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書房,已經大門緊閉,幾個下人匆匆忙忙地進進出出,俱都面無人色。
于大炮心事重重地走進内院,一排神情肅穆的侍衛按着腰間的長刀,高舉着火把上來盤查。
于大炮十分配合地卸去了身上的武器,心中卻不由地沉了下去:看來突發的狀況遠比想象的更加糟糕。
當他走進大廳時,一眼就瞥見了幾個熟悉的面孔:霍原拉着臉,靠在牆角玩弄着手中的小刀,眸色陰沉的可怕;龍一言不發地站在窗邊,身邊的鳳和白虎盡皆沉默不語;還有一個身材雄偉,胸口長着濃密黑毛的大漢一臉憂傷,像丢了魂似地垂着頭……
隻有林能靜沖他淡淡地點了點頭,算打過招呼。
整個大廳,氣氛十分壓抑。
中間的石堆火爐,木柴劈裏啪啦地燃燒着,發出了低沉單調的聲響;屋外飄着雪,寂靜的黑夜像是一頭沉睡的野獸,等待着黎明的救贖。
“夫人,先生呢?”于大炮恭敬地抱了抱拳,細弱蚊聲。
“先生在後面的密室裏,許壞仁和李鋒回來了。”林能靜抿了抿嘴,緩緩拿起一塊柴禾扔入壁爐,眼眶旁隐隐還殘留着幾道淚痕。
“哦?死的是什麽人?爲什麽大家神色這麽凝重?”于大炮剛一出口就用力捂住了嘴,他自知失言,黑臉上掠過一絲慚色。
“于将軍,你這魯莽的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改,先生就對你刮目相看了。”林能靜苦笑着搖了搖頭,望着壁爐内飛起的火星子,歎息道,“在戒衛森嚴的京畿重地,天子腳下,發生了這樣的命案,你認爲大家的心情還會好嗎?你該知道,幾年前霍将軍奔赴萬裏斬殺刺客,爲的就是威懾群雄,想不到暗殺仍然繼續存在……這對先生來說,已經是不能容許的‘逆鱗’了!你看看霍将軍的臉色,我估計明天以後,許昌又要死不少人了……”
林能靜輕輕地呢喃着,長眉下的眸光也是越來越深。
于大炮聽得仔細,威武的虎軀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他轉過身又看了看冷的不像人類的霍原,心中如大浪狂傾——和平的歲月,怕是要劃上一個句号了。
※※※
一盞昏暗的青燈,透露着靜谧甯和。
密室裏,我負着手,緊鎖眉頭,不停地踱着步。
“你是說,馬文鹭已經回到西涼了?”我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緊緊地盯在許懷仁的臉上。
“是的老師,當日我和李鋒扮成商賈,混入羌人的領地和他們做買賣。等了足足大半個月,也沒打探到一點消息。不成想,竟然在機緣巧合下,見到了文鹭!”許懷仁氣喘籲籲地抹了把額頭的細汗,接下去道,“老師,你知道我們倆當時有多麽高興嗎?我們興奮地大喊大叫,不斷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是,文鹭竟然像不認識我們一般,完全沒有一點反應!她神色冰冷,穿着軍裝,就那樣冷漠地看着我們,要不是李鋒攔着我,可能我們都要給……”
許懷仁做了個劃脖子的動作,他身旁的李鋒不住地點頭。
“你們……是在哪裏見到她的?”我鐵青着臉,不自覺地挑了挑眉頭。
“是在羌人部落的馬集市場,我估計她是來買賣馬匹的。您知道,西涼兵是離不開羌人的。”許懷仁咽了咽口水,抓起腰間的水袋就咕哝哝地倒了下去,想必是路上趕的太急,渴到了。
“你們後來還有沒有和她取得聯系?”
“沒有,文鹭身邊有很多高手,各個殺氣騰騰,十分剽悍。我們怕橫生枝節,就趕緊來和您彙報了。”李鋒揉了揉屁股,原本白皙的面龐已經曬黑了不少。
我心中一軟,知道急不來,示意他們坐下歇息。
許懷仁和李鋒高興的一陣樂吼,推推搡搡地開始搶一把藤椅子。
“我的,我的!”
“你妹的,你妹的!滾開!”
“……”
兩人罵罵咧咧,兇的跟屠夫似的。
“好了,你們兩個混小子别鬧了。”我歎了一口氣,心裏忽然想起曾經在天朝讀書時的青蔥歲月,或許那時候的我,也是這麽天真無憂的吧……
“遵命!”
許懷仁壞笑着坐在了李鋒的大腿上,不顧他殺人般的眼神,摟着他的肩膀,嬉笑道:“老師,您也别擔心了,我們總算不虛此行,見到了文鹭。起碼她現在平平安安,好着呢。”
許懷仁笑容滿面,潔白的牙齒晃得我眼疼。
“呆子!别亂說話!你不知道老師和文鹭她……”李鋒狠狠地瞥了許懷仁一眼,吓得許懷仁渾身一個激靈,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
“沒事,她平安就好……”我心情複雜地長籲了一口氣,腦海裏閃過那道青春靓麗、窈窕高挑的身影,不禁又惆怅又失落——馬文鹭,爲何當年不告而别?昔日海誓山盟的承諾,隻是黃粱一夢嗎?難道,你已經忘記我了嗎?還是在你的心中,因爲無法擺正自己左右爲難的立場,所以選擇這樣殘酷無聲的結束方式?
“老師……”許懷仁小聲地嗫嚅了一句,十分懊惱地撓了撓頭。
“先别說她了。”我冷冷地打斷,調整好自己的心态,想起三年前的“長安大捷”,不由沉聲道,“你們此次西行,可曾發現什麽端倪?”
“老師,您是指那次西涼大軍倉促退兵的事件嗎?”李鋒飛快地推開許懷仁,神色肅然地站了起來,鄭重道,“不瞞老師,我花費了不少功夫,終于從長安城守的一個頭目嘴裏套出了一個比較驚人的消息。”
“繼續。”我捏了捏手指,心裏緊張地咯噔了一下。
“當日大公子到長安,帶去的兵士不過區區數千人,而且手下也沒有任何悍将……可不到兩天,聞名天下的西涼鐵騎就如潮水般退去,就像是見到了鬼一樣。”李鋒動也不動地盯着我,以往玩世不恭的眼神中閃爍着堅定的精芒,“老師,恕我大膽,我認爲文鹭的消失與大公子大有關聯,很有可能是……”
“夠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面色一沉,蹙起眉間道,“李鋒,你的進步我看在眼裏。但是誅心的話,輪不到你來說,我也不能讓你說。”
我背轉過身,輕輕推開窗門,望着黑如底淵的夜色,冷冷道:“大公子如今改頭換面,上恭下賢,聲威日隆,也深得丞相喜愛……有些事情,你明白就好,不用說出來,記住了嗎?”
“是……”李鋒渾身顫抖着低下頭,一滴冷汗已經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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