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馬刀和長矛反光擦亮了地平線的盡頭,如雷般轟隆鳴的行進聲震碎了人的耳.
飄揚風中的“馬”字軍旗彙成了一片如織如布的海洋,長槍林立、烈馬奔馳;森嚴的方陣規而不亂,黑壓壓的人頭如億萬遷徙的螞蟻,密密點點,望而無邊。飛㊣\(≧▽≦)
“兒郎們!爲萬世之不敗基業,永垂之蓋世功勳,吾輩當舍生忘死,一往無前!拿下潼關!不破不還!”
列隊的最前頭,白馬之上的銀袍将軍振臂怒吼,回應他的——是地動山搖般的爆喝聲!
“不破不還!”
“不破不還!”
“不破不還!”
冬雪凋零,狂風呼嘯。
成千上萬的西涼士兵厲聲咆哮,刀槍搗鼓着幹燥的大地,血性剛猛的聲響充斥着廣袤的平原天地。
旌旗鼓角,人馬威儀。
十萬鐵騎,十萬精兵。
十萬壯血,十萬勇士!
此等威猛軍勢,當真無比雄壯輝煌!
帶着崇敬與交托,所有士兵都整齊一緻地仰視着前方那個傲世獨立的偉岸身影——就是這個男人,帶領着他們一步步走向勝利。從涼州貧瘠窮困的蔥嶺,到富饒豐富的長安;從無人問津的蠻荒之地,一路破關直達到了當今天下的焦點。就是這個萬中無一的戰神,無可争議的統帥,引領他們從黑暗走向光明,從沒落沖向輝煌!
“用我們的鮮血和勇氣,去換取夢想與榮耀!殺!”
馬超濃眉飛揚,銀色的頭盔曜如星辰,身後的金色鬥篷在空中如龍狂吟!
胯下戰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霸氣無邊的戰意,前蹄高高提起,引頸嘶鳴!
那一刻,縱橫天下,立馬帝都城頭,将再也不是夢!
“殺!”
“殺!殺!”
“殺!殺!殺!”
鑼鼓咚東,轟如雷震!
軍号铿锵,殺氣漫天!
無數的西涼兵士發出了山洪海嘯般的呐喊聲,面色猙獰,血氣翻湧!
他們的眼中隻出現了一個聚點,他們的心中隻留下了一個執念——眼前近在咫尺的潼關,将成爲了他們需要用無情、熱血、傾盡所有去攪碎的墳頭!
攻擊開始了!
士兵如潮水般蜂擁向前!
大地皆已顫抖,烈馬盡已狂鳴!
在潼關守城士兵驚恐無措的眼神中,西涼先鋒部隊的利劍已經割開了第一滴飲恨的鮮血!
“嘭!”
數十個巡防的曹軍士兵還沒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蓦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從高大的城牆上一直往下掉,慢慢的,砸到了地上,摔成了一塌爛泥。
他們睜大了死不瞑目的眼睛,腦門的正中央俱都插着鋒利的箭矢。
“警報!警報!敵軍來襲!敵軍來襲!”
終于有士兵發現了異動,在清晨的迷霧中,他望見了今生今世都不敢想象的恐怖一幕——無數嗜血的“螞蟻”布滿了視線。
他隻能發出歇斯底裏的狂叫聲,那心驚膽戰的聲音顫抖地像是遇見了來自地獄最兇惡冷血的魔鬼!
“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
刺耳的警鍾響徹曹營,後方慌亂的曹家士兵跌跌撞撞地上了城頭——望着眼下數之不清、喊殺連天的攻城部隊,沒有一個人的大腿不在發抖!
“放箭!放箭!放箭啊!”一個軍官面色蒼白地指揮着,如夢初醒的士兵才慌慌張張地拿起弓弩開始反擊。
聞訊趕來的士兵陸陸續續地上了牆頭,他們大吼着朝城下不斷地扔下石塊、焦油、滾木,心中卻仍覺難以置信——連日來西涼兵的佯攻大大小小發生了數十起,難道這次是玩真的?
毫無預兆,生死之間,轉換竟是如此突然又急劇!
不斷有人哀吼着從城頭落下,也不斷有人悲呼着在城下陣亡。
這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争!
生命,多麽微小!
“媽的!這是總攻!是決戰啊!西涼兵瘋了!你們都給老子提起精神來啊!”夏侯惇怒吼着踢倒一個後退的新兵蛋子,兇悍的眼睛裏滿是血絲。
“元讓!我負責西面,這裏交給你了!”夏侯淵面色發白地拔出了佩劍,眼前一望無垠的敵軍帶着濃郁撲鼻的殺氣,即使心理素質再好的人也難以不倒吸一口冷氣。
“好!命令全軍進入最高等級戒備!西涼兵徹底瘋了!”夏侯惇回身怒吼,身旁的士兵一個個接着一個地倒去,城下的人頭卻是愈聚愈多。
兵荒馬亂,所有人都被恐懼阻滞了行動。
天還沒亮,冬日的冷風刀割般打在了臉上。
慘淡的薄霧散在空中,令人作嘔欲吐的血味揮之不去。
曹家的士兵都慌了,他們絕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原本應該甯靜如常的早晨,居然會迎來狂風暴雨般的進攻!
這是死神的舞蹈!
沒有彩排,沒有憐憫!
隻有殺戮,隻有死亡!
“嗚嗚嗚!”
