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3偷閑半日

墨綠色的森林帶着冬天的蕭索緩緩地延伸,遠處可以隐約看到皚皚白色覆蓋在山丘的頂端,卻分辨不清楚,到底是白雪,還是白雲,隻是缭繞着一層濃郁的乳白色,将天空與大地連接起來,甯靜卻又不死寂,沉睡的生機似乎正在等待着破土而出。

轉眼之間,二月就已經過去了大半。中國的農曆新年已經過去,辭舊迎新,元宵節也正在快馬加鞭趕來的路上。粗粗掐指一算,似乎距離立春也沒有剩下多少時間了。日子總是如此快速,不經意間就從指尖滑過。

雲巅牧場着實是熱鬧了一段時間。

陳陶陶和宋佳卉成爲了放羊倌,每天跟着柚子和葡萄兩個小家夥,揮舞着鞭子,溜達着放羊去。剛開始的兩天,一大早六點就爬起來,恨不得立刻沖出去,但新鮮勁過去了之後,頓時就懶散了下來,柯爾教兩個小女娃騎羊,她們又一次感興趣起來,和羊群建立起了感情之後,漸漸變得自覺起來,生物鍾都調整了過來,甚至比傑西卡還準時。

宋孔明和陸懷瑾兩個人,隔三差五就往賈斯汀的射擊場跑,沉迷于射擊的樂趣之中,前後玩了三次之後,宋孔明的肩膀酸得都要擡不起來了,結果被袁清竹趕去放牛,美名其曰重新體驗生活——在宋令儀的小時候,其實家裏是有牛的,她們三姐妹都放過牛,不過家裏的是黃牛和水牛,不是這樣安格斯牛這樣肉食用的。

陸懷瑾又開始釀制奶酪了,連帶着宋青雲都好奇起來,跟着看了兩天,而後才滿足了好奇心,然後就抛棄了陸懷瑾,跟着蘭迪、東尼兩個人,整天都往田地裏跑,對有機農場和葡萄園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歸根結底,生長于土地,維生于土地,退休了之後,還是離不開土地。

張文茵更是放開了手腳,跟着傑西卡擠牛奶,然後又跟着斯嘉麗學騎馬,後來還跟着宋令儀打理花園,她們娘子軍再加上一個袁清竹,還喊了莉莉,一起到奧斯汀去了一趟,神秘兮兮地,到底做了什麽,一個個都守口如瓶。不過看得出來,她們完全樂在其中。

宋令儀這一次除了打理花園之外,拉上了陸離、布蘭登、斯嘉麗、東尼、莉莉、劉小燕等人,一起徒步旅行了一趟。整個行程三天兩夜,真正地體驗了一把在原始森林裏探索的樂趣。如果不是時間不夠,宋令儀原本是計劃出去五天的。

至于袁清竹,她的小日子無疑是最肆意的。前兩天還拉着陸離作陪,到套馬索小鎮去溜達了一圈,還在新布朗費爾斯的日落酒吧裏坐了兩個小時;後來就徹底擺脫了束縛,昨天才和陸懷瑾、宋孔明兩個人去靶場見識見識,她不打靶,也就是看看,今天又和陳陶陶、宋佳卉去放羊,明天又叫上陸離和弗雷德,開着車一路朝着大峽谷公園的方向開,沿着六十六号公路,領略荒漠的壯闊……

除了陸離的一大家子,雲巅牧場周圍的好友們都紛紛上門拜訪,每天都有不間斷的活動,想參加的人,随時都可以報名。即使不參加,旁觀也是可以的——

愛德華帶着施工小隊的年輕人們,甚至在雲巅牧場舉辦了一次飛镖大賽,就是酒吧裏那種投擲的飛镖,呼朋引伴,招呼了十幾個人,大家聚集在一起,投擲飛镖。不要說陳陶陶和宋佳卉兩個小妮子了,就連宋青雲都樂呵呵地投了一輪。

這樣的日子似乎什麽都沒做,整天都在無所事事,卻又似乎做了無數事,生活是如此充實,從睜開眼睛就有無數的驚喜在等待着自己。人們總是說,生活是相似的,但活成什麽模樣,卻取決于個人,所以,每個人的生活都有不同的面貌。

雲巅牧場的日子,就是如此。

今天一大早,陸離就起來了,窗外可以聽到陳陶陶那熟練的口令聲,“葡萄,柚子,右邊,右邊。”這些簡單的英文,對于兩個小家夥來說已經不成問題。現在就連宋青雲都可以說上一句“你好”了,這些年輕人就更加不用多說了。

現在每天早晨起來都習慣了這樣童子軍的呼喊聲,漸漸已經成爲了雲巅牧場的一部分,就連陸離也已經習慣了,伴随着這些聲音意識到又是一天的開端。

洗漱完畢之後,陸離就到馬廄去幫忙了。

最近一段時間,純血馬們格外煩躁,每天都在發脾氣,連帶着牧場原本的馬匹們也焦躁不安起來,尤其是公馬,必須帶出去溜達溜達。布蘭登說,那是因爲他們感受到了季節即将交換的氣息,所以格外敏感,等過了這段時間,就好多了。

