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的臉色一下蒼白如紙,抱着紅衣漢子的雙手捏的啪啪直響,可惜奄奄一息的漢子脖子一歪,就此斷氣身亡。
那雙滿是污泥的雙手仍然死死地拉着陸遜的衣衫,年輕的臉龐看着十分稚嫩,猶自不甘睜着的眼睛寫滿了深深的無奈以及淡淡的滿足。
他是笑着死去的。
不管是生還是死,他已經完成了任務。
不管是生還是死,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對不起監察司,憑着熱血和鋼鐵般的意志,曆經千辛萬苦,終于把至關緊要的情報傳達到了。
“因爲你的犧牲,無愧于江東;因爲你的犧牲,無愧于碧血忠魂……”
陸遜嘴唇發顫,神情憂傷,伸出左手,輕柔地将紅衣漢子的眼皮緩緩蓋上,然後單膝下跪,右手劃胸,做出了一個十分莊嚴的祭禮手勢。
過了片刻,後面的二十多個官兵也随之趕了過來,當看到眼前的一幕時,簡直不敢相信,所有人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望着跪在地上神色謙卑、宛若神子的陸遜,久久不能言語。
“大人!您……”
身材稍矮的黑衣人飛快地扯掉了白獅面具,露出了一張黝黑樸實的臉孔。他叫沈浪,自三年前被陸遜慧眼識珠發現,一直忠心耿耿地跟在他身邊,是個能力很強的人,擅自情報收集分析。
“大人!下屬們都在看着呢,您還是起來吧……”
另一個黑衣人更是震驚的無以複加,趕緊跑去扶陸遜。他是陸遜的親弟陸琳,平生最佩服的人就是大哥陸遜,與陸遜的感情也特别好,但是在官階分明的軍隊,隻有上下屬的關系。
“你走開!”
陸遜寒着臉,用力地掙開陸琳的雙手,英俊的臉龐上挂着無可掩飾的悲傷。
他顫抖着撫摸着紅衣漢子的胸膛,然後銀牙一咬,用力撕開,數不清的傷痕霍然暴露在了衆人的眼前,鮮血淋漓的刀瘡劍傷無情卻有力地宣告着一個爲國家付出生命的铮铮鐵漢是如何的傾盡所有,忍下一切痛苦與磨難。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他不過是個一文不名的士兵,而我是位高權重的監察司司長,所以,你們不理解我爲何如此難過,不理解我爲何會心甘情願地爲他下跪送别……”
陸遜難過地長歎了一口氣,虎目已經赤紅,仰了仰頭,一字一句道:“你們錯了,人是生而自由的。我們同樣赤身裸-體地出于母腹,也必将同樣了無牽挂地死去,塵歸塵,土歸土。人的地位雖然有高低之分,但是人格,不應該有貴賤之别。”
陸遜緩緩地站起身,月光下的身影高大、偉岸、神聖而輝煌!
他面色肅然地合并雙腳,擡起胸膛,凝眉大吼道:“我們不能原諒自己侮辱一個用生命追随江東的戰士!所以,全體都有!下跪行禮,悼念三聲!眼前死去的大好兒郎,是我們江東真真正正、忠勇不屈的戰士!他爲江東付出了一切!我們的下跪,不是屈辱,而是光榮!”
“不是屈辱,而是光榮!”
在場的所有人俱都眼眶發紅,仰天怒吼,整齊地下跪、行禮,一股悲壯的氣息襲遍全身,心中裝滿了前所未有的感動。
軍人的天職是保家衛國,而死去的軍人,理應受到最深情的尊重!
良久,官兵散去,隻剩下陸遜、陸琳、沈浪三位監察司的核心人物。
陸遜深深地嗅了一口氣,聞着空氣中突然悄然而至的夾竹桃花香,微笑道:“曾伊,還不快快現身?”
