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響起,昏昏欲睡的亞納耶夫猛然擡起頭,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手摸索到話筒上接起了電話,他聲音有些低沉,隻是象征性的嗯嗯兩聲。
但是這個動作卻讓格涅拉洛夫心裏一沉,能打進總書記辦公室的電話的人,絕對不是一般的家夥。
庭院裏傳來嘈雜的聲響,他知道是接班的保衛局部隊正在代替上一批的駐守人員,經過這些天的看守之後,格涅拉洛夫想要逃脫的希望已經越來越渺茫。終于意識到保守派不是亞納耶夫的對手之後,他放棄了抵抗。
對面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雖然盡量壓低了音調,但還是能聽出對面的聲音到底是誰。
部長會議主席,弗拉基米爾同志打過來的緻電。
“一切都結束了,格涅拉洛夫同志,魯茨科伊和盧基揚諾夫在通往美國大使館的路上被逮捕,他們将以叛國罪名被處罰。現在他們分别被扣押起來,過不了多久将會出庭蘇維埃最高法院進行審訊,以叛國罪的罪名進行逮捕。至于你?私自扣押蘇維埃最高領導人,跟他們的罪名相比,隻重不輕。”
就連後續的劇本弗拉基米爾都已經設定好了,保守派刀尖上跳舞的危險舉動終于得到了應有的懲戒。
蘇維埃不會放過背叛的祖國的叛徒,所以他們最終有什麽樣的結局,已經顯而易見了。
盧基揚諾夫與魯茨科伊被分開關押,他們暫時還不會被送到某個黑色監獄或者勞改營場所進行改造。亞納耶夫還需要從他們的口中掏出其他人的秘密。那些在秘密的支持這場政變,卻從來沒有走到前台的人。
這次亞納耶夫是準備把背後的勢力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房間裏氣氛沉默,格涅拉洛夫并不急于開口,他在腦海裏權衡着籌碼,可以跟亞納耶夫光明正大交涉的籌碼。
互相檢舉是戴罪立功的開始,也有可能是一網打盡的末日。
“都落網了,你還不打算交代嗎?格涅拉洛夫同志。我想你是最清楚克格勃是怎麽樣對待叛徒的,在他們手中交代就不如在我的手中交代,起碼還能給你應有的尊嚴。”
亞納耶夫轉過身,坐在他面前的格涅拉洛夫雙手已經被手铐扣住,亞納耶夫并不擔心對方會掙脫逃走,如果他能從63萬平方千米的烏克蘭逃出去,并且躲過衆多内務部和克格勃的眼線,那隻能說他的語氣非常好。
但他從來都不相信這種人會看不清形式,參與到不可能成功的政變中。
亞納耶夫繼續循循善誘,他勸慰道,“盧基揚諾夫同志已經落網了,他潛伏在空降部隊中最後一張牌也徹底的暴露出來。現在你們還有什麽手段嗎?什麽都沒有了,等待你們的将會法庭上的審判和處決,我們将把你們徹底的葬送在這片土地上!”
格涅拉洛夫揪緊了椅子,他努力的進行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複下來。但是一想到自己全部的秘密會抖落出去,細密的冷汗還是布滿了額頭。不知道是空氣太過幹燥的緣故,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他突然笑了,看着亞納耶夫凝重的表情,說道,“既然總書記知道我是克格勃出身的,那麽你也知道我對于審訊手段應該是最清楚的。如果想套出我的話,對不起,在剛接受培訓的時候,我的課程就是當你在被逮捕之後,應該如何不将秘密洩露出去。其中一條就是将他們關押在不同的地方,并且引起互相的猜疑和矛盾,不是嗎?”
