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沉沉的一片,飄着紛揚的雪花。╔ y ╗
雲霧中月色朦胧,不見星辰,長空——寂靜、森冷、微寒。
西涼中軍帳營,此時噤若寒蟬。
一身銀袍戰甲的馬超背負着雙手,臉色陰沉,正不停地踱着步。
在他身前,跪滿了一地的将軍,龐德、馬休、馬鐵等十多員戰将俱都低着頭,雙唇緊閉,面色不虞。
營内燃燒的盆火發出噼裏啪啦的單調聲響,空氣十分的沉悶,氣氛壓抑又緊張。
“我等指揮不力,以緻功敗垂成,請少帥責罰!”
耳邊傳來整齊的沙啞聲,馬超凝眉停步,望着眼前一張張熟悉又愧疚的臉,長歎道:“諸位兄弟,都先請起吧。”
“少帥!”龐德騰地仰起頭,冷峻的面龐就像刀刻一般,找不到一絲怯弱和退縮。這是一個鐵血漢子,目光堅定,皮膚黝黑,青色的絡腮胡子更顯穩重。
“别說了,都先起來。”馬超輕輕地擡了擡手,卻用上了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
早上的失利并沒有讓這位年輕的統帥失去了銳氣和霸道,他英俊臉龐上那對飛揚的濃眉,就像飄揚不倒的旗幟,總能給人異常安穩的感覺。
“諸位可有何破敵良策?”馬超随手拿起鐵棍捅了捅火盆,通紅的火星子飛飛點點。
“少帥,潼關城堅,加上曹軍精銳,曹操和郭嘉又都是善用兵之人。我們強攻,怕是沒有多少勝算……”馬鐵抱拳出列,戰甲上還殘留着幾滴血漬。
“這些……自不用你說。我現在要的是能夠拿下潼關的好計謀,而不是戰局的分析。”馬超不滿意地撇了撇嘴。
“少帥,我聽說曹軍遠道,水土不服,多有人已得流感。我們若能持續猛攻幾日,必能讓他們雪上加霜。到時候破關,指日可待。”
“此計雖好,卻是下策。我們的士兵不善于攻城,強攻對我們來說,傷亡實在是太大了,而且……我們還要争取時間。”馬超又歎氣着搖了搖頭。
他緩緩環顧周圍,發現自己手下雖然猛将如雲,卻惟獨缺乏一個足智多謀的“大腦”……
幾名屬下又相繼“出謀劃策”,卻都讓馬超一一否定了。
有提議去罵戰的,有提議夜襲的,有提議火攻的,甚至還有提議單挑的……
馬超苦笑着凝視火盆,心情頗爲低落。
“報!黃衛侍衛長求見。”正當他胡思之際,一個三十來歲的大漢火急火燎地沖進了軍帳。
“少帥,我有要事相報!”黃衛下跪抱拳,馬超眉頭一挑,知道他爲人持重,一般事情決不會如此着急,于是沖到他面前,扶起他道,“速講!”
黃衛一陣低聲耳語,馬超臉色驟變。
他揮手示意,不到片刻,一個肥頭大耳、嬉皮笑臉的胖子就被幾個侍衛帶了進去。
“是曹兵!”乍一看到胖子身上的軍服,隻聽一陣刀劍出鞘聲,幾個将軍立馬拔劍怒視。
“稍安勿躁!”馬超按了按手,看着剛才還笑臉迎人的胖子此時已經被劍拔弩張的氣氛吓得動彈不得,哆哆嗦嗦地在地上發抖。
“你是……來投誠的?”馬超微眯着眼睛,胖子點頭如蒜倒,撲倒在地上不敢擡頭。
“聽說你是探情斥候中的一員?”
“是!是!”胖子畏畏縮縮地仰起了臉,待看到馬超那種不怒自威的俊臉時,又谄媚一笑,油嘴滑舌道,“人家都說神威天将軍是天上下來的神仙,以前我還不信,現在,那真是信了!嘿嘿,馬将軍真是神人哪嘿嘿!”
“哼,我問你,你來投誠我很歡迎,但是我更關心的是你能帶給我什麽?”馬超厭惡地轉過身,不想看到那張讨厭的肥臉。
“是是!将軍您說的是!小的也就長話短說了,因爲我是被派來刺探敵情,與前哨巡邏的,所以才有可能來到将軍您的神帳之下……咳咳,将軍,小的有個好兄弟是東門守城官,我們願意和将軍您來個裏應外合!到時候城門一開,将軍您的部隊進了城,到時候拿下潼關還不是手到擒來?”胖子點頭哈腰地娓娓道來,當聽到“城門”二字時,馬超霍然轉過身!
