子不是一個人。
這其中那意有所指說起逍遙公子,但重點并不在‘心如明鏡台’上的江湖中人,他和他們那一撮人再次面面相觑:
說好的少林寺對逍遙公子大爲火光呢?
以及喬幫主說得可真是神他娘的菩薩心腸!
不管怎麽說,這和他們原先偷摸商量好的根本不一樣,不說薛神醫,是少林寺和丐幫都爲那逍遙公子背書,也足夠他們大打退堂鼓的。
所以說這事容後再議,嗯,容後再議,目前最重要的還是那慕容複。
等大家再說起慕容複時,這一撮人反倒是在心裏感歎起若是逍遙公子也像那慕容複一般好了。這裏倒不是說他們倆都是立志複國,有謀逆之心,而是偌大個英雄會上竟也沒有誰,哪怕是意思意思也好的爲慕容複說幾句話。
說白了,是慕容複他沒朋友。
便是那日在百花會上和慕容複攀談過的,此時說将起來也隻是道:“想來那時他出現在百花會上,非常叫人訝異了。”
又有人接道:“沒錯,他們姑蘇慕容氏素來神秘,行蹤詭秘,從不參合江湖中事。如今看來他會出現在百花會上,恐是和西夏一品堂所說的挑撥一品堂和中原武林關系一事有關,隻我們如今還不太清楚這其中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被這麽一提醒,喬峰說起當時百花會上有西夏一品堂的高手來伏擊,但等他那小兄弟去打招呼,一品堂的高手因忌憚着百花會上衆位英雄便逃走的事。
他話音剛落,有人不由得道:“這怎麽看都像是在忌憚逍遙公子吧!”
這話沒問題,是意味深長了點。
喬峰不一拍大腿道:“我當時也是這麽想的。”
哦?
“我那小兄弟他不是曾把西夏一品堂的首領赫連鐵樹都弄得吐血而死嗎,一品堂該是有了陰影,不敢再在我那小兄弟面前造次。”喬幫主補充說明完還喟歎道,“此舉實在是大快人心!”
仍賊心不死的某些人:說話能不這麽大喘氣嗎?
這隻能說喬峰還沒有把他想說的話說完,他随後道:“百花會上的事,我隻知道個大概,諸位若想知道的更清楚,那得問我那小兄弟了。”
啊?
“逍遙公子可是知道英雄會的事?”
喬峰沒覺察到問這話的遊骥外強中幹的語氣,回道:“正是。我收到遊莊主送來的請帖時,他在我跟前,說是到時候也會來。沒曾想他到現在還沒到,怕是路上遇到什麽事耽擱了吧。”
遊骥:“……”你怎麽不早說?
正在這時,外面有清亮悠遠的聲音傳進來:“喬大哥,我可是來晚了麽?”
“說人人到!”喬峰大喜過望道。
嗯……堂上絕大部分人都不怎麽認爲。
哪有那麽巧的?!說不得那逍遙公子早來了,隻是沒有露面,藏于暗處,隻等到合适的機會……怎樣?
這還真不好說。
不過等到逍遙公子現身,他們才發現他不是一個人,身邊還跟着一個手忙腳亂要攔着他的少年。
遊骥詫異的喊道:“坦之?”
“爹!他他他——”遊坦之手指哆嗦的指向那麽堂而皇之進來的紅衣公子,他們本來不是說好的在院外偷瞄幾眼的嗎?好吧,他們其實偷窺好大一會了,但怎麽說闖進來闖進來?這下完蛋了!
可沒想到他爹卻說:“坦之不得無禮,這位是逍遙公子。”
遊坦之:“!!!”
遊坦之是知道逍遙公子的,近來聽得尤其多,都說他武功奇高,心智也高,但外貌看上去卻很年輕。可他再怎麽也沒想到他在他家院牆上撿到一個逍遙公子,還是個大騙子!遊坦之心中别提多委屈了,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同道中人”,哪想到人家根本武功一點都低微。
遊坦之正想控訴的瞪向前知己,聽得他對他父親說:“我本是晚來一步,沒得莊内人引路,不曾想令郎樂于助人領我過來,當真是有莊主樂善好施的風範呢。”
遊骥忙道:“不敢當,這本是我等的疏漏。”
遊坦之瞠目結舌,這人好會睜眼說瞎話!
不過樂于助人的遊坦之少年隻能看到這裏了,英雄會他爹不讓他旁觀,把他打發着自去練武,或去别處嬉鬧,以至于到最後遊坦之都沒有把他控訴的眼神投遞出去。等出了院門,他才回過神來,一想到自己跟那逍遙公子倒了那麽多苦水,頓時惱羞成怒的一腳踢向旁邊青石鋪的院牆。
“疼疼疼!”
