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勝站在城頭,面無表情的看着明軍退了下去。守城清軍雖然損失也很大,但比明軍小多了,陣亡不到一百八十七人,重傷五十六人,而且損失的多半是臨時組織起來的青壯,還有部分輔兵,綠營披甲兵隻損失了三十一人。盡管明日對手再攻擊一次,護城河就要被填平了,但填平護城河後才是真正血戰的開始。明軍過了護城河,還得清理城下的木樁、鹿砦等障礙物,才能把大型雲梯車推上去。當明軍清理城下障礙物的時候,城頭的滾木礌石、金汁、火油、萬人敵都會砸下來,大量殺傷明軍。如果不清理障礙物,那麽隻能用簡易雲梯攻城,明軍遭到的損失将會更大。就算是明軍清理了障礙物,把帶有防盾、抓鈎和絞輪的大型雲梯車推上去,城頭的清軍還可以用狼牙拍砸登雲梯的明軍,用火油澆雲梯,再用火箭燒毀。反正明軍要爬上城頭,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就算是幾個人上了城頭,城上的清兵能用優勢兵力把上去的明軍趕下去。
“海寇想要硬攻雲霄城?就他們這點人,根本就别想拿下!”蔡忠冷笑一聲。
入夜之後,明軍似乎沒有停止動靜。城頭的清軍發現,那些小土堆周圍已經紮起了營寨,把土堆遮擋得嚴嚴實實的,明軍還點燃了篝火,似乎晚上也在忙碌。
許世昌憤怒的說:“海寇也太猖狂了!我們是不是把城樓上的紅衣大炮拉過來,轟那些土堆?”
楊勝道:“大人,萬萬不可!紅衣大炮搬運不便,而且對土堆轟擊效果不好。賊人在土堆後面還搭了土台,上面有大炮。我們紅衣大炮調過來打土堆,就會被他們的大炮打掉。如果損失了紅衣大炮,賊人從城門進攻,我們就危險了。”
周亮工冷笑一聲道:“賊人就是想調動我們,想要看我們露出破綻!若是我們自亂陣腳,賊人就有機會。隻要我們以靜制動,不爲賊人奸計所動,任憑賊人耍什麽伎倆,都别想攻下堅城!”
土堆後面,明軍連夜挖掘地道。輔兵把小車推入地道内,挖出來的泥土用小車送出,運到地道口,再用絞車拉上去,挖出來的泥土又被用來加高加厚土堆。地道是内高外低,地道内滲出的地下水,流入地道口的壕溝,被人用阿基米德式螺旋抽水機抽走。
次日天剛剛亮,明軍就迫不及待的發起攻擊。
這次明軍的攻擊更加兇猛,除了昨天出現的盾車,連轒轀車、巢車也來了!
很明顯,這些攻城武器都是明軍工匠和輔兵連夜打造的。
所謂的轒轀車,就是一種外型看起來像尖頭木驢,又像是一艘倒扣過來的尖底船,有六個輪子,車的底下是空的,士卒可以在車内推車,尖尖的頂部和尖尖的頭部,能夠減少守城武器對轒轀車的攻擊效果,車外面披着浸濕的毛氈和牛皮,又能阻止火箭攻擊。轒轀車的闆壁極厚,不僅可以擋住弓箭和鳥铳,連滾木礌石都能擋住。
巢車,就是一種移動式的望樓,用參天大樹的樹木作成的豎竿竟然高達六丈!比雲霄城牆的高度還高。豎竿的頂部,是一座長寬五尺的方形,上面有神箭手,可以居高臨下向城頭攻擊。
這兩種新式攻城工具的出現,使得明軍輔兵損失減少了許多,躲藏在轒轀車内的明軍可以從容丢下沙袋,再推着車回去。而高大的巢車,上面有明軍的神箭手,一共有八輛這種巢車,王新宇把自己的親兵分成兩批輪流上巢車,一批四十人,可以輪番向城頭射箭。巢車在清軍弓箭手和鳥铳手的射程外,而巢車上的神箭手,卻幾乎是箭無虛發,每一箭都要奪走一條人命。
對明軍的猛烈攻擊,楊勝卻嗤之以鼻:“賊人攻得越猛,說明他們自己心裏越着急!不管他們用了什麽攻城武器,最後過了河還是要清理我們城下的障礙物!等賊人到了城下,我們就能給他們最大的殺傷!”
