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盛蒗看着鍋裏炖的肉菜,感歎一聲:“總算可以好好開一頓葷了!吃了那麽長時間的雜糧野菜,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對瓊州軍要同夔東義軍合作一事,朱盛蒗沒有什麽發言權,雖然他是貨真價實的大明宗室,但現在他隻是李來亨和劉體純等人的傀儡罷了。清廷一直在追殺他們這些宗室,若是能恢複大明,他們也好過上安心的生活。
“瓊州軍他們的人呢?不是說要在我們這裏一起過年的?怎麽不見人影了?”袁宗第一早起來就沒見到趙海生和陳水根他們,覺得十分奇怪。
“回将軍,他們去巫山峽谷邊了,說要監視鞑子。”一名士卒回道。
“大過年的,誰還會在路上運輸糧草啊!難道鞑子就不過年了?”袁宗第自言自語一句,便轉身去拿茶杯喝起茶來。這茶葉是瓊州軍送給他們的,山泉水加上這茶葉,喝起來清爽甘甜。不過對袁宗第這樣的粗人來說,好茶給他也是浪費了。
就在這個時候,陳水根氣喘籲籲的跑上山寨:“将軍!鞑子的運糧船出現了!他們很快就要通過巫山峽谷!”
袁宗第手中的茶杯都差點掉在地上,等他回過神來,把茶杯放在桌上,瞪大眼睛盯着陳水根:“水根兄弟,你沒有看錯吧?”
“回将軍!沒看錯!千真萬确!是鞑子的運糧船隊過來了!”陳水根很肯定的回道。
“鞑子居然在過年運糧?”袁宗第十分詫異。
陳水根回道:“将軍,李國英肯定也是着急了!卑職懷疑他們都斷糧三四天了!而我們這裏盯得又緊,李國英肯定認爲我們過年放松了,就想要趁着這個機會運輸糧食進渝城!将軍!我們必須馬上動手!不能讓李國英把這批糧食運入渝城!否則他們這批糧食進來之後,肯定可以支撐道棧道完工!到那時候我們想要再切斷他們糧道就難了!”
“難道你們還想一口吃掉李國英他們?”袁宗第大吃一驚。
“對!”陳水根肯定的點了點頭。“鞑子十多萬大軍擁擠在渝城,我們燒掉他們的糧食,又燒毀了棧道,隻要我們再把這批糧船燒了。十多萬鞑子連飯都吃不上,我們在年後趁機進攻,必能把李國英、圖海、趙良棟、王進寶這些鞑子名将一網打盡!”
重[慶城内的情況确實被陳水根說中了,李國英的糧草被西征軍燒毀之後,他首先把自己的存糧拿出來。又号召圖海等旗人拿出存糧提供軍用。
在李國英的号召下,城内的旗人和清軍将領紛紛拿出自己的存糧。可是旗人和官員的存糧雖然多,但對于十多萬大軍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李國英隻好限制口糧,讓火頭兵每天熬制稀得可以照亮人影的稀粥供應大軍使用,并派遣士卒去山上狩獵挖野菜采野果,城内養的豬狗雞之類的牲口全部都殺光了,但即便是這樣也支撐不了幾天,很快李國英就準備宰殺用來拉車的騾馬。等到騾馬都吃光了,估計要開始殺戰馬了。
盡管趙良棟一直建議,從長江航線直接運輸糧食逆流而上進入渝城。但向來小心謹慎的李國英考慮到巫山一帶的三峽控制在夔東義軍手中,李國英實在不敢冒這個險。
時值冬季,刮的是西北風,滿載着糧食的船逆流而上,航速十分緩慢,隻要夔東義軍在長江三峽中布置一些暗樁,再弄幾條船沉入江底,弄些巨石布置人工暗礁,然後用木筏點火順流而下,就能給清軍水師造成極大的麻煩。
爲了能保證糧食安全運輸。李國英布置了陷阱,企圖用假運糧船隊把夔東義軍引出來,一舉殲滅義軍水師,并消耗義軍實力。這樣運糧船隊才能安全。
誰知清軍的假運糧船隊在長江上航行了幾日,夔東義軍也沒有上當。