先不說遭到“反噬”的遊坦之,來說由逍遙公子加入的英雄會,氣氛略微妙,不過可以證實的是,他和少林寺真的沒有接下梁子,而且人緣确實不差。
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接着還是來說正事,正好逍遙公子本人來了,那涉及到西夏一品堂,南慕容的慕容複以及百花會的事件,該在這裏說個清楚明白。
這是自然。
顧青他并沒有藏着掖着,原原本本的将百花會上遇到西夏一品堂的全過程講了出來。“我本是想他們起内讧,哪想到竟陰差陽錯的找出了扮成西夏武士李延宗,潛伏在他們中間的慕容複。”
“那一品堂好生無恥!”
“沒錯,事到如今他們竟然還冠冕堂皇的說是不願和中原武林交惡!”
“我看他們該是忌憚逍遙公子,順水推舟這麽做的吧?”
顧青眉目未動,慢條斯理道:“我想他們未嘗沒有借機将那慕容氏的仇恨轉嫁到我身上,挑起我們兩人之間的争鬥,他們隔岸觀火的意思,左右他們恨我入骨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了,這好不容易有了能反擊的機會,怎麽都該勉力一試的。”
似乎是意識到衆人的神情不太對,顧青眨了眨眼睛,自然而然的接着說道:“更有甚者,他們或許還想要更進一步,比如說想讓我中原武林起更大的波瀾,好讓他們趁虛而入,畢竟那慕容氏歸根到底還是我大宋人士。”
顧青說着這裏停頓了下,掃視了下在堂的衆人,“諸位在此不是商議着該如何聲讨慕容氏的嗎?”
這番下來,衆人的臉色都不由得變得難看起來。
顧青話鋒一轉又道:“當然了,他們一開始自作聰明,我中原武林的各位豪傑便是在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但憑着西夏一品堂從前的行事,不會說是一味的相信他們的說辭,進而中了他們的計謀了。那更不用說是現在,不知我說的可在理?”
這先抑後揚的下來,以爲被當槍使的江湖豪傑們可不得眉開眼笑道:“在理,自然在理!”
“那西夏果然是夷狄,不入流的手段忒多!”
“我們本覺得這事情不對,一品堂什麽時候改邪歸正了,現在看來果然是有貓膩的。”
“那逍遙公子,是不知道我們現在該如何應對?到底西夏一品堂把态度擺出來了,你也說了那慕容氏九九歸一的還是我大宋國人,咱們不能這麽放任不管吧。”
“逍遙公子可有什麽妙招?”
這不知不覺中,大家跟着逍遙公子的思路走了,而逍遙公子也不負衆望的有妙招,他道:“既是看清楚一品堂的真面目,那自是不能順着他們的心意走了,我想我們不妨在如何應對慕容氏的問題上出其不意。”
遂有人問道:“怎麽個出其不意法?”
顧青微微一笑:“上交朝廷。”
衆人不由得傻眼,說來也是和江湖中人平時作風和意識有關。他們倒不是說對官府和朝廷沒有認知,甚至于他們平時可能會比一般老百姓還有畏懼和官府打交道,而是說他們常常自持自己有武力,遇到任何事情都習慣于按照江湖規矩來,以暴制暴是常有的事,像是現在。
不提這是所謂的“俠以武犯禁”,而來說現在,明明大家都還想着用江湖手段來插手這件事的,逍遙公子突然把朝廷牽扯進來,讓人腦筋還轉不過彎來,這倒确實是意想不到了。
“慕容氏既是大宋國人,那像謀逆叛國這等可株連九族的大罪,交由朝廷來處置是最合适也最名正言順的。”顧青說完,伸手撫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折痕,像是不經意般的問喬峰:“喬大哥,你們丐幫多次幫着朝廷抵禦一品堂的攻擊,想必是很清楚一品堂的幕後之人是誰的吧?”
“說是西夏皇族,可依我看該當是那西夏國皇帝。”喬峰沉聲道。
堂下江湖中人早已經面面相觑,這事它怎麽越說越不得了,越叫人心驚肉跳了?
說好的大家拿出個章程,把姑蘇慕容氏殺個落花流水呢?
現在這根本是比火中取栗還棘手,根本叫人沾不得呀!