鼓聲震天,馬超的先鋒部隊推進的很快,不到半刻的功夫,如雲似海的盾牌手抵擋着頭頂的箭雨,已經悄悄地挨近了城頭。
被掩護的弓弩手從無數巨大的盾牌裏鑽出,朝着關上的曹軍士兵就是一頓爆射。
慘叫聲立時絡繹不絕,摔落的屍體如一朵朵盛開的血花,鋪在了冰冷的地上——腦漿蹦碎到了牆上,斷骨聲、腦顱開裂聲讓人禁不住牙根發酸,濃濃的血霧搭混着冷冽的寒風,讓人感覺到血淋淋的殘酷。
跌落倒地而僥幸不死的就會被西涼矛兵活活捅死,還有餘力再戰的用牙齒咬斷敵人的咽喉,用鐵腕掐死對方……
仇恨的眼神,停不住的殺戮。
這是修羅的戰場!
血流成河,高高堆起的屍體無人問津,卻成爲了後續部隊的墊腳石。
他們踩着兄弟的屍體,心中卻沒有一絲漣漪——因爲他們知道,死去已經沒有了多少意義,隻是早和晚的問題。
數百部堅固的登城雲梯逼近了城下,城防的曹軍頓感壓力倍增。他們使出渾身解數殺敵,逮着是人就殺,連鋒利的鋼刀都砍鈍了,可冒煙的熱油仍然抵擋不住前仆後繼、悍不畏死的攻城先鋒。
“轟!”
随着一聲裂天驚石的爆喝聲,西涼的敢死隊面露猙獰,嘴裏叼着尖刀,發了瘋似地向上爬。
他們有的在滾木下喪身,有的被熱油活活燙死,有的被曹兵生生割去了腦袋,但是攻下潼關的執念就像天王老子的令牌,雖九死猶不畏懼……
無數慷慨赴死的戰士,擠滿了潼關之下的偌大平原。
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死去。
拼命打開的血路,迅速被填上;被搶占的城頭,瞬間又被奪回。
血色彌漫之後,曹軍的将士終于從慌亂中慢慢蘇醒過來,後方的大部隊陸陸續續地出動,軍官開始針對性地指揮——每個城頭都像一台無情的絞肉機,一批批被絞碎,一批批又補上。
潼關的各個角落,都上演了一幕幕悲壯的慘絕人寰的故事。
硝煙、殘旗、鮮血、破甲、呐喊、厮殺——這是一場殘酷到令人發指的戰争。
一直到了黃昏,天空下起了大雪。
“嗚……”
在丢下數之不清的屍體後,攻城暫告失敗的西涼兵終于大規模地撤退,休整爲再戰而準備。
“叮!”
所有曹軍士兵散了架似地丢下了刀片翻卷的鋼刀,他們睜大了被血漬模糊的眼睛,望着城下徐徐退去的敵人,心中百感交集。手臂砍得發麻的酸痛、劫後餘生的欣喜、身旁戰友冰冷的屍體、随處堆積的殘肢斷臂——沒有人想說話,每個人都像從血池中走出一樣,堅固的城牆也已經千瘡百孔。
……
……
“兵娃子們……”
東門的城頭,徐晃緊抿着嘴唇,凝望着遍地哀吼的“人間地獄”,身體瑟瑟發抖。
“啊!”
角落裏,一個傷員慘叫着被軍醫砍去了隻剩下半條的大腿。
軍醫忍着淚,傷員直接痛得暈死了過去,随之就被擡了下去。
到處都是痛不欲生的哀鳴,那些血肉模糊的手臂、那些隻挂着一半的耳朵、那些堵不住橫流而出的腸子而痛得滿地打滾的士兵……
戰争,是人類自相殘殺卻永遠止不住的該死的矛盾。
“丞相……”親眼所見這些,徐晃難過地嘴角抽搐了一下,側目過去,曹操冰冷的眼眶中已經蓄滿了淚水。
“公明……”曹操仰了仰頭,望着飄零風中的雪花,呐呐道,“所有戰死的士兵,我們可以發放幾倍甚至幾十倍的軍饷,可他們的家人怎麽辦?”
“主公……”蓦地,徐晃感覺鼻子一酸——眼前憂傷蒼老的面龐,竟是如此的真實又情真意切。
當一個金戈鐵馬的蓋世英雄褪去了所有的外衣,在他遲暮的年華,他也隻是個多愁善感的老人。
曹操,是詩人。
詩人,無疑是多情的。
而偉大的詩人,也絕對不是無情的。
“爲了将來的和平,我們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些……”曹操自言自語地垂下了頭。
鬓角發白的須發飄舞空中。
“勝者爲王。馬超,你有野心沒有錯,但是你的私心,造就了如此多的殺戮!雖百死何贖?!”曹操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心中似已下定了決心,擡眼時,滿目已是精光。
“公明,傳我命令,原計劃有效,繼續執行。這次的代号,就叫做……”曹操輕輕地拍了拍徐晃的肩膀,眼神溫潤又深邃,想了很久,淡淡道,“就叫做——忘情吧。”
說完,他就離開了。
“忘情?”徐晃點頭應下,呆立在原地,目送中曹操漸漸離去。
“全命甘留滞,忘之任榮辱。忘情,即爲無法忘情吧。”
徐晃喃喃自語,曹操肩上的披風獵獵作響,而披風下的身影,竟顯得如此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