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牧場之後,弗雷德就銷聲匿迹了。之前陸離回來紐約參加畢業典禮,卻也沒有看到弗雷德,電話聯系他,也沒有人接聽,隻能在語音郵箱裏留言;可留言之後,弗雷德也沒有回音,幾乎讓人以爲,他進入哪個荒山野嶺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了。
今天居然接到了弗雷德的來電,着實是一個意外驚喜。
“你的臉書有一段時間沒有更新了,難道你的牧場倒閉了?”弗雷德那打趣的話語讓陸離笑了起來。
然後陸離毫不示弱地調侃了回去,“我之前還在猜測,你是不是被抓去表演拉斯維加斯的猛/男/秀了。現在看來,我們兩個都猜錯了。”
弗雷德哧哧地笑了起來,“你現在在哪裏?”
“這句話難道不應該是我來問你嗎?”陸離離開了地鐵站,卻發現,自己依舊身處于格林威治村的範圍,畢竟在這裏讀書讀了四年,身體的記憶十分清晰,無意識的行走,也總是會重新回到這裏。“你現在在哪裏流浪?”
“紐約,上個星期剛剛回來。”弗雷德沒有再繼續兜圈子,直接說道,“我見了一些雜志的編輯,還有一些網站的主編,他們對我的照片頗有興趣,希望邀請我爲他們拍照。”
“恭喜!”陸離真心爲弗雷德感到開心,“那麽你現在就是自由攝像師了?”
“嗯,我還打算開設一個自己的網站,把作品貼上去,記錄不同的旅程。”畢業之後,經曆過短暫的迷茫時期,弗雷德現在也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目标,整個人都變得豁然開朗起來。
“就好像那個’人在紐約’的博主一樣?”因爲弗雷德的關系,陸離的聲音也輕快了起來,旅途的疲憊消除了不少。
“人在紐約”是2010年開設的一個博客。博主是一個叫做布蘭登-斯坦頓的年輕人,因爲做期貨生活失敗,從芝加哥搬到了紐約。當時窮困潦倒的他,決定用自己的照相機記錄下這個城市的一些縮影。
“你好,介意我爲你拍幾張照片嗎?我在經營一個個人博客,叫做’人在紐約’。”布蘭登就是這樣開始自己的攝影項目的。
這一拍,就是三年。他拍攝了超過六千個人。作品一開始隻是單純的照片,後來他又将與人們聊天過程中有意思的片段記錄下來,與照片一起張貼上去,形成一個簡短的人物故事。
在他的鏡頭之下,紐約街頭形形色色的人們面帶微笑、舒适而放松、美好而自由,樂于分享自己的故事。他們都有屬于自己的特色、自己的風格,敞開心胸展現自己,将紐約這座城市濃縮在他們身上的片段展示出來。
紐約是一座很特别的城市,它不僅是世界第一都,而且也是世界上文化最爲複雜、人口最爲密集、貧富差距最爲明顯的城市之一。每一個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都帶有自己的強烈特色。布蘭登的這個項目,就捕捉下了這美妙的瞬間。
2013年十月,他從中選取了四百張照片,出版了畫冊“人在紐約”,短短半年時間之内就賣出了二十五萬冊,榮登“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冠軍。布蘭登也因爲被“時代”周刊評選爲2013年“三十歲以下三十位世界變革者”之一。
原本頻臨破産的年輕人,卻在生活的拐彎處捕捉到了曙光,成爲身家百萬的富翁。這就是紐約,也是生活。
現在,陸離就把弗雷德比喻成爲布蘭登。
“哈,算是吧。”弗雷德點點頭,“不過現在跟風者很多,我不想要标榜什麽布蘭登第二。我隻是想要記錄下我眼中的世界。”
“‘我眼中的世界’,我喜歡這個标題,我覺得可以作爲你的網站域名。”陸離以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支持。
“嘿,看,記者和攝影師的合作。怎麽樣,有機會的話,爲我的網站寫一點文字?”弗雷德笑呵呵地發出了邀請。
陸離聳了聳肩,“當然沒有問題。不過,你應該知道,我的文字是按照行數來收錢的吧?”