就算是轒轀車推倒城牆下面,也會被城頭倒下來的火油澆上,再用火箭焚毀。
至于巢車對城頭的威脅,清軍也不怕,畢竟巢車上面的弓箭手不多,隻要清軍頂住傷亡,使用守城器械對城下明軍進行打擊,那麽殺死的明軍,肯定比巢車能殺死的清軍要多得多。
雙方激戰了一個上午,明軍明顯損失小得多,而清軍的損失比昨天翻了個倍。
不過楊勝一點都不擔心,損失的清軍都是臨時征來的民壯,綠營精銳披甲清軍幾乎沒受到什麽損失。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清軍看不懂了:到了下午,明軍填平了三段護城河之後,卻沒有再發起攻擊,除了那少得可憐的巢車上的弓箭手不時射來一兩支冷箭外,不管是盾車還是轒轀車,不管是刀盾手還是弓箭手鳥铳手,都沒有再上來過。而三座土堆後面,明軍似乎還在挖掘地道,而且堆起來的土堆也越來越厚,似乎要堆起一座土山。
“難道海寇真要穴攻?他們有那個時間嗎?”向來謹慎又不失大膽的周亮工覺得十分困惑。
城内的清将一緻覺得根本沒這個可能性,要穴攻,至少得十天半月。
蔡忠站在東面城牆上,看着遠處漳江。雲霄城的東面,沒有明軍發起進攻。但是在江面上,卻有明軍水師遊弋。
東面是通往漳州的道路,很明顯,明軍用水師阻斷了漳江。倘若城内清軍戰敗,想要逃往漳州,在渡江的時候将會遭到明軍攻擊,恐怕大部分人都會淹死在江中。
正西面,是通往廣東的官道,明軍沒在西面發動進攻,而且西面似乎也沒看到明軍。
可是楊勝發現,遠處西面的官道上,路邊草叢中不時有驚鳥飛出。
再看正面攻擊的明軍大營内,似乎已經造好了數輛大型雲梯。
許世昌百思不得其解:“賊人既然已經造好雲梯,又已經填平了護城河,爲何不來進攻?”
“原來是海寇給我們留了一條路,就等着我們去送死!他們故意裝作要穴攻的樣子,在城外挖掘地道。等我們出城攻擊,卻中了他們的埋伏!他們就會趁機把雲梯推過來,奪了我們的城!我們無路可去,隻能往西面跑,而他們又在西面官道上埋下伏兵!”楊勝冷笑一聲,“可是我偏偏不去上他們當!”
楊勝這樣一分析,大家都覺得很有道理。
“楊大人果然高明!”周亮工也覺得楊勝言之有理,“賊人的奸計确實太毒辣了!原來是連環計啊!想把我等一網打盡!”
蔡忠哼了一聲:“賊人不過萬餘,宣稱五萬,是想要騙我們出城決戰!倘若是雲霄失守,總督大人和巡撫大人不得不發兵來救,那麽鄭逆主力将趁機攻打漳州!黃提督隻好發泉州兵來救,鄭逆鄭泰部又會趁機上岸!隻要我們這裏失守了,整個福建都亂了!此乃牽一發而動全身啊!我們必須按總督大人說的,堅守不出!”
城内所有人根本就不指望廣東會發兵來救,吳六奇隻顧自己,才不會管福建綠營死活。楊勝他們要解圍,隻能等鄭成功退兵之後,李率泰親自率兵來解圍。
周亮工點了點頭:“不錯!海寇的精銳戰兵确實十分厲害!城外野戰,連八旗勁旅都屢次吃虧,不要說我們了。鄭逆最擅長的就是利用水師調動我們兵力,分散而殲之!”
許世昌有些不悅:“元亮!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楊勝冷笑一聲:“許大人!你可知道周大人曾經親自登城發炮,擊斃大批海寇?漳州一戰,鄭逆引水淹城,七十萬軍民陣亡,若不是周大人星夜率兵解圍,恐怕漳州要全城蒙難!”
許世昌沉吟一聲,點了下頭:“本官知道,周大人乃我大清棟梁之才!”
“也不知道這股海寇的實力如何,是否派人夜襲試探一下?”周亮工問了句。
楊勝驚道:“萬萬不可!這些海寇裝備精良,若是派人偷營,恐怕是白白送死!”
整整一個晚上,明軍還在挖掘地道。第二天一整個白天,明軍也沒有發起任何攻擊行動,好像是躲在營寨内打造攻城器械。
在此期間,有城外活動的清軍探子企圖利用夜間偷襲明軍水師,放火燒船,但明軍水師警惕性極高,清軍探子剛剛靠近,就被暗哨發現,之後就被亂箭射成刺猬。
此時,本來對這次攻城行動不看好的郭義和蔡祿,也覺得可以破城指日可待,他們把派遣來助戰的一千披甲戰兵放心大膽的交給王新宇指揮。
扣除了這幾天陣亡和重傷的士卒,目前陳蟒手中還有一千三百戰兵,王新宇手裏也有一千四百水師士卒。加上郭義和蔡祿的一千人,可以用來攻擊的明軍還有三千七百人。
天黑了之後,地道即将挖掘到城下,王新宇開始安排攻擊計劃。
事實上,王新宇挖了六條地道,隻不過清軍隻能看到三處土堆。其中有三條地道是通過已經被填平的護城河,進入城牆地下;還有三條地道卻是在沒有填上的護城河下面通過,進入城牆地下。三處土堆後面是三條壕溝,每一條壕溝裏面挖掘了兩個地道入口。
兩千三百戰兵,分成六個隊,人人身披重甲,刀盾手在前面,後面跟上長刀手和長槍兵,弓箭手和鳥铳手殿後,從缺口突入之後就四處沖殺,擔任主攻任務。一千四百水師,其中一千人被選出來配合攻城,這些水兵每人身上攜帶兩個國姓瓶,緊随戰兵之後進城,進城之後立即憑借個人勇武,搶占各處建築物,憑借着他們擅長攀爬的優勢,爬上屋頂,用國姓瓶向清軍人群中投擲,再用弓箭射殺清兵,配合戰兵助攻。剩下的五百水師官兵和三千輔助一起,留守大營,以防清軍逆襲。
此時,城内的清軍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大難臨頭,除了留在城頭警戒的清兵外,大部分清兵都沉浸在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