李國英又派出探子,潛入茅麓山和巫山一帶去刺探義軍軍情,卻發現義軍都在忙着過年,連探子都沒派一個去江邊窺探清軍航線。不過向來小心謹慎的李國英還是沒有貿然行動,而是又等了幾天。等到除夕這一天,确定夔東義軍在過大年,不可能出擊,這時候李國英才讓一直等在下遊的運糧船隊逆流而上。
李國英沒發現義軍探子,但并不代表明軍就沒有派遣探子監視。實際情況是這樣的,李來亨聽了趙海生的提議,義軍沒有派遣探子。監視清軍的任務,就落在瓊州軍最精銳的夜不收身上。瓊州軍的每一名夜不收都經過嚴格的專業訓練,擅長隐藏僞裝,身上穿的又是綠色的衣服,加上良好的僞裝技能,殘酷的訓練使得他們可以在樹林中忍受蚊蟲叮咬幾天幾夜,餓了啃幹糧,渴了喝涼水,就像是不動的石頭一樣盯住清軍。
聽到陳水根的彙報,袁宗第立即向李來亨禀報了清軍運輸船隊通過的事情。
“弟兄們!鞑子的運糧船要從我們眼皮底下通過!你們能不能答應?”李來亨站在高處,振臂高揮。
“不能!”義軍官兵們紛紛發出怒吼聲。
夔東義軍五千多人離開山寨出發,到了江邊,義軍士卒們從江邊山林中拖出了他們隐藏的木筏和小船。轉眼之間,一支水師就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一樣出現在陳水根他們面前。而且這支水師的規模不算太小,有火攻木筏兩百多條,小船一百多條。
陳水根對夔東義軍隐藏的水師贊口不絕:“沒想到你們還隐藏了一支規模不小的水師!順流而下火攻鞑子,一把火就能把他們的運糧船都燒個幹淨!”
“以前我們的水師比李國英的水師要強大得多!但四年前渝城一戰,因爲譚詣和譚弘叛變投敵,導緻我軍損失慘重,水師戰船損失過半,這才讓李國英賊子控制住長江航道啊!”李來亨感歎一句道。
随後一部分義軍士卒駕着小船,在江中水較淺的航道中打下木樁,還有些義軍士卒從山上推下巨石。落入江中,形成了人工暗礁,有的人準備火攻木筏。在一切準備工作完畢之後,逆流而上速度極慢的清軍運糧船才在下遊江面上緩緩出現。
清軍船隊前面是十多艘大型戰船和一百多艘小船開路。後面跟着一艘艘滿載着糧食的運糧船,以龜速航行,船速甚至還比不上人行走的速度。
就在李來亨正準備下攻擊命令之際,突然有瓊州軍的夜不收來報:“在我們後面!上遊發現一支鞑子水師船隊正在順流而下!”
“李國英啊李國英!你真的是屬烏龜的!确實太小心謹慎了!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們啊!”李來亨仰天長歎。
清軍前後夾擊,可是李來亨義軍是箭在弦上不的不發。既然已經來了。就不能半途而廢。倘若這個時候撤軍的話,清軍登陸尾随追擊,義軍反而會損失慘重,而且是徒勞無功的白白折損人馬。事已至此,李來亨隻能下令,讓火攻木筏順流而下,直沖清軍船隊。
“明狗火攻船來了!”清軍船隊看到前方順流而下的木筏,有人大喊大叫起來。
“快!放煙花信号!告訴董将軍,讓他夾擊明狗!”一名清軍軍官大喊道。
大戰船上的一名清兵放出煙花,點燃。隻聽到“砰”一聲。煙花彈騰空而起,在天空中綻開了一朵五顔六色的大禮花。
其實不需要運糧隊的清兵放出信号,李國英的部将董學禮已經發現了下遊義軍動靜,早就下令水師全速行駛,向下遊的義軍水師殺去。董學禮的水師順風順水,航速極快,距離前方的義軍水師越來越近。
“我們李大人果然神機妙算!就猜到賊人肯定不會老老實實窩在山中,肯定會出來劫我們的糧船!哈哈哈!”看着即将被自己追上的義軍水師船隻,董學禮仰天大笑。
就在此時,江岸邊突然一聲炮響。寫着“劉”字的大旗從山林中出現,江邊冒出不計其數的弓箭手,一排排亂箭向江面清軍的戰船射了過去。
