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隻是這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就讓緊繃的肌肉放松了下來,就連緊繃的神經也不自覺地松懈了一些。
銀色的月光灑落下來,籠罩着牧場的每一個角落,勾勒出一副來自大自然的奇迹。
連綿的榉木林沾染着銀色光華,與天空的銀河交相輝映;靜谧的湖面泛着粼粼波光,似乎還可以看到起起落落的水花在拍打着岸邊的岩石;大片大片的綠色猶如一汪汪翡翠清泉一般,氤氲着勃勃生機,讓人不由開始想象精靈上下翻飛的喜悅和歡快;一條盛滿星光的溪流潺潺而動,叮咚叮咚的響聲,湧動着生命力,讓所有一切都變得鮮活起來。
當然,還有那熄滅燈光之後的兩棟屋子,在月光的照耀之下,依舊可以看到上面挂滿了稀奇古怪的東西,有些怪異突兀,有些格格不入,還有些驚悚滲人,卻又以一種奇妙的姿态融入周圍,仿佛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看似平凡無奇的牧場,在月色之下,卻有着匪夷所思的驚心動魄,詞語的描繪、耳朵的傾聽,卻都比不上雙眼所見的千分之一。
“哇哦。”感歎聲不由就從嘴角輕溢而出,江靈雨試圖說些什麽,卻又發現這一個感歎詞就是全部了,這就已經足夠,于是,重新閉上了嘴巴,隻是靜靜地看着,乃至貪婪地看着。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并肩而坐,沒有多餘的迤逦,也沒有任何的暧/昧,美妙的景色盡收眼底,淡淡的默契卻在兩個人之間湧動着,心情瞬間就變得美好起來,平整的嘴角總是不由自主地輕輕上揚。
“嗯。”陸離沒有回答,隻是點點頭表示了贊同。
眼前這片土地,他已經看過了十遍、百遍、千遍,他的雙腳走遍了牧場的每一個角落,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可即使如此,每一次坐在橡樹樹幹之上時,那平凡的景象從腳下鋪陳而去,那靜谧而恢弘的絕美風情畫,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讓所有語言都消失,驚歎和贊美在胸膛輕輕碰撞湧動着。
此時此刻,無聲勝有聲。
誰都沒有開口,在這個深夜裏,放任着甯靜輕輕蕩漾,側耳聆聽着大自然的神秘聲響,仿佛可以清晰地看見,沸騰了一個晚上的喧鬧和嘈雜正在緩緩沉澱。陸離總是喜歡這樣的時刻,每一次都不例外。
突然,一陣哄笑聲傳了過來,在空氣裏緩緩蔓延。低下頭,順着聲音看過去,就可以看到一樓的窗戶透露出暖暖的奶黃色燈光,一點點地驅散黑暗,勾勒出一小圈藍帽花、矢車菊的花圃,在風中搖曳,散發着歡樂的氣息。
午夜三點的夜色,猶如煙霧般翻滾着,那歡樂雀躍的氣息卻讓深夜沾染了一絲獨特的味道。溫馨,活力,惬意。
甯靜被打破了,卻絲毫不顯突兀,陸離和江靈雨雙雙收回了視線,看了看彼此,嘴角帶着一抹笑容。
“牧場的每一個晚上,是不是都如此動人?”江靈雨好奇地問道,視線忍不住再次轉向了遼闊的牧場,試圖尋找到世界的盡頭。
陸離輕笑了起來,“不,不是。”這個回答讓江靈雨愣住了,意外地看向了陸離,然後她就聽着陸離說道,“有時候無比安靜,仿佛可以聽到繁星眨眼的聲音;但有時候無比喧鬧,狂風暴雨、牛吼馬鳴,整個牧場都好像在震動;還有的時候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就連出去散步一下,都要擔心自己踩到溝裏去。”
那诙諧的語句,讓江靈雨哧哧地笑了起來——大半夜出去散步,這也是足夠特立獨行的了。
“所以你最喜歡什麽樣的夜晚?”江靈雨眼底流露出了探究的神色。
陸離不經意地回答到,“這樣的。”
這樣的?這到底是指,安靜的夜晚?還是指……有人陪伴的夜晚?
