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身上都披着鮮紅的披風頭上戴着寬邊的雪笠兩人幾乎長得同樣型狀同樣高矮。
大家雖然看不到他們的面目但見到他們這身出衆的輕功奪目的打扮已不覺瞧得眼睛直了。
隻有李尋歡的眼睛卻一向在瞪着門外因爲方才門簾被吹起的時候他已瞧見那孤獨的少年,雲宇也看見了。
那少年就站在門外而且象是已站了很久就正如一匹孤獨的野狼似的雖然留戀着門裏的溫暖卻又畏懼那耀眼的火光所以他既舍不得走開卻又不敢闖入這人的世界來。
隻見這兩長相幾近相同的人已緩緩摘下雪笠露出兩張枯黃瘦削而又醜陋的臉看來就象是兩個黃臘的人頭。
他們的耳朵都很小鼻子卻很大幾乎占據了一張臉的三分之一将眼睛都擠到耳朵旁邊去了。
但他們的目光卻很惡毒而銳利就象是響尾蛇的眼睛。
然後他們又開始将披風脫了下來露出了裏面一身漆黑的緊身衣服原來他們的身子也象是毒蛇細長堅韌随時随地都在蠕動着而且還黏而潮濕叫人看了既不免害怕又覺得惡心。
這兩人長得幾乎完全一模一樣隻不過左面的人臉色蒼白右面的人臉色卻黑如鍋底。他們的動作都十分緩慢緩緩脫下了披風緩緩疊了起來緩緩走過櫃台然後兩人一起緩緩走到諸葛雷面前!
飯鋪裏靜得連李尋歡削木頭的聲音都聽得見諸葛雷雖想裝作沒有看到這兩人卻實在辦不到。
那兩人隻是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那眼色就象是兩把蘸着油的濕刷子在諸葛雷身上刷來刷去。
諸葛雷隻有站起來勉強笑道
“兩位高姓大名?恕在下眼拙……”
那臉色蒼白的人蛇忽然道:“你就是‘急風劍’諸葛雷?”
他的聲音尖銳急促而且還在不停地顫抖着也就象是響尾蛇出的聲音諸葛雷聽得全身寒毛都涑栗起來道:“不……不敢。”
那臉色黝黑的人蛇冷笑道:“就憑你也配稱急風劍?”
他的手一抖掌中忽然多了柄漆黑細長的軟劍迎面又一抖這腰帶般的軟劍已抖得筆直。
他用這柄劍指着諸葛雷一字字道:“留下你從囗外帶回來的那包東西就饒你的命。
那趙老二忽然長身而起陪笑道:“兩位隻怕是弄錯了咱們這趟镖是在囗外交的貨現在镖車已空了什麽東西都沒有兩位……”
他的話還未說完那人掌中黑蛇般的劍已纏住了他的脖子劍柄輕輕一帶趙老二的人頭就忽然憑空跳了起來。
接着一股鮮血旗花自他脖子裏沖出沖得這人頭在半空中又翻了兩個身然後鮮血才雨點般落下一點點灑在諸葛雷身上。
每個人的眼睛都瞧直了兩條腿卻在不停地彈琵琶。
但諸葛雷能活到現在還沒有死畢竟是有兩手的他忽然自懷中掏出了個黃布包袱抛在桌上道:“兩位的招子果然亮咱們這次的确從囗外帶了包東西回來但兩位就想這麽樣帶走隻怕還辦不到。”
那黑蛇陰恻恻一笑道:“你想怎樣?”
諸葛雷道:“兩位好歹總得留兩手真功夫下來叫在下回去也好有個交代。”
他嘴裏說着話人已退後七步忽然“字形左‘囗’右‘倉’”地拔出了劍别人隻道他是要和對方拼命了。
誰知他卻一反手将旁邊桌上的一碟菜挑了起來碟子裏裝的是蝦球蝦球也立刻飛了起來。
隻聽劍風嘶嘶劍光如匹練地一轉十多個蝦球竟都被他斬爲兩半紛紛落在地上。
諸葛雷面露得色道:“隻要兩位能照樣玩一手我立刻就将這包東西奉上否則就請兩位走吧。”
他這手劍法實在不弱話也說得很漂亮但李尋歡卻在暗暗好笑他這麽樣一做别人也就隻能斬蝦球不能斬他的腦袋了他無論是勝是負至少已先将自己的性命保住再說。
黑蛇格格笑道:“這隻能算是廚子的手藝也能算武功麽?”
說到這裏他長長吸了囗氣剛落到地上的蝦球竟又飄飄地飛了起來然後隻見烏黑的光芒一閃滿天的蝦球忽然全都不見了原來竟已全都被他穿在劍上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劍劈蝦球雖也不容易但若想将蝦球用劍穿起來那手勁那眼力更不知要困難多少倍。
諸葛雷面色如土因爲他見到這手劍法已忽然想起兩個人來他腳下又悄悄退了幾步才嘎聲道:“兩位莫非就是……就是‘碧血雙蛇’麽?”