手指停頓了一下,亞納耶夫點點頭。
“是啊。”
亞納耶夫非常誠實的承認,“就是因爲我知道你在情報局接受過反策反訓練,所以我才不打算用那些手段來逼迫你。事實上我想讓你簽訂一份協議,這份協議對你來講隻好不壞。”
論情報與偵查,他不是對手。
但是論政治利益的權衡,還沒有人能玩的過亞納耶夫的權勢手段。
亞納耶夫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份早準備好的一紙協議,遞到格涅拉洛夫面前,他說道,“你先看看這份協議,看完之後再給我答複。我說過,這份協議對你來講隻好不壞。”
格涅拉洛夫拿起白紙黑字,仔仔細細的看了三遍。确認裏面沒有隐藏任何的玄機陷阱之後,才擡起頭,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總書記。
真有這麽寬宏大量?
“揭發盧基揚諾夫一幹人等的罪行,你可以免除牢獄之災,并且列入克格勃的證人保護名單之中。我們會将保守派一網打盡,你不用擔心後續的問題。知道我爲什麽選擇你嗎?”
亞納耶夫側着頭,手中夾着的煙差不多燃燒殆盡,“因爲身爲領導人保衛局的局長,你的手中肯定掌握了不少其他******成員的秘密,不是嗎?”
格涅拉洛夫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總書記會問起這個問題。
但是亞納耶夫對掌握最多秘密的克格勃作風可是一清二楚,即便他們不開口自己也知道,貝利亞當初臭名昭著的原因,不就是因爲他的手中掌握了打量高層領導的黑材料。史塔西局長手中的紅色文件,也是最後拿來要挾領導人的保命武器。
格涅拉洛夫手中沒有?蠢貨才會相信。
但是對方表現出守口如瓶的态度,他并不想把那些秘密洩露出去,得罪了大勢已去的保守派,他不會死。但是得罪了整個政-治-局的人,格涅拉洛夫的下場就顯而易見。自己連做一條狗的資格都沒有,怎麽可能敢繼續在莫斯科混下去?
即便自己免于牢獄之災,他這一輩子也算是毀了。能預料的結局也是躲在某個偏僻的鄉下,逃避高層的眼睛。
看見對方還在固執不願意開口,摸着鼻子的亞納耶夫不以爲然,耐心,他現在最多的就是耐心。于是有些不在意的說道,“你知道嗎?格涅拉洛夫同志,我想起一件事,最近克格勃發掘出一個不錯的人才,雖然他出身于史塔西,但是在德國政變之後還是輾轉來到莫斯科,克格勃承諾給予政治庇護,并且将他吸入了組織。他曾經是東德史塔西情報局的第二号人物,西方最恨之入骨的間諜。現在他加入了克格勃,并且爲我們幹活。”
格涅拉洛夫愣了一下,他表情慢慢的變了,隐約想起自己好像聽過這個人,但是卻記不起名字。
某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亞納耶夫輕輕的拉開了落地窗,讓海風湧入房間,掃清那股難聞的煙味。
“我想盧基揚諾夫和魯茨科伊應該會交給他去處理,相信我,迄今爲止還沒有人能承受那股心理壓力,他的表現令人滿意,幾乎就沒有不願意開口的叛徒。”
記憶裏好像有某一張臉正在慢慢浮現。帶着情報特工特有的冷峻神色,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冷眼的打量着路過的人群。
他的喉結滾動幾下,似乎想起了什麽,伴随着亞納耶夫談話的深入,模糊的名字拼寫在腦海之中慢慢的浮現。
他最先想起的是那個代号。
MISCHA,米夏。
随即想到的是他的真正的名字,馬庫斯·沃爾夫。
亞納耶夫指着他繼續說道,“到時候,魯茨科伊和盧基揚諾夫會将矛頭全部指向你,而你可能成爲爲保守派背黑鍋的倒黴蛋。”
“你想看到這樣的結局嗎?”
“還是現在開口呢?”
問題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方向,然而現在格涅拉洛夫卻沒有當初的氣定神閑。
如果是馬庫斯·沃爾夫,亞納耶夫根本不需要擔心什麽,反正格涅拉洛夫不交代,最後倒黴的家夥肯定是他。
亞納耶夫翹着腿,音調平淡,似乎并不在意對方接下來的回答,“這是你的選擇,格涅拉洛夫同志。我無論怎麽選擇,都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