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特羅凡·伊萬諾維奇·涅傑林,戰略火箭軍總司令,1960年犧牲于秋拉塔姆科學研究試驗場的洲際導彈測試,當時P16洲際導彈發射時突發意外,不幸葬身火海,成爲蘇聯首位因爲意外事故而犧牲的蘇聯元帥。當時因意外事故犧牲的秋拉塔姆試驗場副主任諾索夫,秋拉塔姆試驗場管理局負責人格裏戈良茨和奧斯塔紹夫。國家導彈試驗委員會副主席格裏申,導彈控制系統主要設計師科諾普列夫,586特别設計局副總設計師柏林和孔采沃伊,格魯什科設計局副總設計師費爾索夫……”
“弗拉基米爾·米哈伊洛維奇·科馬洛夫同志,第一個多次進入太空的飛行員,同時也是第一名因載人航天而遇難的蘇聯宇航員,犧牲于1967年4月聯盟号事故。”
原本應該是慶祝蓮花衛星發射成功的歡慶會,亞納耶夫的發言卻顯得有些不合常理。他并沒有贊揚蘇聯航天部門取得的成功,一反常态的講述起曾經的導彈發射失敗事件。原本挂在人臉上的喜悅慢慢地收斂了起來,他們認真的聽着亞納耶夫的演講,看見這位共産主義領袖的臉上,浮現出難以掩飾的悲傷。
“我想說說科馬洛夫同志的遇難,當地面人員對聯盟一号宇宙飛船進行檢查,發現200多處結構性問題,這些問題會讓飛船在太空中的飛行變得很危險。然而,沒人敢把這些問題上報給當時的蘇聯領導人勃列日涅夫,害怕會被降職、開除。因此這項任務仍按計劃如期進行,最終導緻了悲劇的發生。”
“還有第一任戰略火箭軍總司令涅傑林,爲了在與美國的競賽中領先,同時報答赫魯曉夫去年提拔自己爲炮兵主帥的知遇之恩,在洲際導彈導彈準備發射中出現了一些故障的情況下,拒絕了拜科努爾發射現場總指揮延期發射的忠告。爲了能盡早發射,争取時間,總工程師隻得違規準許對各個不同系統同時并進地進行檢查,而不是按規定的那樣一項一項地來,最終導緻了那場意外的發生。”
四周圍一片寂靜,亞納耶夫的聲音不是很大,卻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力量,能讓所有人都在靜靜地聽他講完這一段話。
“在這裏,我想向各位說明的是,蘇聯航空航天部門作爲支柱型的産業,有着不可估量的地位和前景,但是我也同樣不希望各位走上了赫魯曉夫和勃列日涅夫時期,爲了競争而不顧其他人的生命安全,明明可以避免悲劇的發生卻選擇了視而不見。同樣我也不希望在看到涅傑林,科馬洛夫同志的悲劇再次上演。”
亞納耶夫抱起台上的那一束百花,對所有人說道,“這也是爲什麽我會選擇抱一束花來這裏的原因,向那些在航天事故中犧牲的英雄們道歉,向我們曾經犯下的錯誤道歉。雖然他們以國葬的待遇安葬在新聖女公墓中,但我希望他們徘徊在拜科努爾的靈魂能夠得到安息。”
道歉?亞納耶夫總書記居然爲以前領導人犯下的錯誤而道歉?
沒有人敢質疑亞納耶夫的決定,同樣也沒有人敢阻止亞納耶夫的所作所爲。在其他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亞納耶夫直接走出了發射中心,向那座填埋航空器廢墟的墳場走去。暴風雪号依舊靜靜的躺在倉庫裏,失去了往日的輝煌,N1火箭龐大的廢棄發動機半掩埋的黃土之中。往昔的輝煌已經随風而去,但是從他們的失敗中總結出來的教訓卻成爲指導蘇聯航天工業繼續前進的動力。
“他們曾經是英雄。”站在亞納耶夫身邊的瑞考普特夫部長緩緩說道。
亞納耶夫将那一束花放在石碑前,這座石碑是在1995年所設立的,爲了紀念那些在蘇聯航空曆史上犧牲的英雄們。石碑上刻上了每一次事故犧牲者的名字,光是1960年的那一次慘痛事故,犧牲者就高達90多人。
密密麻麻的石碑,記錄了蘇聯航空發展曆史上慘痛的犧牲,跟切爾諾貝利核事故一樣,這些人的犧牲爲整個國家帶來了警鍾長鳴。
亞納耶夫否定了瑞考普特夫部長的說法,“他們曾經是英雄,現在是英雄,将來同樣也是蘇聯的英雄,雖然他們沉睡在黃沙下,姓名無人知曉,但曆史終究無法抹消這些人的功績。”
亞納耶夫盯着墓碑上的名字,最小的犧牲者才22歲,入伍不到兩年的士兵,黑白照片上稚嫩的臉龐讓亞納耶夫看着有些刺眼。
他自言自語的說道,“難道面對事故的時候我們不上,讓人民上嗎?”
“瑞考普特夫同志,就算是幫我一個忙。”亞納耶夫回過頭,眼神顯得非常認真,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就算是爲了這個國家,幫我一個忙。”
“亞納耶夫總書記,你要我幫什麽忙?”總書記突然轉變的态度讓瑞考普特夫有些不太适應,但他還是一口應承了下來。
亞納耶夫指着墓碑上的名字,慢慢說道,“蘇聯不再需要這樣的英雄了。”
亞納耶夫轉過身,望着黃沙掩埋的火箭發射殘骸,認真的說道,“爲什麽需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來塑造一名蘇維埃的英雄?很多的事故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就是因爲害怕高層的問責?害怕被降職,被開除?甯願用人命去填補也要塑造出一個個的蘇維埃式的奇迹?恕我直言,如果誰有這樣的想法,我會第一個讓他從那個位置上滾下去。”
亞納耶夫所說的話讓瑞考普特夫部長背後滲出了冷汗,他第一次遇到國家領導人居然這麽直白的跟他說這些不能挑上明面的事情。同時他也明白過來爲什麽警衛會遠離亞納耶夫和自己,原來就是爲了創造一個秘密交談的環境。
“所以我才會說,蘇聯曆史上獲得英雄勳章的人已經夠多了。我不希望再看到其他的家屬代領那枚英雄勳章,我不希望看到一位哭的傷心欲絕的母親,撕心裂肺的妻子還有失去父親的小孩,這一切我都受夠了。”
亞納耶夫拍了拍瑞考普特夫的肩膀,“我希望你能夠好自爲之,這塊石碑上的名字已經夠多了,快沒有位置了,别再讓我看到上面出現新的名字了。”
亞納耶夫轉身離開,留下瑞考普特夫部長一個人站在原地望着石碑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