所以,陸離這幾天早晨起來之後,就幫忙遛馬。

發脾氣之中的公馬,跑起來特别有勁,而且不可預測。沒有技術的話,時時刻刻都可能出事。這可和栗子截然不同,不是散步,而是日常工作,陸離也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溜達了三圈,陸離後背出了一層薄汗,視線裏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宋青雲和蘭迪。

宋青雲雙手背在身後,在田埂上惬意地散步着,蘭迪就在不遠處并行,宋青雲絮絮叨叨地說着,蘭迪也叽叽喳喳地說着,不過,這兩個人一個說中文一個說英文,明明誰都聽不懂誰,自己說自己的,卻又偏偏無比和諧,一搭一唱、一來一往,一點都不寂寞。

陸離拉了拉缰繩,試圖放慢速度,和外公打一個招呼,詢問一下他們最近的收獲——不久之後,今年的第一批羽衣甘藍就要播種了。

可是,胯下的駿馬卻嘶鳴了兩聲,似乎正在抗議陸離放慢速度的打算,簡單的一個動作,仿佛在抱怨着自己還沒有跑夠。腳步倒是稍稍放緩了一些,但還是一路往前跑着,陸離不由啞然失笑,隻來得及揚聲喊了一句,“外公,蘭迪。”然後就一溜煙地跑了過去。

宋青雲擡起頭來,看了陸離的背影一眼,雙手依舊背在後面,笑呵呵地看向了蘭迪,感歎了一句,“他還是蠻不錯的,是吧?”

蘭迪也聽不懂,隻是擡起手,朝着陸離揮了揮,然後回頭看向了宋青雲,“你也想騎馬嗎?”

“以前我就在田裏幹活,家裏後來沒有田了,想要種點什麽都不行。”宋青雲繼續說道,“倒是沒有想到,陸離居然會開始種田。”

“隔壁牧場,老人家七十、八十歲也可以騎馬的,你喜歡的話,可以讓布蘭登帶帶你。”蘭迪叽叽喳喳地坐起了介紹,“如果不是這裏這麽忙,我每天也喜歡騎騎馬,放松放松。”

“這樣種種田,其實也蠻好的。”宋青雲擡起頭看了看天空,又低頭看了看腳底下的土地,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神情。

陸離卻早就已經走遠了,自然沒有聽到後面的對話。走過了有機農場,又走過了木橋,沿着榉木林和溪谷之間的平原,撒開腳丫子地跑了一陣,驚動了正在吃草的雷蘭羊,還有坐在旁邊曬太陽的陳陶陶和宋佳卉,惹得兩個小妮子不滿地抱怨起來,“陸離哥/陸離叔叔!”

陸離暢快地笑了起來,馬蹄聲最後在湖泊旁邊放緩了下來,驚動了那平靜的湖面,陸離拍了拍這個大家夥的脖子,調侃着說道,“現在終于滿足了?”

可惜,大家夥絲毫不打算理會陸離,一點聲響都沒有,自顧自地開始沿着湖水邊緣散步起來。

陸離翻身下了馬,牽着馬匹朝着碼頭的方向走了過去,正在安靜垂釣的袁清竹一直沒有擡頭,專心緻志地看着眼前的魚餌,倒真是有一些垂釣者的風範。

将手中缰繩系在了旁邊的樁子上,陸離走到了袁清竹的身邊,盤腿坐了下來,“怎麽樣,有收獲嗎?”

“才剛剛開始半個小時,哪裏有那麽快。”袁清竹輕笑地說道。

陸離擡起下巴,朝水裏瞅了瞅,“你不會又學習姜太公了吧?”姜太公釣魚,沒有魚餌,“我都告訴你了,湖裏的魚苗現在都長大了,如果不釣起來的話,就要成爲魚災了。”

“我知道。”袁清竹點點頭,視線依舊落在湖面的淺淺漣漪之上,“你要記住,不是什麽事情都會有結果的。很多時候,努力了許久,也不見得能夠得到結果,好的壞的都是,但如果隻看着結果,忘記了過程,這是不對的。”

陸離嘴角不由輕輕上揚了起來,“外婆,年輕人總是要磕磕碰碰,吃苦了之後,才會知道真理。”

袁清竹呵呵地笑了起來,“所以我們就在旁邊看着,看着你們撞得頭破血流,知道錯了,然後再來幫你們收拾殘局。”

“所以人們才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陸離應聲回答到,惹得袁清竹擡起手來,無可奈何又滿腔欣慰地點了點陸離的鼻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道路,沒有什麽選擇是絕對正确的。陸離這一輩,表兄妹堂兄妹着實不少,有的人留在了家鄉裏,考了公務員,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有的人則到大城市裏找了工作,說不上安定下來,卻也有了不同的發展可能;還有的人則找一份藍領的工作,做着工人的活計,平凡地讨生活。

在袁清竹看來,這都挺好的。生活終歸要繼續下去。但隻有陸離,隻有陸離一個孩子走了出來,開拓了視野,開辟出了自己的生活。不僅僅是雲巅牧場,也不僅僅是美國的生活,而是看待世界的眼光和心胸。

人心總是偏的。袁清竹在陸離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夢想,不可避免地,她總是更加偏愛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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