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青提出了他的一個可能的推論後,葉二娘怒不可遏的這麽說道。
隻是她在這樣的情緒波動下,本被重傷的五髒六腑撐不住,嘴角都溢出了血迹,而神采也黯然下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眼底原本的堅定都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說來也是,葉二娘心心念念的都是要找到她失散多年的孩子,爲此甘願在逍遙公子身邊“做牛做馬”,但是卻在顧青問起關鍵性問題,也是孩子的父親是誰時,葉二娘決計不肯說。
這俨然說明了在葉二娘心裏,情人的分量還是要高過孩子的。
然而顧青提出的這麽個無處辯駁,完全說得通的推論,卻是往葉二娘這麽多年早已冷硬如鐵的心上,狠狠地戳了一記,而且還是“直搗黃龍”戳中了她最柔軟的那一塊。
情之一字,有時候最是傷人。
顧青冷眼旁觀了葉二娘的神情變化,對她再次血口噴人,仍舊給予了寬宏大量的對待,道:“我先前也說了,這隻是我想來的一個可能性推論而已,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這句純屬馬後炮。
以及葉二娘聽後,更放在心上了好嗎?
她先前在顧青一針見血提出她孩子的父親是出家人時,自我否定了顧青隻是僥幸,認爲當年的事情沒有外人知道,可這裏的“外人”,并不包括她的情人。
不不不,他怎麽會那麽做呢?
便是他不想再與他們母子有什麽瓜葛,直說便是,難道自己還會帶着孩子去糾纏他不成?可孩子丢了後,自己去尋他,他避而不見,全然不顧那是他的骨血也是真……
葉二娘越是細細思量,越是自我反駁,越是往牛角尖裏鑽,而顧青趁着葉二娘爲情所困時,開始梳理他的思維,将葉二娘的可疑情人人選進一步縮小,這期間收到了他家大師姐着屬從送來與葉二娘相關的情報。
與葉二娘相關,除了她本人外,多是那四大惡人裏其他三人的了。他們四人大多時間都一起現身,到底他們還在西夏一品堂職,受着一品堂的供奉,自然是要給一品堂做貢獻的,很快顧青發現了葉二娘和四大惡人餘三者,在行蹤上的不交疊之處了:
她在過去二十餘年裏成功的繞過了少室山。
少室山上的少林寺,乃是少林派的執牛耳者,其間最有名望的僧人當屬有“伏虎羅漢”之稱的玄慈大師,同時他也是少林寺的方丈。
顧青雙手合十抵在身前,開始發散思維。
顧青對葉二娘所說的也隻是一個可能性推論,目前還沒辦法得到進一步驗證,而他能想到的不止這一個推論。在他能想出的所有推論中,其中有一個在他看來牽扯範圍更廣,往前追溯的時間更長,甚至于能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的推論。
中心人物當指玄慈大師。
顧青他曾經看靈鹫宮所記載的江湖中六十年情報時,發現了很多很有趣的事,不過現在不說旁的有趣的事了,隻說很可能和玄慈大師有關的一件事,那是在二十六年前,中原武林十九名武林高手,于這一年因爲不可名狀的原因慘死,這其中包括“萬勝刀”王唯義,“地絕劍”黃山鶴雲道長,山西大同府“鐵塔”方大雄三哥等。
他們的死因對外幾乎都是不明,甚至于可能的知情人都對此諱莫如深。如果說一個兩個的話,還可能是巧合出了什麽意外,但十九名武林高手都這樣,那不可能會是巧合,肯定是有關聯的。
更有同一年遼國三軍總教頭蕭遠山,被證在回中原探親時一去不複返。
顯然,若是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很多疑點都可迎刃而解——那十九名中原武林高手是聯合起來去狙殺蕭遠山的,但很不幸落得兩敗俱傷。
在這之前,顧青對此的推測是認爲他們“同歸于盡”,現在他傾向于把這一推論改爲“兩敗俱傷”,這其中的症結在葉二娘的孩子被偷一事上。
一時間顧青陷入沉思,各種相關的或是乍一看不相關的事件,都被他遊刃有餘的“擺布”起來,試圖将事件點連成線,最終再連線成面。
而在此時,在跟牛角尖做過思想鬥争後的葉二娘,幽幽開口道:“我要去找他問個清楚明白。”
顧青紛雜的思緒并沒有被打亂,他一心二用的擡眼去看葉二娘,顯然她這麽說表明她不僅僅是動搖,而且是趨向于相信了他給出的推論,隻是嘴上還不願意承認。
這正中顧青下懷。
再然後,他們向着少室山出發了。
在這時候,葉二娘仍舊沒有全盤托出關于她情人的事情,但松口說出了那人是在少室山的少林寺爲僧。
而等他們抵達了少室山腳下時,葉二娘去信給她的情人,信中自然沒有直接挑明說“你說是不是你,在當年做了家賊,我們的孩兒抱走,逼得我成爲惡人,從此和你天各一方”。葉二娘到底深了她的情人多年,在徹底絕望前,倒不會那麽輕易的由生恨,她隻是在信中寫道她有他們孩兒的線索了,問他可否前來一叙共同尋回他們的孩兒。
對方不心動,也表示了拒絕。
其實吧,他們在過去二十多年裏從沒有過聯系,對方改過自新一心更加向佛也無可厚非。可今日不同往時了,在以前他們不聯系,葉二娘是能理解情人的苦衷,但現在葉二娘會胡思亂想了,比如說:他是不是早知道他們孩兒在哪兒,所以才會這麽無動于衷?
