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放在奧古斯特面前的咖啡已經涼了,但是雙方的對話卻在慢慢地走向白熱化,毫無疑問,這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帶給他的震撼才剛剛開始。
奧古斯特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沃伊内亞面前,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鏡片,微笑着回答道,“現在你需要一個專業的團隊爲你出謀劃策,沃伊内亞議員。單打獨鬥可沒有機會赢過你的對手,而我們正好擅長這一方面的運作團隊。首先你在黨内你的第一個對手就是你昔日的好朋友,伊斯埃斯庫主席。”
沃伊内亞端起杯子的手停住了,他将湊近嘴邊的咖啡重新放在了桌面上。當他聽到奧古斯特要拿伊斯埃斯庫下黑手的時候,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他有些心虛的問道,“但是伊斯埃斯庫是我的戰友。”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接下來的談判似乎進入了瓶頸。奧古斯特想在這個方面撕開缺口,而沃伊内亞卻在一直回避問題。
“關鍵在于你,沃伊内亞議員。難道你希望一輩子握在這個辦公室裏,永遠沒有出頭的機會嗎?”
有些話不方便明說,奧古斯特也隻能點到即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年審判齊奧塞斯庫的時候,你們急匆匆的将他槍斃是另有隐情,不是嗎?”
當他眼神再對上奧古斯特的時候,對方的眼神有些閃躲。他知道背後肯定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奧古斯特不打算在這裏直接挑明。救國陣線委員會背後的勾當不會比齊奧塞斯庫的秘密少,最起碼四億美金的謠言就是從他們口中說出的,屠殺案也是口說無憑的假象,背後救國委員會的成員有沒有動過國庫的心思,在齊奧塞斯庫被槍決之後就死無對證了。
政治本來就是以利益爲前提,當初用來對付齊奧塞斯庫的龌龊手段反過來也同樣可以對付伊斯埃斯庫。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我們現在可以捏造各種‘真相’和‘證據’來诋毀和诽謗伊斯埃斯庫主席,假如四億美金是捏造的話,我們同樣也可以。我們隻需要給人民看到我們想要讓他們看見的東西。比如針對伊斯埃斯庫主席的不利傳聞,被迫他辭去羅馬尼亞民主社會黨的席位,再扶持你上台。這對于我們來講,難度并不是很大。”
奧古斯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風輕雲淡,就像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是坐在他對面的沃伊内亞卻有些如坐針氈,他們的策劃已經不是對議員進行政治獻金這麽簡單了,一步一步環環相扣,這分明是想着政變的節奏!
本來克裏姆林宮就将策反羅馬尼亞高層的一系列行動稱之爲紙牌屋計劃。
答應還是拒絕?這成爲了沃伊内亞心裏最大的難題。他暫時不想知道這個叫奧古斯特男人背後勢力是誰,否則一旦牽扯上關系之後就很難再擺脫。
即便知道這是危險的信号,但是沃伊内亞還是打算采取冒險的方式。萬一成功了,他就是羅馬尼亞的總統了。人永遠無法阻攔權力的誘惑,這一點已經從千百年前證實過了。否則馬基雅維利的著作也不會被人追捧至今時今日。
現在的沃伊内亞就像一個不想承擔任何風險但是又渴望得到巨大回報的人。
所以他并沒有多說話,全程都是奧古斯特一直在侃侃而談。
奧古斯特意識到對方一時之間還沒有接受自己這位新盟友,作爲政客的警惕依舊讓沃伊内亞選擇保持沉默。
沃伊内亞沒有說話,但他卻不能停下來,對方在試探自己,同時也在思考有沒有值得參與進來的利益。
