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必須由外交經驗豐富的人來擔當,有着蘇聯駐美國大使幾十年經驗的多勃雷甯自然成爲了亞納耶夫的不二人選。
擔任亞納耶夫特别外交顧問的多勃雷甯有一種肩負重任的使命感,不但來自克裏姆林宮的命令,也讓多勃雷甯想起1940年莫洛托夫與希特勒的那場會面,即便判斷出對方的開戰意圖,也沒有拿捏好準确的時間,從而導緻戰略上的失誤。
不過克倫茨的戰術卻更加高明,巧妙的利用美國與蘇聯之間的矛盾旁敲側擊的引起狼群效應。克裏姆林宮想知道對方到底要做到哪幾步。
在大選剛剛結束的第四個星期,原本逐漸平靜的柏林又迎來了新一輪的不安。
此時已是寒冬之末,天空透過幹枯的樹枝流露出陰郁的藍色,配合着還未散去的白色積雪,顯得有些蒼白無力。積郁在天空的陰沉已經散盡,人們的臉上卻并沒有流露出欣慰的神情。反而變得更加凝重。
墜入黑暗之前的最後一抹餘晖。
一場更加可怕的暴風雪正在靠近。
柏林火車站的站台和通道已經戒嚴,國賓車隊的梅賽德斯奔馳橋車停靠在外面等待柏林的客人,還有一群身着西裝的政治高層人物,除了德國外交部長之外,還有另外一位位高權重的人物,國會議長喬尼什基斯。
按照克倫茨的安排,他們在這裏迎接普裏馬科夫這位特殊的客人。
專列進站之後,黑色的車窗擋住了喬尼什基斯的視線。等到列車停穩,一堆人從車廂裏出來。緊跟在一位随員身後。身形不高不胖,典型的斯拉夫人面孔,一副模樣文質彬彬。
多勃雷甯緩步向喬尼什基斯靠近,一聲淺灰色的西裝讓他看起來更像是某個溫和的大學教授。但是跟他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能在美蘇之間睥睨平衡局勢這麽多年的人,總不是簡單的角色。
那張平淡無奇的臉,卻感覺比柏林冬天的積雪還要寒冷。
抛開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喬尼什基斯上前一步,向他伸出了手,友善的說道,“多勃雷甯先生,你好。我是國會議長喬尼什基斯。”
多勃雷甯楞了一下,沒有立刻伸出手,對着喬尼什基斯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這一幕有些讓人尴尬,然而多勃雷甯一上來就略帶嘲諷的說道,“沒想到連國會議長都來了,德國這是在做什麽?是對自己所作所爲心虛嗎?”
喬尼什基斯皺了皺眉頭,畢竟是軍人出身,對于多勃雷甯的這種嘲諷感到有些不快。而站在一邊的外交部長楞了一下,見勢不妙,擔心喬尼什基斯會壞了大事,于是恰到好處的補充了一句。
“不是的,您誤會了,這是爲了重複表達對蘇聯和德國之間合作關系的尊重,畢竟我們是統一戰線的盟友。難道不是嗎?”
強調了統一戰線盟友的關系,對方自然不可能再說一些過分的話。
望着外交部長微笑自若的回答,多勃雷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外交部長和國會議長都不是重點,所以對于對方的吹噓表現出不冷不熱的态度,他關心的是與克倫茨之間的會談,以及他提出亞納耶夫交代的問題時,會做出何種反應。
現在還能表現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等到原形畢露的時候,蘇聯可不會因爲階級友情而手下留情。克倫茨的反應将決定亞納耶夫下一步棋怎麽走。
是摧毀掉克倫茨,還是毀掉整個德意志民主複興黨,反正蘇聯還有另外一枚棋子隐藏在德國内閣高層之中。
接到了多勃雷甯之後,國賓車隊的目的地是德國總理府。
一路上喬尼什基斯都向多勃雷甯表達蘇德友好的觀點,甚至是關于瓜分東歐政策的後續,比如讓德國與波蘭等中歐國家組建的聯盟和蘇聯聯合東歐國家組建的軸心進行整合,将東歐變成雙方利用石油,經濟,資源等可控制的圈養肥羊。
“我可以保證,蘇聯與德國合作是最正确的做法,如果你們選擇了其他人,那麽這是莫斯科的損失。我希望雙方不要因爲某些流言蜚語而産生關系破裂。”
盡管竭力的轉移話題,多勃雷甯卻對喬尼什基斯的陳述不以爲然,他單刀直入的反問對方,“對了,您還記得聯邦德國的哈爾斯坦外交政策嗎?”
喬尼什基斯奇怪的望了對方一眼。
哈爾斯坦主義由聯邦德國國務秘書華特·哈爾斯坦制定,他聲稱德意志聯邦共和國政府單獨代表整個德國,不承認德意志民主共和國,不同與德意志民主共和國建交的任何國家建立或保持外交關系,但是作爲四個戰勝國之一而對德國統一負有責任的蘇聯除外。
“當然,我并不會忘記德國那一困難的時期。”
喬尼什基斯聽到多勃雷甯語氣有變,卻不知道對方他準備要幹什麽。
多勃雷甯摘下眼鏡,自顧自的說道,“哈爾斯坦主義的本質就是聯邦德國代表整個德國,不承認當時的民主德國,因此不能同任何與東德建交的國家建立或保持外交關系。哈爾斯坦主義也是你們的阿登納政府外交政策的核心,但後來難堪的事實表明,實行哈爾斯坦主義隻能束縛聯邦德國自己的外交活動能力,反而使自己被孤立起來。不是嗎?”
喬尼什基斯一下子不知道回複什麽,隻能說了一句“嗯。”
“接下來就是新東方政策的時代,後來的勃蘭特政府積極推行新東方政策,改善民主德國和聯邦德國之間的關系,在1972年你們簽署《關于兩國關系基礎的條約》,目的是實現了國家間的關系正常化。改善與東歐其他國家的關系,然後在1973年12月分别與波蘭、捷克斯洛代克、匈牙利、保加利亞等國家建立外交關系。緩和了德國與東歐國家之間的冷淡關系,并且利用德國突飛猛進的經濟狀況成功的拉攏了當時絕大多數的國家。”
捧得越高摔得越慘,多勃雷甯說話喜歡先揚後抑。
“但是現在呢?”
蘇聯特使擡起頭,反擊總算開始了,他一項一項的數落德意志民主複興黨的出爾反爾。
“德國對東歐國家所做的一切,不是正在從新東方政策重返哈爾斯坦主義的時代?你們想盡一切辦法阻攔東歐國家,掠奪東歐國家,将他們當做是德國市場傾銷的附屬,羅馬尼亞,捷克等國家的制造業垮台了,失業的人民不得不前往歐洲刷盤子和洗馬桶。也難怪亞納耶夫提出瓜分政策時,會欣然的答應。你們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對方敲骨食髓吧。”
喬尼什基斯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克倫茨上台之後的确放棄了某些既定的外交政策,轉而采取更加激進的手段,例如材料原産地的掠奪,爲了保證西歐資本家們順利的控制市場,直接壟斷掉某一行業的龌龊内幕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德國的經濟問題決定了右翼上台之後,東歐國家不會有好日子過。新東方政策變成了某種混合了哈爾斯坦主義的激進做法。
最後旁敲側擊的補充了一句必殺,“像這樣的政策,我們也很難保證,你們不會在蘇聯進行東歐問題時,不會做出某些陰暗的手段。比如美國國務卿訪問東歐的事件問題,這難道是巧合嗎?”
說完之後,多勃雷甯非常平靜的望向臉色蒼白的對方,還有一臉無害的微笑。
“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