這種胡思亂想,最終都會歸結到顧青提出的推測上去,爲葉二娘相信這一推測“添磚加瓦”。
在這種情況下,葉二娘松口說出了她情人的法号,玄慈。
葉二娘的證詞,也讓顧青更偏向于他的另外一個推測了,但他沒和葉二娘提起過分毫。
顧青讓女人心說變變的葉二娘稍安勿躁,自己先去少林寺轉了一圈。
說來顧青和少林寺還有那麽點淵源,他現在所會的武功絕學裏包括了少林寺的《易筋經》,當年逍遙子從少林寺拓來的,隻是當時顧青根本沒辦法練,但等到後來顧青重獲新生後,和逍遙派的武功絕學一起也練了《易筋經》,逍遙子發現後把他…狠狠教訓了一通,果然師父心海底針。
話說回來,顧青如入無人之境把少林寺當自家後花園閑逛時,還格外注意了少林寺藏經閣的位置,他對少林派七十二般絕技有些興趣。
等顧青從少林寺回到山腳下後,對葉二娘提議可以帶她去少林寺,親自面見玄慈大師,到時候他會對玄慈大師旁敲側擊。如若這件事是他推測錯了,那他仍舊會幫葉二娘找到她的親生孩兒的。
葉二娘現在倒沒多少心神分給她的孩兒了,一心隻想問個清楚明白,所以顧青這般一說,她迫不及待的應下來。
隻是葉二娘在江湖中成名已久,作爲四大惡人之二定然是不會受到以“慈悲爲懷”爲宗旨的少林寺歡迎,所以得委屈她變裝一下,戴上人-皮-面-具裝成逍遙公子的侍女好了。
顧青是以逍遙公子的名号,去少林寺拜見玄慈的。
逍遙公子的名号在江湖上可是異常響亮的,雖說江湖中人多認爲逍遙公子亦正亦邪,可這不能抵消逍遙公子鏟除人人得而惡之的星宿派,令西夏一品堂傷筋動骨等功績,還有他在百姓中的名聲異常的好,所以說他得到了玄慈的親切接見。
葉二娘扮作的年輕侍女,眼觀鼻鼻觀心的随在顧青身側。
對顧青這等肆意的做派,玄慈并無不悅,到底逍遙公子素來做派不羁,便是少林寺也是有所耳聞的,隻道他爲何而來?
顧青是在江湖上**不羁自由了,可現在他并沒有任何桀骜,而是一派正經。他本生的鍾靈毓秀,肅眉斂目起來格外有氣度,以及還有說服力,他這般跟玄慈說:“我近來受人所托調查一樁陳年舊事,這其中涉及到其人的身世之謎,而我從一名可靠人士那兒得知這樁事得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并且還牽扯到貴寺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師。滋事甚大,稍有不慎便會引發血雨腥風,适才我便不事聲張的前來拜見大師你——”
雖說這番話裏的兩個“大師”不是一個用意,但考慮到顧青先前稱呼了玄慈爲“主持”,這會兒又改稱呼他爲“大師”,有那麽些耐人尋味了。當然了,這稱呼不稱呼的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顧青暗示的這件事,它在葉二娘聽來是說她孩兒失蹤案,但在玄慈聽來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是他苦心隐瞞,後悔莫及的一件事。
雖知因果報應,但這麽毫無征兆的被他人提起,玄慈再是皈依我佛多年,可還是不會做到毫無波動,事實上他的波動還不小,最起碼是足夠叫葉二娘捕捉并自我意會到了。
“玄慈,你竟負我如斯——”(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