他用力地抓住胖子的衣領,冷聲道:“你可有把握?”
“有,有……當然有!絕對有!”胖子被吓得面如土灰,雙腳在空中拼命地亂打。
“那你要的是什麽?”
“我……我要女人!好看的女人!還有錢,花不完的錢!”胖子被抓的透不過起來,殺豬般嚎叫。
“好!很好!”馬超冷笑着将他扔在地上,身後的西涼将軍俱都哄堂大笑,望着胖子的眼神充滿了不屑。
“将……将軍!”胖子一邊用力咳嗽,一邊極其恭敬地磕頭,“謝謝将軍!将軍十萬虎狼之師,必定橫掃中原,縱橫無敵!我等皆盼望将軍神威莅臨!”
“好了,你早點下去,具體事宜我會讓黃衛和你談的,事成之時,也就是您盡享榮華的日子到了。”馬超冷冷地吐着字,像打發一條狗一樣地揮了揮手。
“謝将軍!謝将軍!”胖子谄媚地磕着頭,沒有人發現——他磕的發紅的額頭下那道一閃而逝的倔強眼神。
胖子被帶下,中軍帳恢複了甯靜。
“少帥,事情來的太突然,會不會有詐?”馬休看了看衆人,蹙着眉頭說道。
“不可能吧?難道他們還想請君入甕?在潼關裏圍殲我們?”
“就是啊,城門一破!死的那隻能是曹操的人!”
“我們西涼鐵騎,何時怕個過人來?曹家有奸細,那是天命!”
一時衆說紛纭,侃侃而談。
“不錯,是又怎麽樣?”馬超靜靜地聽着,忽然推開帳簾走了出去,望着天上的那盞孤月,淡淡道,“戰争就是這樣,會讓很多邪惡的東西從人的身體裏爬出來。人這種動物最是奇特,自私、複雜、多變,滿腹壞水。天助我軍!就在今日拿下潼關!”
……
……
距離潼關後方的小山頭,冷風如刀。
灰暗的燭火按在一木桌上,随風輕擺,仿佛下刻就會熄滅。
兩個穿着黑色蓑衣的人一言不發地坐在草地上,安靜地下棋。
“公達,令兄最近可好?”我搓了搓手,微笑着嘬了一口烈酒。
“還行吧,隻是最近老有人勸丞相加錫爲公,我兄長卻最是不肯的。”荀攸苦笑着拿起一顆棋子,猶豫着該下哪裏。
“這個天下,有能者居之,有德者擁之。漢室這些年,何曾善待過百姓?令兄豁達,何必固執?”我微微歎了一口氣,拉了拉蓑衣下厚厚的外氅。
“先生說的是。隻是有些人,他們不爲外物一切所左右,堅定地堅持着心中的那份信念。是愚忠和忠誠,我們無從分辨,但确實……值得我們敬佩。”
“呵呵,是啊。即使是那些看起來很渺小的人,他們的内心,卻是那樣的偉大和堅強。”我定定地放下棋子,喝酒入肚,幽幽道,“公達啊,我們這些玩弄權術陰謀的人,是不是都會特别短命?”
“短命?”荀攸吃驚地望着我,想了想,搖頭笑道,“或許吧。”
“好個或許吧……”我微微一笑,望着陰沉的星空,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先生對此戰真的如此有把握?”荀攸将手放入袖中,看着我。
“或許吧。”我笑着低下了頭,看着地上的沙子,輕輕道,“小時候我喜歡釣魚,卻總釣不上魚。後來有人告訴我,釣魚要有耐心,你不給它吃幾條蟲子,魚兒是不會上鈎的。”
“哦?”荀攸擡了擡眉。
“馬超就像條大魚,有力量有重量。不給他蟲子吃,是消滅不了他的。”我說着站了起來,撣了撣屁股上的灰塵,淡淡道,“此次大戰,在下用計太毒,怕是有傷天和。天罰折壽……若是他日不幸短命,還望公達多多輔助主公。”
“先生!你……”荀攸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走吧,我們回去。”
我笑着搖了搖頭,心中開始想念着當年滿天的星鬥——那時候我赤腳站在星穹下,爺爺叫我回家吃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