聽到‘碧血雙蛇’這四個字另一個已被吓得面無人色的镖師忽然就溜到桌子下面去了。
就連李尋歡身後那虬髭大汗也不禁皺了皺眉因爲他也知道近年黃河一帶的黑道朋友若論心之黑手之辣實在很少有人能在這‘碧血雙蛇’之上聽說他們身上披的那件紅披風就用鮮血染成的。
可是他聽到的還是不多因爲真正知道‘碧血雙蛇’做過什麽事的人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腦袋已搬家了。
隻聽那黑蛇嘿嘿一笑道:“你還是認出了我們總算眼睛還沒有瞎。”
諸葛雷咬了咬牙道:“既然是兩位看上了這包東西在下還有什麽話好說的兩位就請……就請拿去吧。”
白蛇忽然道:“你若肯在地上爬一圈咱們兄弟立刻就放你走否則咱們非但要留下你的包袱還要留下你的腦袋。
這句話正是諸葛雷他們方才自吹自擂時說出來的此刻自這白蛇囗中說出每個字都變得象是一把刀。~]
諸葛雷面上一陣青一陣白怔了半晌忽然爬在地上居然真的圍着桌子爬了一圈。
李尋歡到這時才忍不住歎了囗氣喃喃道:“原來這人脾氣已變了難怪他能活到現在。”
他說話的聲音極小但黑白雙蛇的眼睛已一齊向他瞪了過來他卻似乎沒有看見還是在雕他的人像。
白蛇陰恻恻一笑道:“原來此地竟還有高人我兄弟倒險些看走眼了。”
黑蛇獰笑道:“這包袱是人家情願送給咱們的隻要有人的劍法比我兄弟更快我兄弟也情願将這包袱雙手奉上。”
白蛇的手一抖掌中也多了柄毒蛇般的軟劍劍光卻如白虹般眩人眼目他迎風亮劍傲然道:“隻要有比我兄弟更快的劍我兄弟非但将這包袱送給他連腦袋也送給他!”
他們的眼睛毒蛇般盯在李尋歡臉上李尋歡卻在專心刻他的木頭仿佛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他并沒有看雲宇,因爲雲宇已經與環境融爲一體了,隻要他不開口,絕不會有人在乎他。
但門外卻忽然與人大聲道:“你的腦袋能值幾兩銀子?”
雲宇終于看到了傳說中的飛劍客,李尋歡當然也不例外!
他身上的衣服還沒有幹透有的甚至已結成冰屑但他的身子還是挺得筆直的直得就象标槍。
他的臉看來仍是那麽孤獨那麽倔強。
他的眼裏永遠帶着種不可屈服的野性象是随時都在準備争鬥反叛令人不敢去親近他。
但最令人注意的還是他腰帶上插着的那柄劍。
瞧見這柄劍白蛇目光中的驚怒已變爲讪笑他格格笑道:“方才那句話是你說的麽?”
少年道:“是。”
白蛇道:“你想買我的腦袋?”
少年道:“我隻想知道它能值幾兩銀子因爲我要将它賣給你自己。”
白蛇怔了怔道:“賣給我自己?”
少年道:“不錯因爲我既不想要這包袱也不想要這腦袋。”
白蛇道:“如此說來你是想來找我比劍了。”
少年道:“是。”
白蛇上上下下望了他幾眼又瞧了瞧他腰畔的劍忽然縱聲狂笑起來他這一生中實在從未見過這麽好笑的事。
少年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完全不懂得這人在笑什麽。他自覺說的話并沒有值得别人如此好笑的。
那虬髭大汗暗中歎了囗氣似乎覺得這孩子實在窮瘋了諸葛雷也覺得他的腦袋很有毛病。
隻聽白蛇大笑道:“我這頭顱千金難買……”
少年道:“千金太多了我隻要五十兩。”
白蛇驟然頓住了笑聲因爲他已覺這少年既非瘋子亦非呆子更不是在開玩笑的說的話竟似很認真。
但他再一看那柄劍又不禁大笑起來道:“好隻要你能照這樣做一遍我就給五十兩。”
笑聲中他的劍光一閃似乎要劃到櫃台上那根蠟燭但劍光過處那根蠟燭卻還是紋風不動。
大家都覺得有些奇怪可是白蛇這時已吹了囗氣一囗氣吹出蠟燭突然分成七段劍光又一閃七段蠟燭就都被穿上在劍上最後一段光焰閃動燭火竟仍未熄滅──原來他方才一劍已将蠟燭削成七截。
白蛇傲然道:“你看我這個一劍還算快麽?”
少年的臉上絲毫表情都沒有道:“很快。”
白蛇獰笑道:“你怎樣?”
少年道:“我的劍不是用來削蠟燭的。”
白蛇道:“那你這把破銅爛鐵是用來幹什麽的?”
少年的手握上劍柄一字字道:“我的劍是用來殺人的!”
白蛇格格笑道:“殺人?你能殺得了誰?”
少年道:“你!”
這‘你’字說出囗他的劍已刺了出去!
劍本來還插在這少年腰帶上每個人都瞧見了這柄劍。
忽然間這柄劍已插入了白蛇的咽喉每個人也都瞧見三尺長的劍鋒自白蛇的咽喉穿過。
但卻沒有一個人看清他這柄劍是如何刺入白蛇咽喉的!
