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和王德峰不需要過年,他們過的是西方的聖誕節。至于留在英式艦隊中的漢人炮手,還有劉啓的南洋公司陸軍,他們隻能留在海南島過年了。
小年臨近,瓊州島上熱熱鬧鬧的,大夥們購置年貨,挑選出肥壯的豬牛,雞鴨,準備在小年前宰殺。明軍解除了清廷規定的海禁之後,漁民們歡天喜地的下海捕魚,捕捉各種海鮮,除了一部分自己留着過年之外,漁民們指望能讓海鮮賣個好價格,過個好年。
盡管這時候海南島還是缺少官吏,捕快,不過有王進忠的山地鎮在當地維持治安,在捕殺了一批作奸犯科之徒後,控制住了瓊州的秩序。
抓住的匪徒、殺人犯、搶劫犯等罪大惡極的罪犯,都在年前就開刀問斬,不給這些重犯過年的機會。一大批人頭落地,雖然血腥,殘忍,而且不給他們過年的機會,這聽起來有些沒人性,但亂世用重典,殺了一批人,鎮住了一些蠢蠢欲動的家夥,保證了瓊州府的治安,讓百姓們可以安安穩穩的過個好年。
至于一些小偷小摸、地痞流氓、潑皮無賴之流,都被抓了起來,送往呂宋島。
“想回家過年?門都沒有!幹了壞事還想回家過年?去呂宋島過年!”已經換上明軍戰服的石福狠狠鞭打幾名不肯上船的潑皮。
石福每一鞭抽打下去,心中都充滿了快意:幸虧啊!我有眼光,參加了王師!除夕還能放假回家去看父母。要是執迷不悟,估計現在就和這些潑皮無賴一樣,被送到千裏外的呂宋島服苦役去了,那樣父母親和弟弟妹妹就苦了,過年誰能照顧他們啊!
就在剛才,王進忠親自給山地鎮的官兵們發了軍饷,石福領到了三個月九兩銀子的隊官軍饷。雖然他加入明軍才一個多月,而且前面的二十多天還是當的俘虜炮灰兵,但因爲過年的緣故,除了發了一個月的軍饷外,還提前發了一月份的軍饷,外加過年的一個月發雙薪。
九兩銀子啊!這在以前石福是想都不敢想的!這可是天文數字啊!一兩銀子,就足夠貧窮人家過上一年了!以前他在清軍裏面當一名土司兵,土兵不屬于綠營清軍的編制,屬于地方團練性質的軍隊。土兵的軍饷,完全是土司說了算,說一個月是一兩銀子,但經常被吝啬的土司找各種借口拖欠銀子。
有了那麽多銀子,石福可以讓家裏過個好年了。而且家裏還分到了土地,父母親,弟弟妹妹每個人都有份。無論男女,按照人頭算,一個人分了十畝水田和二十畝山地。
山地雖然不能種植水稻小麥,可是山地可以種植番薯,可以種植茶葉,也可以種植果樹。這些都是收入。山地除了種植番薯、茶葉和果樹之外,王新宇還給了當地人一種名叫辣椒的植物種子,讓當地人試種植一批辣椒。據說這種東西可以用來炒菜,味道要比用茱萸炒出來的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除了可以炒菜,辣椒還能制成辣椒粉,當成一種武器使用。
石福聽那些海邊的戰友說,他們家裏也分到了田地。海邊的人一人分到十畝水田和五畝山地,平均十個人分到一條漁船。漁船沒那麽多,明軍就把一部分繳獲的清軍小船改成漁船,同時還在海裏面撈起了被擊沉的清軍船隻,被打散的船闆也被撈起來,用來建造漁船。
撈起的沉船修修補補,打散的船闆撈起來也能直接造船。因爲這些本來就是經過晾曬的木材,可以直接造船的。而剛剛從山上砍伐下來的木頭是不能造船的。
“還是明軍好,不但不拖欠銀子,還發錢給弟兄們過年!還給弟兄們家裏分田地,分耕牛,分漁船!”石福轉頭,高興的對弟兄們說。
原土兵士卒們紛紛歡呼:“明軍萬勝!”