“果然是一支難對付的老狐狸,天底下可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
奧古斯特一邊暗暗咒罵對方,一邊決定提前抛出爲他拟定好的政治藍本。
“我們需要有完善的的許諾,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改善投資環境,消除腐敗,同時也堅持要恢複羅馬尼亞人的價值觀,讓人民更有尊嚴的活着。這是我們反對執政黨的根基。他們鼓吹市場化和私有化,我們就提倡政府應當保證人民的利益。”
實際上奧古斯特所說的就是根據2000年社會民主黨針對民主協議會的執政狀況,在其綱領中指出的内容和改善計劃,野蠻資本主義繁殖出諸如地下經濟擴展、欺詐性的私有化、投機活動和國有資産的流失等許多問題,侵權、違法和腐敗使得公衆沒有了安全感進而影響了他們對民主制度的信任。兒社會民主黨則承諾民衆解決這些問題,爲羅馬尼亞的未來帶來真正的希望。
在原本的綱領上亞納耶夫添加了一些符合時勢的東西,比如關于幕斯林的問題。信奉天主教的羅馬尼亞底層民衆是堅決抵制這群來自中東的強盜,尤其是當歐盟将接納難民列入門檻之一的時候,羅馬尼亞就高呼甯可不加入歐盟,也不會接受任何一個難民。簡直将穿刺公爵的反伊斯藍精神發揮到了極緻。
所以他也将反伊斯藍加入到了劇本之中。
憑借着這樣一份煽動性的綱領,在2000年的大選中,伊斯埃斯庫成功的當選了羅馬尼亞總統。不過這次亞納耶夫卻打算利用這份玩意來煽動民衆造反,曆史總是喜歡跟人開一些黑色幽默的玩笑。
“機會隻有一次,一旦錯過了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如果你答應與我們合作的話,記得給我們打電話。”
奧古斯特将自己的名片放在桌面上,他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就直接站起身走出了門。他還不着急,這才是整個龐大計劃走出的第一步而已,如果沃伊内亞不願意跟他合作也沒有關系,克格勃會毫不留情的将它當做一枚棄子除去。
臨走之前奧古斯特在門口停頓了一下,他轉過頭對身後還沒怎麽回過神來的沃伊内亞說道,“我們會讓你成爲羅馬尼亞的英雄,真正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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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策反沃伊内亞比我們想象中還要簡單,亞納耶夫總書記。”
克留奇科夫拿着布加勒斯特反饋回來的情報,擺放到亞納耶夫的桌面上。他躊躇滿志的說道,“既然沃伊内亞沒有第一時間拒絕我們,就意味着我們可以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然後進行一場颠覆國家的陰謀。”
亞納耶夫看完了克留奇科夫遞送過來的文件之後,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他擡起頭對面前的克格勃主席說道,“但是這場硬仗還沒正式開始,接下來應該更加的謹慎。”
“是的。”
克留奇科夫點了點頭,“接下來我們的目标就是搞定伊斯埃斯庫,再否定康斯坦丁内斯庫今年大選的合法性,街頭政治的戲碼就可以上台了。”
亞納耶夫擺了擺手,示意克留奇科夫先聽自己說下去。
“沃伊内亞還需要再包裝一下,他必須提出對民衆有着巨大吸引力的政策。”
趁着伊斯埃斯庫和他的智囊團們還沒有完善社會民主黨政策時,亞納耶夫必須搶先一步将沃伊内亞包裝起來,“社會民主黨的漸進改革措施對廣大民衆具有吸引力。社會民主黨奉行國家幹預經濟的原則,要求采取穩妥而漸進的經濟轉型戰略,盡量減輕轉型的社會痛苦。這種主張适應了大多數羅馬尼亞人既害怕變革又希望變革的一種複雜心态。害怕變革主要是擔心因變革而失去既有的地位或工作,希望變革則反映了民衆期望有一種不同于齊奧塞斯庫時代的新東西産生,漸進的改革成爲羅馬尼亞人的折中選擇。”
