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抖動的陌生人語無倫次,嘴裏念叨着什麽:我,我忘了,我都忘了。我是今天上的山?我的屍體?我想不起來,我都想不起來。
這人,就是那個死了的風水先生?
這一幕讓我全身發麻,姨父的語氣有些悲哀,低低自言自語,不管你是學自哪一路,恐怕你連年輕時拜過的祖師爺怕都想不起來了。
:你是怎麽死的?
最終這人也沒回答,開始低頭不斷數錢。嘩嘩的聲音再次響起。姨父歎了口氣,對我說了句走吧。我跟着姨父下山,正是要去遠處仁樂古鎮的方向。
身後卻突然傳來聲音。
:夜晚天光,黃錢滿地,會看到自己的親人。看到了,就趕緊跑。
聽到這帶着抖的聲音我回了下頭,隻見那爛石桌上,哪裏是什麽鈔票,那居然是一大堆元寶。而就在這時候,這人回了下頭,那是一張沒有一點血色的臉,這是個四五十歲的陌生人,而這人的脖子像是被什麽咬了一般,有一個恐怖的大口子,居然隻剩下了一半。
姨父從地上抓起一把爛葉子一撒,嘩嘩的葉子從我們眼前落下,似乎之前是被迷了眼,再一看,那張爛桌子旁邊哪裏還有什麽人?
:走吧。
姨父已經臉色難看的往下山方向走去。
這個風水先生的身影不見了,最後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來到山下路邊的一家茶坊。姨父低低的念着,
:才不到一天。。。就連自己是誰都記不得了?
我抖着聲音說,要不回去再問過?
:問來有個屁用,或許連魂兒都已經不算了,我們能看到,是因爲他留在碑上的血還沒幹,等那些血迹幹了,這些就徹底消失了。
這話說的讓我毛骨悚然。
我以爲我們要等到早上去挖山頂那座墳。誰知這一晚,姨父居然說要進這個鎮子。
夜晚天光,黃錢滿地,會看到自己的親人?這句話根本就讓人聽不懂。又不像是什麽風水術語。在茶坊的休息區定了兩間房,偏偏又不住,出了茶坊,十來分鍾後,終于來到了半公裏外的仁樂鎮。
嶄新的複古街道,整齊的公共設施,這地方夜晚的繁華比起大城市也一點不差。即便是晚上,也有很多遊客。
進去剛走了兩個街道,别出心裁的場景讓人流連忘返,得花多少錢,才能把一個偏僻的小鎮打造成這樣?
街上雖然整潔,但惟獨随處散落着一些旅遊卷。正面是宣傳語,反面卻是紙印的複印的人民币,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掉了錢,
:這開放商好大的膽子,不怕被政府找麻煩?
姨父像看煞筆一樣看着我,
:你要是來旅遊你不喜歡?這是在祝大家發财。
街邊的店鋪在招攬生意,我看了一眼,東西都貴的吓人,這些人晚上不睡覺的?
:搶人?兩碗豆腐腦,你收老子七十塊?欺負我不知道價格?
這店老闆說你那是在鎮子外面,隻要進了這裏面,價格都得往上翻五倍以上。你們沒來過?
我問他,那邊那兩條街怎麽更熱鬧?
:這不是那開發商死了麽?那是和西集團的商鋪,那兒的東西,平時賣的更貴。隻不過現在死了人搞回饋,他們财大氣粗,這幾天是晚上開門,要去,你得先排隊。
老闆的聲音顯得有些神秘。
:看到那邊那條街沒有?往裏面去倒數第三家店鋪,那裏的生意是最好的,你們既然慕名而來,得趕快去排隊。在那家店裏,第一次,可以用一樣東西抵賬,每個人隻能限用一次,那就是這滿大街地上的奇怪的宣傳卷。
那裏的座位很搶手。
還有這種事兒?