發起襲擊的是劉體純部,劉體純也得到瓊州軍的彙報。得知清軍運糧船隊要通過巫山峽谷。經過一番斟酌,劉體純打算去燒清軍運糧船,結果他們到了江邊才發現,在上遊還有一支清軍水師!于是劉體純率部在江邊埋伏下來,等清軍戰船從他們前面的江面通過時,義軍才紛紛從樹林中冒出。向清軍水師射出漫天飛蝗一樣的亂箭。
劉體純的出現,恰好挽救了遭到清軍兩面夾擊的李來亨水師。
義軍埋伏的這段巫山峽谷江面十分狹窄,江面寬度不到百步,清軍戰船完全在義軍的弓箭射程之内。
幾輪亂箭過後,幾乎所有的船隻上都紮滿了羽箭,看起來就像是覆蓋了一層葦絮一般,戰船上的清兵血花四濺,慘呼連連,不少被射得刺猬一般的清兵一頭栽倒在船艙中,還有的人慘叫着跌進水流湍急的江水中,一下就被急流卷走。
“兩岸有賊人!”董學禮大喊道。
船上的清軍立起盾牌,遮擋射來的亂箭,同時用弓箭、碗口铳和銅火铳反擊,羽箭彈丸下雨一樣射入兩岸樹林中,頓時樹林中騰起一片飛揚的血霧,不少義軍士卒紛紛中箭中彈,慘叫着倒下。幾艘大船還用架在船上的小型佛郎機炮向岸上猛烈轟擊,炮彈鑽入樹林中,木屑樹枝樹葉四處飛濺,被炮彈砸中的義軍血肉橫飛,化爲一陣血雨撒落樹林中。
義軍或以盾牌遮擋,或借助地形隐蔽,使用弓箭同清軍對射。義軍有地形上的優勢,但清軍的火力要兇猛得多,而且還有佛郎機炮,雙方基本上是打個平手。
“鞑子主将!就是你了!”埋伏在山林中陳水根從望遠鏡中看到站在一艘大船上指手畫腳,身穿銀白色盔甲的董學禮,便判斷那人肯定是清軍主将,于是他從背上取下帶有瞄準鏡的線膛槍,端起槍,瞄準了大約一百五十米外的董學禮。他屏住呼吸,根據風向風速,目标以東的速度,大緻估算了一下瞄準提前量,果斷的扣動扳機。槍口“砰”一聲噴出一團火光,袅繞的白煙從樹林中騰起。
高速旋轉的鉛彈竄出槍口,沖出樹林,在江面上飛行了一段距離,準确的擊中了董學禮的頭盔。子彈就像是穿透紙殼一樣擊穿了頭盔,從左前側紮入董學禮的頭顱中,把顱内組織絞成了一片漿糊,從右後腦鑽出,稀巴爛的腦漿、污血和骨頭碎片從後腦破開的破洞内噴出。董學禮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一個倒栽蔥,一頭掉進洶湧的長江中,失去生命的軀體沉入江底,江面上浮上一片污血,很快又被湍急的水流沖淡。
“董鎮台被打死了!董鎮台被打死了!”清軍中有人焦急的喊道。
主将陣亡,失去指揮的清軍水師一下就亂成一團。兩岸的亂箭下雨一樣射來,船上的清兵紛紛被射成刺猬。
“不要亂!董将軍陣亡了,你們聽本将命令!”一名清軍副将站出來指揮。
這個副将剛剛擔負起總兵的指揮權,活了不到幾秒鍾,又是一聲槍響,這名副将胸口的護心鏡破裂,子彈帶着粉碎的護心鏡鑽入體内,把心肺撕扯得稀巴爛。清軍副将慘叫一聲,仰面倒在甲闆上,後背上被洞穿的破洞立即滲出大量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甲闆。
此處江面狹窄,線膛槍完全覆蓋了清軍船隊。六名夜不收的線膛槍手接連射擊,清軍水師的參将、遊擊、守備、千總等軍官一個接一個中彈斃命。
下遊,被劉體純救下的李來亨水師已經點燃了木筏上的柴薪,一艘艘火攻木筏燃起熊熊烈火,冒着濃煙,順流而下向清軍船隊全速沖擊。
“快攔住明狗的木筏!”清軍将領王一正焦急的大喊。
清軍小船殺出,沖向濃煙滾滾的木筏,企圖攔住這些對大船威脅最大的火攻木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