這一語雙關,頓時讓江靈雨的臉頰微微發燙起來,可仔細看看陸離,他卻一臉坦然,似乎隻是随口說出來的,隻是她自己想太多罷了。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臉頰越發滾燙起來。
就在此時,江靈雨就瞥到了陸離嘴角的一抹淺笑,刹那間就反應了過來。顯然,剛才這句話陸離不是随便說說而已的。再回想一下自己剛才的狼狽,不由越發窘迫起來,她不由暗暗磨了磨牙。
陸離收了收笑容,沒有再得寸進尺,主動轉移了話題,“見面之後,根本沒有時間好好交談,忘記問你了,怎麽突然想到過來牧場?提前在微信告訴我一聲,我還可以去奧斯汀機場接機,找到這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卻是一次很有趣的經曆。”江靈雨的眉尾和嘴角都上揚了起來,可以看得出來那種發自内心的喜悅,現在再回想一下,路途之上的折騰和颠簸都已經漸漸地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晚上的記憶,如此鮮活,如此美好,“如果提前告訴你了,就不是驚喜了;而且,你錯過了今晚的派對的話,那該多麽遺憾。估計樂園也不會如此精彩了。”
陸離微笑地點點頭,“很高興能夠聽到’精彩’這個形容詞。”眉眼之間流露出些許得意,神情歡快。
江靈雨細細地看着陸離眉宇之間的神色,心情也跟着飛揚了起來,“關于牧場,之前一直都是在聽你講述,卻始終沒有時間親眼證實。這次正好有三天假期,所以就趕了過來。我很開心,我選擇了萬聖節過來。”
“你挑選了正确的時間。”陸離點頭表示了肯定。
江靈雨輕笑出了聲,腦海裏再次回憶起今天的經曆,跌宕起伏、波折不斷,但最終卻以一種完美的方式收尾。那些波折、那些煩躁,那些歡樂,那些喜悅,猶如一體兩面般,不可分割,也許,這就是旅行的意義,同樣,這還是生活的意義。
沉默了片刻之後,江靈雨接着說道,“我現在就站在牧場的土地上,不對,嚴格來說,是坐着。那麽,你爲什麽不向我詳細介紹一下牧場呢?葡萄園是哪一片?”
陸離擡手指向了東南方向,“那兒,穿過這一片榉木林,坐落在溪水的對面,那一片光秃秃的褐色土地就是了。”
江靈雨挺直了腰杆,穿透茂密的橡樹枝葉,穿透挺拔高聳的榉木樹冠,那猶如玉帶一般的溪流氤氲着潮濕的水汽和明亮的碎星光芒,然後就看到了那一片褐色土地,樹立着整齊的葡萄架,卻看不到任何葡萄藤,光秃秃的一片,在月光之下,彌漫着一股空曠的落寞,卻絲毫不會顯得死寂,相反可以感受到淡淡的生機在輕輕湧動着,仿佛晨曦升起之前的薄霧,肉眼看不見,卻真實存在着。
“下一次播種,要等到五月份,對嗎?”江靈雨之前就聽陸離說過,現在腦海裏的文字都配上了生動的影像,頓時變得鮮活起來。
看着江靈雨那激動的表情,陸離不由啞然失笑。
這種情緒,不是城市女孩第一次來到農村時的好奇和新鮮,而是發自内心深處的歡喜和雀躍,眉宇之間充滿着好奇,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進一步探索牧場的神秘。這讓陸離想起了今晚的那套菲歐娜裝束。
“是的,五月。不過,整個冬季也不能閑着,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現在提起牧場,陸離也頭頭是道了,漸漸地适應了這裏的生活,比手畫腳地說起了葡萄園的冬天計劃,等意識到之後,這才發現自己說太多了,江靈雨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專注而投入,這讓陸離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如果你好奇的話,明天可以慢慢詢問東尼。”
然後陸離就轉移了一下角度,“哪,那兒就是有機農場。現在也全部都收割完畢了,我們正在準備有機農場的審核,所有環節都需要達到标準,等待審查。然後就可以投入羽衣甘藍的種植了。然後……”
陸離還打算繼續介紹下去,江靈雨卻打斷了他,“等等,等等,這位紳士,不要那麽快,這不是國内旅行團的流程,蜻蜓點水一下,然後就過去了。”那調侃的語氣讓陸離也跟着笑了起來,“你剛才說,農場準備接受審核了?這應該很重要吧?有什麽步驟?有機農場是不是有什麽特别要求?”
陸離愣愣地看着江靈雨,“你是認真的嗎?”江靈雨居然對牧場的活計産生了如此大的熱情,這着實是太不可思議了。
反而是江靈雨流露出了不解,“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我當然是再認真不過了。”
陸離停頓了片刻,“我隻是有些意外……”但話語說道這裏,陸離就看到了江靈雨那認真而專注的眼神,輕輕擡起了下巴,帶着一絲倔強,目不轉睛地回應着陸離的猜測。即使沒有說話,江靈雨的意思也再清晰不過了。随即,陸離就再次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沒事。”而後就開始闡述起來有機農場接下來的安排。
月光如水,寂靜無聲,隻有陸離的聲音在輕輕回蕩着,穿行在繁茂的樹梢之下,訴說着牧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