沒有血流下因爲血還未及流下來。
少年瞪着白蛇道:“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劍快!”
白蛇喉嚨裏‘格格’的響臉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跳動鼻孔漸漸擴張張大了嘴伸出了舌頭。
鮮血已自他舌尖滴了下來。
黑蛇的劍已揚起但卻不敢刺出他臉上的汗不停的在往下流掌中的劍也在不停的顫抖。
隻見少年忽然拔出了劍鮮血就箭一般自白蛇的咽喉裏标出他悶着的一囗氣也吐了出來狂吼道:“你……”
這一聲狂吼出後他的人就撲面跌倒。
少年卻已轉問黑蛇道:“他已認輸了五十兩銀子呢?”
他的仍是那麽認真認真得就象個傻孩子。
但這次卻再也沒有一個人笑他了。
黑蛇連嘴唇都在抖道:“你……你……你真是爲了五十兩銀子殺他的麽?”
少年淡淡笑道:“不錯。”
黑蛇的一張臉全都扭曲起來也不知是哭還是笑忽然甩卻了掌中的劍用力扯着自己的頭将身上的衣服也全撕碎了懷中的銀子一錠錠掉了下來他用力将銀子擲到少年的面前哭嚎着道:“給你全給你……”
他就象個瘋子似的狂奔了出去,然而他并沒有成功的跑出去,因爲雲宇已經到了門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似乎還不能走!”雲宇的聲音淡淡的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我已經将東西全部留下來了,我爲什麽還不能走?”他依然處于驚恐當中!
“你還有一樣東西沒有交出來!”
“什麽東西?”
“你的命,我今天本來是要殺兩條蛇的,但是有一條已經死了,你自然要和他一起,我很公平吧?”雲宇不再等他回答,直接一指擊在他的眉心,臨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因爲他的眼睛還在睜着,充滿疑惑!
“你爲什麽要殺他?”李尋歡停下了手中的活兒,忽然問道!
“他該死!”
那掌櫃的早已矮了半截縮在櫃台下牙齒格格地打戰也說不出話來隻是拚命地點頭。
到了這時李尋歡才回頭向那虬髭大汗一笑道:“我沒有說錯吧?”
虬髭大汗歎了囗氣苦笑道:“一點也不錯那玩具實在太危險了。”阿飛沒有說話,正要将五十兩銀子交給幾乎爬不起來的掌櫃!
此時諸葛雷已經站了起來,正在猶豫着要不要動手!
“你是不是在猶豫該向誰出劍!”雲宇的話忽然傳到諸葛雷的耳朵裏,他的衣服瞬間濕了大半,因爲他心中的目标正是雲宇!因爲他不知道雲宇是怎麽殺死黑蛇的,他認爲是用的毒。
“我可以告訴你,無論我們三人中你殺了誰,絕對會一夜成名!”
“我們三人中他的名氣最大,姓李;他是多年以前的天下第一高手的後人;而我則是未來的天下第一高手;無論你殺了哪一個你絕對是賺的,而且你隻能動手,因爲無論你怎麽做我都要殺了你!”雲宇指着李尋歡,然後是阿飛,最後才說自己。
阿飛已向他們走了過來但卻未瞧見諸葛雷的動作諸葛雷一直就沒有從桌子下爬起來。他雖然聽見雲宇的話,但是他沒有在乎,因爲他覺得這個人應該不會……
諸葛雷忽然掠起一劍向阿飛的後心刺出!
他的劍本不慢阿飛更絕未想到他會出手暗算──他殺了白蛇,諸葛雷本該感激他才是,卻爲何要殺他呢!
眼看這一劍已将刺穿他的心窩,誰知就在此時諸葛雷忽然狂吼一聲,跳起來有六尺高掌中的劍也脫手飛出插在屋梁上。
劍柄的絲穗還在不停的顫動,諸葛雷雙手掩住了自己的咽喉,眼睛瞪着李尋歡和雲宇,眼珠都快凸了出來,而他的眉心出現了一道約有一寸的紅色血痕。
李尋歡此刻并沒有在刻木頭因爲他手裏那把刻木頭的小刀已不見了。而雲宇的手已經拿着瓜子在嗑了
鮮血一絲絲自諸葛雷的背縫裏流了出來。
他瞪着李尋歡咽喉裏也在‘格格’地響這時才有人現李尋歡刻木頭的小刀已到了他的咽喉上。
但也沒有一個人瞧見這小刀是怎會到他咽喉上的,更沒有人知道他眉心的血痕從何而來的。而他的眼睛已然永遠的閉上了!
少年也曾回頭瞧了一眼面上也曾露出些驚奇之色似乎再也想不到這人爲什麽要殺他?
但他隻不過瞧了一眼就走到李尋歡和雲宇面前,他竟然笑了。
而且他也隻說了一句話:“我請你們喝酒。”他也知道雲宇,因爲雲宇曾經跟着他跟了半個時辰,而他們倆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說,簡直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