所以說等逍遙公子再說這事還是交由朝廷處理時,不願意再摻和此事的江湖中人紛紛附和起來,最終所有人都達成了共識。
這麽一來,既然在如何應對慕容氏一事上蓋棺定論,那以這一議題爲主旨的英雄會該這麽落下帷幕了,雖然和一開始想的不一樣,期間還因爲逍遙公子的到來而便變了畫風,可不管怎麽說,當它是圓滿結束的吧。
而在大家夥神情漸漸放松下來,有那好熱鬧的都已經湊做一堆說是等會兒去一起喝酒取樂,和玄難大師寒暄過的顧青像是乍然想起來般,笑着帶上三分融融春意道:“有件事上次參加百花會時我想說了,如今看這次英雄會諸位豪傑都在,那擇日不如撞日。”
大家等他往下說。
“是這樣的,諸位若有什麽難事,大可主動委托于我。”
衆人呼吸一窒,如果不是怕“不打自招”,他們都想立刻狠狠搖頭,或者擺手再擺手了。
難事什麽的,有也沒有,沒有也更沒有!
見沒人主動提及,顧青頓時大失所望道:“沒有嗎?其實我不挑的。”
逍遙公子喂,這不是你挑不挑的問題,好嗎?
到這時候,最開始那想要借機挑事的一撮人,是徹底沒有了脾氣。他們現在還生怕逍遙公子看出什麽端倪,進而主動來找他們說要給他們解決難事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還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所以還是散了散了,各回各家。
嗯……那散了吧。
英雄會結束後,中原武林這邊對外發聲說姑蘇慕容氏要真有謀逆之心,那他身爲一個宋國人,那該交由宋國朝廷處置,而助我大宋找出謀逆賊人的西夏一品堂,當居頭功,果然是“遠親不如近鄰”呀。
西夏:遠親不如近鄰個屁,以及宋人果然多陰險狡詐之輩!
這麽一來一回的,處于風暴漩渦的仍舊是姑蘇慕容氏,還從原本的居心不良,到現在被按上了大逆不道,作亂造反的名頭。
本來吧,慕容氏從慕容博到慕容複這裏,都是想着暗中糾集人衆,聚财聚糧,然後半點不露風聲,之後再徐徐圖之。
甭管這幾點有沒有做到吧,可慕容氏分毫沒想着要現在暴露啊,現在倒好,不僅猝不及防的暴露了,而且還鬧得世人皆知,眼看要複國無望不說,甚至于還滅族有份。
慕容複大受打擊,然後徹底撕開他原本溫文爾雅的僞裝,自認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他的複國大業中。
至于謀逆要被上交朝廷一說,慕容複傲然道:“我等本不是大宋人,何談要受那大宋朝廷制約!”于是乎,他連夜帶着這麽多年來一直追随着慕容家的四大家将還有忠心耿耿的兩名婢女,從慕容世家所在的參合莊撤離。不僅如此,還将參合莊藏有諸多武學典籍的還施水閣付之一炬,這是萬萬不能讓他人得到的,而他慕容複絕對會謹記今日之痛!
事實上,朝廷它并沒有把這樁謀逆事放在眼裏——宋朝曆來重文輕武,更不用說把有勇無謀的武林人士當回事了,便是丐幫和少林寺也是因爲先前屢有幫着朝廷抵禦外敵,才被朝廷多看一眼,其他的門派在朝廷看來不過是烏合之衆,根本不值一提。
又及在朝廷看來,這姑蘇慕容氏,一個從沒有聽過的所謂武林世家,連丁點勢力都沒有還想謀逆?這是不是太不把“謀逆”當回事了?還是别贻笑大方了,也更不值得耗費精力去管。
這麽一來,慕容氏謀逆一案充分演繹了一出别樣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善哉善哉。
……
顧青自離開聚賢莊後,優哉遊哉的去了西夏。
這一來,中原江湖人士沒有主動要委托他的難事,他不得想辦法擴展委托人範圍嘛,二來先前他在百花會外跟西夏一品堂的高手們打機鋒時,不是把找出告密者當做一樁委托嗎,不管這委托是真是假,它都還是一樁委托,因而作爲一個言出必行之人,顧青怎麽說都得去了結這樁委托。
一品堂:“……”求不言出必行!
好在從天山靈鹫宮來的一封急信,把大魔頭從西夏叫走了,等他走後,還留在一品堂的高手們差沒有抱頭痛哭,慶幸再次劫後餘生,還有人心想:‘這一品堂福利薪酬是好,可還是命重要啊,要不還是回門派裏閉關吧?’