原本并不怎麽在意的克留奇科夫聽到亞納耶夫這一段話時表情微變,克格勃沒有一個人能提出完善的政策問題,居然被亞納耶夫三言兩語解決了。
他有些激動的說道,“亞納耶夫總書記,我覺得這個主張非常的新穎。所有國家都在支持全面的市場經濟轉型,他們都沒有考慮過這種動蕩會對将來社會階層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我的政策面向的是社會底層民衆,而不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那一小部分人。因爲那些人從來沒有考慮激烈的改革和粗暴式的市場轉型帶來的财富蒸發會對底層民衆多麽痛苦的影響,那些高高在上的政客們可沒有真正的考慮過人民的感受。”
在1991年的時候,羅馬尼亞是東歐國家中惟一個有一半以上的人認爲市場經濟是錯誤的國家,雖然後來大約73%的羅馬尼亞人曾選擇擁護自由市場經濟,但轉型過程中經濟的衰退和令人失望的政治使得他們再次重新轉向支持共産主義。直到1997年,大多數羅馬尼亞人仍相信國家必須劃定價格,并使每個人都有工作。
亞納耶夫選擇社會民主黨的原因是在他轉型初期反對黨力量弱小。政治劇變後,社會民主黨繼承了前羅馬尼亞共産黨的财力資源,這不僅能提高它适應新的意識形态的能力,還能大大增強選舉成功的可能性。
他之前也跟其他的政黨比較過,其他各政黨如國家農民黨、國家自由黨等,但是亞納耶夫認爲其他政黨在組織力量上很難與救國陣線以及後來的民主救國陣線和社會民主主義黨相抗衡。社會民主黨利用自身的媒體資源引導民衆的投票傾向。社會民主黨贊成言論自由、政治和信仰,自由及保護羅馬尼亞少數民族。當然這并不包括外來的幕斯林移民。
“1990年選舉法第51條規定,在競選期間,政黨可以自由地利用電視和電台等媒體。但是,在有效利用媒體資源方面,執政黨無疑具有天然的優勢。在20世紀90年代早期,國家電視台是惟一覆蓋全國的電視台。尤其是在鄉村,私人電視台不允許建立,對于那些缺少教育和生活貧困的人來說,國家電視台成爲他們獲得信息的惟一渠道。直到現在,羅馬尼亞國家電視台依舊占據了主流,所以你明白我得意思嗎?”
1990年和1992年的選舉結果就是很好的例證,大多數羅馬尼亞人尤其是農村地區的人把選票投給了社會民主黨的候選人。社會民主黨利用自己掌握的媒體資源,大力開展輿論宣傳和政治溝通,爲競選上台執政提供了良好的輿論基礎。
“媒體。”克留奇科夫眼前一亮,他終于知道亞納耶夫想說什麽了。
“你的意思是利用媒體來爲沃伊内亞造勢!”
根據1990年選舉法第53條規定,政府給所有參加選舉的政黨提供補貼,同時還規定,不允許參選政黨使用國外捐贈。這一規定阻止了國家農民黨候選人在競選中使用其在國外積累的财産,而社會民主黨控制着原羅共的财政,有大量的資金進行競選運動。
這使得社會民主黨的最大競争對手在競選開始之前就處于不利地位。國家補貼的初衷是爲了避免政黨與其捐助者之間發生行賄和受賄的行爲,增加民衆對政黨的信任,結果卻是鼓勵了政黨繁殖。這樣一來作爲烏合之衆的反對黨就全然不是社會民主黨的對手了。不得不說救國陣線這一手棋下的極其陰毒,等于瓦解掉了絕大多數的潛在對手,鞏固了自己的合法地位。
不過唯一的限制就是亞納耶夫的支持資金才會通過曲曲折折的渠道,“合法”的落入沃伊内亞的口袋裏。
亞納耶夫非常看好沃伊内亞這枚棋子,“社會民主黨擁有着決定性的各種優勢,無論是資金基礎,人脈關系還是社會影響,這些都不是其他的政黨可以比拟的。”
正因爲如此,羅馬尼亞社會民主黨才會從2000年開始無可撼動的執掌了七年的羅馬尼亞政權。
“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把親西方的伊斯埃斯庫拉下台,把沃伊内亞推上去。”
亞納耶夫甚至按耐不住語氣裏的激動。
“我們要把他塑造成羅馬尼亞的英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