“切……真不好玩呀,嘻嘻。”
一個身穿黑色緊身衣的俏麗少女嬉笑着從一棵蒼天大樹上如燕子般輕輕巧巧地飛了下來,黑色的秀發迎風狂舞,美不勝收。
少女身材苗條,個子嬌小,緊身衣包裹下的隆起處前凸後翹,玲珑有緻,讓人忍不住地浮想聯翩又頗感尴尬,隻是她向來獨來獨往,我行我素,從不管他人如何看待。
少女膚色很白,眼睛也很明亮,斜披的長劉海透露着一種動人的妖媚之情,高挺的鼻梁說明她是個性格十分鮮明強烈的人物,可惜左臉上有塊天生的紅斑,頓時折煞了不少風景,或許這也是少女一直以來都留着這麽厚厚長長的劉海的根本原因。
少女名叫曾伊,父母雙亡,自幼習武,因爲戰亂,跟着難民流落到江東,後被心地善良的陸康收留,成爲陸家忠心耿耿的家臣。因爲曾伊與陸遜從小一起長大,所以無所不談、情同兄妹,加上她本人性格開朗活潑,不拘常理,所以與陸遜說話時一直都是這副吊兒郎當、随心所欲的樣子。陸遜也不怪她,視她爲最貼心的可愛妹子。
“葫蘆娃,葫蘆娃,沒有老婆怨氣大,日夜撸管都不怕,啦啦啦啦。
叮當當咚咚當當,葫蘆娃。叮當當咚咚當當,本領大,啦啦啦啦。”
曾伊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也不行禮,親熱地摟着陸遜的肩膀,嬌笑道:“伯言哥哥,這首歌怎麽樣?好聽嗎?哈哈哈,聽說是郭嘉發明的哦!真好玩!”
曾伊燦若桃花,和煦純真的表情是如此的天真無邪,像是不懂事的孩子,根本沒有成人的煩惱,側着腦袋,小臉蛋紅撲撲的,令陸遜心底無由地升起一股濃烈的喜悅之情,勾着她的鼻子,促狹道:“怎麽?叫你收集郭嘉的情報,你就隻弄來了這些無聊的東西?真是不務正業,本司長可是鐵面無私的!”
“哪……哪呀,嘻嘻!”曾伊松開了小手,迅速地吐了吐櫻紅的舌頭,作了個鬼臉,而後裝模作樣地挺起胸,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咳咳,禀告司長大人,屬下已經獲得了一份十分有價值的情報,還請您過目!”
說着,從懷中掏出一件包裹得十分精緻的密封書信,平穩地遞過去,像換了個人似的抿起嘴唇,一臉的嚴肅認真,看得旁邊的陸琳、沈浪又好氣又好笑,隻能無奈地搖頭不止。
“鬼才郭嘉至宛城,曹軍士氣大振,三軍振奮!曹操如複得漢之陳平、張良,一掃沉疴,病體漸愈。郭嘉閉門三日,晝夜思想破敵之策,命虎豹騎北上拒敵,力抵匈奴左賢王劉豹大軍;又遣能言之士,暗以金帛送之張魯麾下謀士楊松。楊松平生愛财,極貪賄賂,乃進讒獻谮,挑撥教唆,言西蜀必會趁機從後偷襲,緻使張魯退兵;郭嘉又暗授徐晃錦囊妙計三策,于雁門關堅閉不出。後在平原交戰東鮮卑單于步度根大軍,詐敗逃散,多棄馬匹軍器、金銀之物于地。鮮卑貧窮,士兵見财起意,競相争取;徐晃掩軍沖殺,三路大軍伏兵而出,盡破鮮卑大軍!自此,六路大軍隻餘三路,除了猛攻長安城的西涼鐵騎,以及主公的江東兵和宛城外的劉備大軍外,中原已經掃清四野,穩如泰山……而根據昨天的最新軍報,劉豹久攻不下,已經黯然退兵,退兵之時還被養精蓄銳的虎豹騎追殺了數裏之遠,慘不忍睹……”
曾伊神情肅然,望着拿着情報喃喃自語,臉上不斷浮現出震驚之色的陸遜,幽幽歎息道:“奉孝先生不愧爲鬼才大人,此人一歸,伐曹聯盟如遇洪水猛獸,在瞬間土崩瓦解,層層斷裂……吳侯在合肥也是寸步難進,毫無成效,多有大臣官員力勸吳侯退兵了……可惜,周都督重病在身,至今昏迷不醒……而且,我聽說曹操力排衆議,特封郭嘉爲史無前例的‘全國首席天策軍師’,位同三公之列……”
“什麽?!郭嘉,可惡!晗兒還在他手上呢!”
陸遜臉色發白,鐵拳緊緊握着,俊秀的面龐上迅速地浮現出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霾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