“萬勝!萬勝!”土兵改編的明軍人人都感到自己血脈贲張,情緒激動。
相比起心情舒暢,情緒激動的明軍來,即将被押送去呂宋島服刑的犯人的心情可想而知了。他們看着歡慶的明軍,隻能垂頭喪氣的登上船,準備過年期間在異國他鄉服苦役。
犯人被押上一艘荷蘭式的蓋倫船,全部被送到底艙去。
懸挂着大明南洋公司旗幟的蓋倫船剛剛開走,又兩艘懸挂着大明鄭家軍旗幟的海滄船來到瓊州海口碼頭停靠下來。
海滄船在碼頭停靠下來,跳闆放下,一隊隊垂頭喪氣的俘虜被明軍從船上押下來。隻見這些俘虜都穿着穿着破破爛爛的清軍号衣,每個人都剃了大光頭。從面龐可以看得出來,這些清兵不是漢人,都是滿蒙八旗兵。
“我們不是剛剛送走一批俘虜和人犯嗎?怎麽反而有俘虜往這裏送?”石福很疑惑的向他們的千總山娃子詢問。
山娃子笑着回答道:“這些是鞑子,是在廈門被抓住的真鞑子,要送來我們這裏開鐵礦的。我們這裏抓住的鞑子熟悉這裏,當然不能留在這裏。廈門抓住的鞑子,就送來了。反正有我們的人看住,這些鞑子也跑不掉。”
碧海藍天下,一支由一艘西班牙大帆船、兩艘英式戰艦、一艘荷蘭武裝蓋倫船、兩艘東方式大福船、五瞍海滄船和八艘蜈蚣快船組成的混合船隊,劈開了白色的浪花,向東航行。
各船上張燈結彩,挂着大紅色燈籠,船艙門上貼着紅色對聯,船隊洋溢着喜慶。
王新宇乘坐的,是一艘船型最大,船上生活設施最好的西班牙大帆船。
“時間過得好快!明天就是小年了!”站在王新宇後面的龔小大感歎的說了句。
李銳說道:“看來,我們的小年隻能在船上過了。”
當年從海南島到廈門島,快船三天三夜可以到,但船隊裏面有不少普通船,側風航行,平均航速大約在八節左右,需要五天四夜的時間。
要在船上過小年,王新宇他們登船的時候,帶上了足夠的年貨。
當年沒有冰箱,新鮮蔬菜保存不了幾天,但明軍把黃豆和綠豆帶上船,可以做豆腐,可以在船上種植豆芽和豆苗,就能吃到新鮮的蔬菜。還有蘿蔔、芋頭、馬蹄之類不容易損壞的蔬菜。至于肉食的保存,也有一套辦法:除了活的雞鴨豬帶上船外,還有腌肉,臘肉,臘腸之類的。另外還有一種保存肉的辦法:桶裏面灌入濃鹽水,把鮮肉浸泡在裏面,可以放很長時間都不會損壞。體積太大,宰殺困難的牛,不适合在船上養,就把牛肉浸泡在濃鹽水裏面。
“明天就是小年了,雖然我們在海上,但也要讓兄弟們好好過個小年!”王新宇說道。
戰船上的明軍水師官兵和南洋公司商船上的水手們忙忙碌碌,準備一些菜肴的材料。船上的爐子燒得很旺,鍋裏飄出了香味。
廈門島上,所有的集市都熱鬧起來,鄭家軍的官兵們和當地的匠戶、居民,都在采購年貨。有鄭成功海貿的利潤,鄭家軍的官兵和匠戶們過的日子還算不錯,年前延平王給兄弟們發了饷銀,讓大家可以過個好年。
而那些外地來的難民,從沿海拉過來的民壯,雖然他們沒有銀子去購置年貨過個好年,但難民營還是給他們發了少量的大米,面粉,還有一點魚蝦,讓他們過年能過得好一點。
鞭炮聲聲,廈門島洋溢在過年的喜慶中。
孩子們聚集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放鞭炮,盡情的玩耍。對這些孩子來說,過年是最高興的事情,因爲過年了,他們可以吃到平時難以吃到的好東西。
廣東海邊,距離海岸線十五裏的一座小村子。
這裏卻看不到一絲過年的喜慶,枯瘦的村民們目光呆滞,孩子們的眼中沒有童年的歡樂,隻有無盡的饑餓。老人躺在床上,爲了節約體力,他們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死人一樣,這樣或許能夠多熬一段時間,節省一點食物。
一名村民說道:“年關又要到了,我們都快餓死了,他們還來催高利貸!我們拿什麽給他們?這過年,愁人啊!”