而說起從天山靈鹫宮來的急信,先前顧青被這麽一封從不老長春谷裏叫出來,當時是因爲他大師姐着急他離家出走的小師姐。不過這次有所不同,因爲這封信是他師父逍遙子寫的,但同樣是不在信裏說明緣由,隻管叫他回靈鹫宮。
顧青想了想,他師父之所以會從不老長春谷出來,回到靈鹫宮,還把他叫回去,恐怕是爲了把代表着逍遙派掌門之位的七寶指環交給他。
心裏有譜後,顧青還是沒敢耽擱的回了靈鹫宮,果然不僅他師父在,連在擂鼓山足不出戶的二師兄無崖子也在,更不用說本居住在靈鹫宮的大師姐和秋水師姐了。
隻是看到他,幾位的神情都很微妙。
顧青不動聲色,上前拜過逍遙子。
逍遙子臉色稍緩,隻語氣不太好:“你大師姐說你被欺負了,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不等顧青開口,巫行雲跳出來在顧青面前裝起來大師姐款,“小師弟你啊是見識還太少,江湖中的險惡知道的不夠多,這不讓人家欺負到頭上還不自知。還有啊,你堂堂逍遙派二代嫡傳弟子,竟然叫個小輩的小輩,那什麽‘閻王敵’的給你撐場面,說出去豈不是要笑歪人的嘴巴!你說你丢人不丢人?”
李秋水在旁邊搭腔:“你大師姐說的正是,她甫一聽說這事把嘴巴笑歪了。”
巫行雲:“……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無崖子現在已經能對大師姐和小師妹這打情罵俏的場面,做到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了,他隻是朝着逍遙子面露慚愧之色:“弟子那徒孫薛慕華不過是學得我逍遙派一點兒皮毛,居然叫江湖人稱一聲‘薛神醫’,實在贻笑大方得很。”
逍遙子哼了一聲,哼完看向好似在狀況外的顧青:“漫說你不知曉此等事。”
“若師父是指江湖中有人視弟子爲洪水猛獸,欲堵之束之而後快一事,弟子自是知曉的,隻不過——”顧青說着目光從巫行雲身上掃過,“師父和師兄師姐們是如何知曉的?”
聚賢莊英雄會上某些人的小九九,顧青盡收眼底,分辨的一清二楚。
說實話,顧青在分辨出後還興緻勃勃的等着看他們能掀起什麽浪花,所以他在外面和遊坦之閑聊起來,可惜他們竟然識時務的把要讨伐他的念頭給按下去了,讓顧青大失所望,所以到最後他也沒什麽閑情逸緻,跟這群扶不起的阿鬥玩。不過料想他們不會閑來無事,把他們的小九九說出去,怎麽他去了一趟西夏,這事情都傳到他師父耳朵裏去了?
被特别照顧的巫行雲當即炸:“小師弟,你說話說話,爲什麽獨獨看我一眼?難道是我先知道然後告訴師父的嗎?”
顧青挑了挑眉梢:“不是嗎?”
“是,是吧,”巫行雲不小心把自己給繞進去了,她撇撇嘴又忙道,“還不是天底下沒有不漏風的牆,有些人幾杯黃湯下肚什麽事都敢往外說!還有,你當我們靈鹫宮裏領率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是說着好聽的嗎?江湖上但凡有什麽風吹草動,靈鹫宮很快會知曉的。”
說來這事兒還是那有小九九的一撮人裏,有人在英雄會結束後跑去薛慕華那裏求證他和逍遙公子的關系,薛慕華心眼挺多,連哄帶灌得知道了一些内情。
他當即惱火了,畢竟如果不是師叔祖橫空出世,手刃了丁春秋那老賊,他們師兄弟都不可能回歸師門,現如今竟然還有人打他們師叔祖的壞主意,那根本是和他們整個逍遙派作對。
于是,薛慕華一邊給師叔祖出頭,一邊把信兒傳到上面來了,而巫行雲這邊知道後,給逍遙子去信……這麽一連串的傳遞下來,有了今天這樣的場景。
而巫行雲表完功後,又斜眼過來說:“我說小師弟,你既然知道那你怎麽什麽都沒做?”
逍遙子也恨鐵不成鋼的看了過來。
顧青隻有實話實說,他也對那群人恨鐵不成鋼來着。
等顧青這麽說完,逍遙子臉色稍霁,而巫行雲和李秋水,還有無崖子都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
逍遙派,是這麽任性。
不,它還可以更任性。逍遙子這次因爲小弟子被欺負的事出不老長春谷,是想着把七寶指環教給他,讓他更光明正大的統領包括靈鹫宮,擂鼓山,琅嬛福地等在内的整個逍遙派。
不僅如此,逍遙子都還體貼的幫說可能不會收徒弟的小弟子給物色好了一個徒弟:
“長得尚可,倒還機緣巧合下學得我逍遙派的淩波微步,爲師順手把他一道帶過來了。”
這根本是世紀好師父,好嗎?
隻做弟子的好似不領情,他聽完後沉吟半晌道:“所以說師父這次是犯了綁架及拐帶罪,是嗎?”
逍遙子:“……”
與此同時,另有好幾波人,刀馬簇簇往靈鹫宮來了。(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