姨父若有所思,我以爲事出反常必有妖,誰知他靜靜的念了一句,
:既然隻有一次機會,要把便宜占夠。
撿了兩張單子,來到這地方,居然真的已經有很多人在排隊。而前面,也在輪流的進餐。等的人比吃的人更多。大多數人都聚集在這倒數第三間店鋪,這是家仿古的飯店。
:相遇客棧。
周圍的人,很多手裏都拿着這種單子。有的一進來便點了一桌,服務員态度全都很好。真像那人說的,不管點多少,隻用一張單子就能結賬。這裏的菜價格貴的吓人,其中有一桌算賬下來整整一萬八,愣是一張宣傳單便把賬結了。
熱鬧中,這一桌的服務員彬彬有禮,并不着急催促,反而是在一旁等待。反而是旁邊排隊的人不斷罵,說吃飯了就快點,騰地方出來。
姨父也跟着罵,說别占着茅坑不啦shi。
但這桌吃飽了飯的人卻像是發了呆一樣,看着遠處的街道,過了半天才緩過神來,連說好好,下次一定再來。
終于輪到我和姨父,兩人占了一個大桌。慢慢一桌子菜上來,别說這個相遇客棧味道還真不錯。由于隻有一次機會,服務員要拿我們的身份證登記。
拿出來之前,姨父突然背過了身,将我和他的身份證交換了一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姨父的身份證,居然還是一代,很多年的頭像明顯是個小混混兒。當我看到上面的名字時,我呆住了。
易鹹開?
交換了身份證,笑呵呵的遞給服務員。
就在這服務員把身份證遞回來的一刻,我抖着手,把東西接了回來,
:你也看到了?
身份證上,分明隻有一個人的出生日期,但剛才我看到的清楚,這服務員寫在本子上的,出了年,月,日,居然還有時辰。
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時辰,這個服務員是怎麽知道的?更讓我吃驚的是,姨父的登記信息和身份證。
怎麽可能?
他明顯有些心虛,當初他當我的面親手将他自己的名字填在那本病曆上的場景。當時那睥睨一切的眼神,大太陽下讓我幾乎流淚。但他的真名,根本就不叫易先開。
:瞧你,不就一個字?那麽介意做什麽?先吃飯,這頓飯不吃完,有些東西我們看不到。
他敢吃,我爲什麽不敢吃。既然交換了身份證,吃的出了事,也是他出事。
兩個人吃的汗流浃背,這菜絕對是真的,我生怕自己比他吃的少了,半個小時,飽的我已經站不起來。
姨父喊了一聲結賬。
依舊是之前的服務員,給我們算出來兩萬三,财大氣粗的我們拿出印着人民币的劵往桌上一拍。我和姨父你瞪我我瞪你。
服務員從我們手裏接過了這張所謂的“錢”。
姨父的聲音很小,
:你小子,拿着老子的身份證還吃那麽多,你想把我吃死?
我内心狂跳,難道下一刻便要出什麽事兒?
:既然登記了我們的八字,這飯怕就是給我們量身定做的,相遇飯店,你說說看,吃了這飯,我們能和什麽東西相遇?
姨父還在說話,但我卻呆住了。坐在座位上,我往一個方向看了過去,哪裏是這條街的街口,兩個像是遊客一樣的人東張西望走在街上,接着走進了遠處的一條街道。
看清楚其中一人之後,我震驚了。
:不可能?他怎麽會在這兒?
姨父在一旁問:于術,你看到了什麽?
下一刻,我使勁的揉了揉眼睛,站起來想追過去,但人群中哪裏還有那兩個人的影子。旁邊排隊的人還在催。我叫來服務員,對他說,這頓飯,我用錢來結賬,就當我沒吃過,把剛才那張卷還,還給我行麽?
但這服務員身後,地上隻剩下灰燼。她已經将這兩張錢,給燒了?
這服務員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
:不管您吃完了這頓飯看到了什麽。都不關我們飯店的事兒。後面還有人在排隊,兩位如果用完了餐,還請讓座位給後面的人。
我說,那你再給我上一道菜。
誰知這服務員笑呵呵的,但聲音更冷:對不起先生,每個人隻能吃一次。
:爲什麽?
:這種錢每個人隻能用一次,用了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兒都和我們沒關系。
聽完這句話,我如墜冰窖。
我想起那句話:夜晚天光,黃錢滿地,你們會看到自己的親人。而剛才我看到的,分明就是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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