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一個人可以很長很久。從青梅竹馬直至與子偕老,從彼此傾心直到同拜天地,從等待多年即使杳無音訊仍然堅持不肯放棄,感動、誠摯、讓人心中流淚。
同樣,愛一個人也可以很短很美。那種迸發與心尖的顫抖,那種聆聽身體本能的呼喚,那種刻骨銘心、驚奇、興奮、留戀與不舍,是瞬間的芬芳也是往後時常哀歎并永恒的回憶。
“這幾年,你過的好嗎?”窗外的冬雪無聲飄落,我靜靜拉着周晗的小手,凝視她可愛單純的黑色瞳仁,溫柔長笑。
周晗乖巧地望着我,長長的睫毛一眨又一眨,白色的長裙下,那雙惹人無盡遐想的美腿微微擺動着。
這是一個安靜的午後,我身處長安城南梅園,渾然忘卻了所有的苦楚與煩惱。
這是一個情亂的午後,我身處長安城南梅園,也已然忘記了橫亘在我們之間的距離。
一個是在江東呼風喚雨的大都督的親妹妹,一個是曹操麾下首屈一指的實權重臣。
兩者的結合,且不說兩國君上的态度,即使彼此悉心接納,總有很多外人不知而又複雜矛盾的東西難以避免。
“過的挺好的。”周晗出神般直視着我的眼睛,像是所有懵懂的少女,眼眸裏流露着的是對愛情的憧憬與甜蜜。
一直過了好久,她靜靜莞爾一笑,低頭含羞道:“在江東的小院子裏,我早上起來讀書習武,中午陪嫂子插插花,澆澆水,晚上和哥哥嫂子一起吃飯、聊天,偶爾也能和大家去狩獵遊大山,日子不緊不慢,卻也平和恬靜。”
周晗輕輕地叙述着,微紅的臉龐挂着滿足歡樂的笑容。
我突覺難過,這樣一個心思單純又素淨怡人的女孩,我竟在有意無意間,野蠻地打破了她原本甯靜幸福的生活。
想到此節,我不免長歎了一聲,頗爲後悔道:“我是不是真的太壞了?你的兄長斷然不會輕易答應我們的婚事。将來的歲月,你必然會陷在左右爲難、舉步維艱的境界。周晗,你爲什麽不殺了我,而是選擇做我的女人?”
“因爲我喜歡你啊!”周晗固執甚至帶點粗魯地捂住了我的嘴,顫動的鼻翼顯示出了她的憤怒。
“理由?”撬開她香氣撲鼻的纖纖手指時,我竟悸動了。
“郭嘉,你是後悔了嗎?”周晗輕若蚊聲地咬了下嘴唇,那雙惹人無限憐愛的眸子裏已漸漸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世人無論何事都要問個緣由,這是不是一種癡?或者嗔?若然不是你,幾年前,我就已經死了。”周晗忽然邁步走下了軟榻,推開窗門,凝視那潔白深厚的雪地,幽幽道,“我們女人想要的有時候其實很簡單。這一生,隻求心上人不離不棄,便是幸福。當年你不顧主上的猜疑,放了我,也讓我有機會挽回我親密兄長的性命,這是一種恩,也是一種緣。”
周晗緩緩轉過身,從腰際解下那枚綠意盎然的翡翠石,溫柔挂在我的頸上,一臉鄭重道:“在我短暫的人生裏,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我做了如此多難以想象、任何人都不曾做過的事情,也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會在我的内心深處留下如此難以磨滅的記憶。這幾年我一直想念你,我也曾克制自己像一個初戀的少女那樣去回想你,但是我辦不到。我真的做不到。過年的時候,我會望着長空好久好久,在遙遠的北方,那裏有我深愛的男人……而這一切,我知道你不知道,但是或許你能感受的到。一如這塊石頭。”
“答應我,别離開我,即使前路艱辛,我也希望我們共同度過。”周晗含着笑,依順地靠在我的胸膛。
她的眼角有淚。
“留下來,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吧。”撫摸着她光滑烏亮的發絲,看着她淺淺純純的小酒窩,我的内心,百感交集。
我想,我知道,也明白了……
※※※夜色撩人,風與雪靜止。
披上了厚重的毛氅,帶着滿身的酒氣,我和周晗手挽手出了梅園。
黑夜輕盈地籠罩着巍峨的長安城,沿街的火把通明,偏僻的角落裏總有苦命人寂靜地蜷縮着。
踩着滿地的松雪,我倆默然無聲地行進着,心中卻有暖流流淌。
“等明天一起床,又得有人去曹丞相那告狀了。”我微微一笑,角樓裏的長明燈散播着微黃的光線,照在周晗白皙的臉上,朱唇皓齒、仙姿玉色。
“告狀?告你什麽?”周晗狡黠一笑,藏不住柳眉裏的笑意。
“告我無病呻吟,無故裝病,坑蒙拐騙,不務正業,風流成性,無恥下賤,**無知少女等等。”我誇張地擡了擡眉梢,作怪的神情無比找打。
“告吧,要告就早點告,我也好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周晗明媚一笑,紅唇下的白牙像極世間最可愛的雌兔子。
“了不得,了不得……”我得意地搖了搖頭,捏住她圓圓的小臉蛋,皺眉疑惑道,“都說江南女子賢良淑德,含蓄嬌羞,你怎麽看着都不像?”
“呸呸呸,你就得瑟吧。”周晗向着我的掌心狠狠地咬了一口,待發現偷襲失敗後,不滿地嘟了嘟嘴,插腰道,“你這是什麽話,難道我們女子遇見如意郎君,也要矯揉造作,故弄玄虛嗎?欲拒還迎那套我可不中意,大方專情的女子才是世間最好的那一種。怎麽,你有何不滿意嗎?”
“豈敢,豈敢,是小生失言了。”我讪讪地吐了吐舌頭,看着白色的雪花在紅色宮牆前緩緩飄舞,才發現居然又下雪了。
“哼,喜歡一個人就要全心全意。仙女也要脫了褲子才能生娃娃呀。”周晗忽然開心地張開了雙手迎向漫天皚雪,蹦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且十分無厘頭的情話。
白色的雪散落在她紅色的外氅上,一點接着一點,一層融着一層,姹紫嫣紅,分外好看。
微風揚起她飄拂的發絲,周晗如花般的笑靥,就像長安城裏的冰與火,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腦海裏。
“周晗,有個事情我想問你。”我伸過手抱住了她,胸口感受到了她砰砰亂動的心跳。
“你說?”周晗沒有回過身看我,眉眼裏都是笑,小手裏的碎雪漸漸增多。
“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以前有個很喜歡你的人忽然不喜歡你了,而且他還陰差陽錯地當了你的階下囚,并且不管你用任何辦法,他都不說一句話,那……該怎麽辦?”我謹小慎微地想着措辭,可她的笑容還是凝固了。
“那女人在哪裏?”周晗收回了接雪的小手。
“在……在長安。”看着她不住顫動的疏長睫毛,我的心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她叫什麽?”
“馬……馬文鹭。”
我長長一歎,雪花散在了我的鼻尖,化成了水,竟是如此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