這座小村子本來是廣東海邊一座普通的小漁村,雖然不富裕,但是漁民們辛勤勞動,男人下海捕魚,女人在海邊趕潮,能抓到一些螃蟹,收獲牡蛎之類的。從海裏撈上來的東西拿去集市上賣了,換回糧食,至少他們的生活還算是過得去。
可是自從清廷頒布了禁海令之後,這一切都變了。小漁村被強行遷移,遷往距離海邊十五裏甚至三十裏的内陸去。不僅如此,而且片帆不得入海,漁民們不僅不能出海捕魚,就連去海邊收貝殼,挖牡蛎都被吳六奇禁止了!更令人憤怒的是,當年的禁海令下得很急,隻有三天的時間給漁民們搬遷。
很多人都沒有思想準備,聽到這個晴天霹靂,這些長期依靠大海生活的漁民們都愣住了。等到如狼似虎的綠營兵來趕人的時候,很多人不願意搬遷,結果清兵無情的揮動屠刀,砍下了一批村民的頭顱,逼着大家搬走。
搬到内陸之後,失去了漁船,又沒有田地的漁民們隻能租地種。人多地少,沒有什麽種地經驗的漁民們種地又比不上原來當地的農民,結果收入還不夠交租子的。爲了生活,爲了交租子,他們隻好借高利貸。
利滾利的高利貸,逼得多少村民們舉家自殺!
眼看着就要活不下去了,有不少人冒險偷偷跑去海邊捕魚,結果撞上了狼虎一樣的清兵。有的人直接就被清兵當場斬殺,還有的人被送去衙門,以通海罪判處斬立決。
海邊的警戒線上,縣城内的城門上,高懸着一顆顆人頭,似乎在控訴清廷的罪惡。
血腥殘暴,讓村民們不敢再動出海的念頭,他們隻好坐在家裏,等着餓死。
這座小村子裏,不但沒有過年的喜慶,卻有餓死的屍骨,有在家裏等死的人們。苟且偷生活下來的人們,眼中隻有麻木,絕望。他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也許明天就餓死了,也許一家人都挨不下去了,舉家自殺。
“娘,我餓了。”一名瘦得幾乎是皮包骨頭的小男孩拉着母親的衣角搖晃着。
可是母親隻能落淚,家裏已經是揭不開鍋了,哪裏有東西給孩子吃?幾個女兒已經全部賣掉了,換來的銅闆隻夠交租子和還高利貸的。他們都是漁民出身的,比不上當地的農民。當地農民還懂得種一點番薯,能讓一家人活下去。可是漁民們不懂得耕種,收的租子又是白花花的銀子,番薯不值錢,種下去賣不了幾個錢。就算種下番薯,不懂得耕種的漁民也不知道如何照料,都沒什麽收成,連租子都交不起了,還怎麽活下去?
漁民們都快被逼死了,清兵還把髒水潑到延平王和張煌言他們的頭上:“要不是那些海寇,我們的英主會禁海?你們休要怪我們,要怪,就怪那些不服王化的海寇!”
“娘……”孩子已經餓得嚎啕大哭。
就在這時候,家裏的男人回來了,背回了一籮筐野菜和草根。
“毛毛,乖,聽話!你爹回來了,給你帶來好吃的呢!”女人安慰自己的孩子。
男人雖然沒流淚,淚水卻是往心裏去:這樣的日子,怎麽過下去啊?還讓不讓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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