弗雷德哭笑不得,“放心,少不了你的稿費。不過,有沒有打折?”兩個人打趣了一番,弗雷德幾乎就要忘記自己打電話的目的了。
畢業之後,大家都各奔東西,天南地北,散落天涯。且不說重聚是否容易,單說每個人都漸漸有了自己的事業、自己的生活,共同語言逐漸變少,情感自然也就變淡了。弗雷德和陸離卻是比較特别,機緣巧合之下都成爲了自由職業者,兩人之間的友誼才以一種奇妙的方式延續了下來。
“我給你打電話是想問問你,’紐約觀察者報’的加文-格蘭,你認識嗎?”弗雷德總算是把話題重新帶了回來。
“加文?我知道他,但沒有過交集,他是生活版的編輯。”陸離仔細回憶了一下,随即就想起了這個名字,“他是一個很有趣的家夥,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到唐人街去溜達一圈,你知道爲什麽嗎?”
“因爲喜歡中式早餐?”這是弗雷德腦海裏的第一猜測。
“你以爲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是個吃貨。”陸離直接笑了起來,仔細想一想,他自己也覺得忍俊不禁。“不是,他是到唐人街去溜街的。”
“因爲他以前看到,許多老人都會提着一個鳥籠子,又或者是換上馬褂,大清早地出來溜達、散步,然後坐到附近的公園裏下下棋。他覺得這樣的生活方式真是太惬意了,可以看到不同的城市風貌,所以,他也學習了起來。”
陸離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唐人街看到穿着馬褂的加文時,下巴差一點就要脫臼了,然後加文就拉着他到旁邊下了一盤象棋。
數學可不是陸離的長項,象棋這樣需要計算、邏輯、思考的項目,自然也不是,結果陸離被殺得片甲不留,旁邊的大爺們直笑話他,“把老祖宗的東西都丢光了。”鬧得陸離回去之後,閉門狠狠苦修了象棋一段時間。
“他真是一個妙人。”弗雷德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也是忍俊不禁。
“怎麽,你找他有事?”陸離又把話題拉了回來,沒有繼續偏題下去。
“噢。”弗雷德拍了拍腦袋,“是的,他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很喜歡我的照片,想要和我合作一個系列,捕捉唐人街的生活百态。我有些猶豫,因爲紐約這一塊布蘭登-斯坦頓已經拍了很多,我再過去拍的話,難免會有重複之嫌。我就是像問問你,他會不會是想要找我拍攝一些,模仿布蘭登-斯坦頓風格的作品。”
“不會。”陸離點點頭表示了明白,然後給出了他的意見,“加文是一個異域文化愛好者,他始終認爲,美國是一個沒有文化底蘊的國家,他最喜歡的就是那些有着古老曆史的國家。比如中/國,比如埃及,再比如希臘。他認爲,這些文化傳承下來的東西,是不可取代的。”
“所以,他不會喜歡布蘭登那麽現代、那麽人文的東西,他更傾向于生活的東西,也就是那些文化與生活的碰撞。他需要的是特色。”說完之後,陸離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些都隻是我自己的淺顯了解。我和他碰面的次數不多,偶爾幾次碰到,他都會拉着我,詢問一些關于中/國的稀奇古怪的問題,有時候,我自己都答不出來,着實臉紅。”
弗雷德沉吟了片刻,“行,我知道了。我會和他面談一次的,看看這個項目是否有可行性。他約了我在一家埃塞爾比亞餐館見面,這真是……”弗雷德不由皺了皺眉頭,滿臉問号。
“哈哈,十分具有他的特色。”陸離放聲大笑起來。
“你呢?你現在在哪裏?”正事說完之後,弗雷德也順口客套了一句。
陸離啞然失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故弄玄虛地反問到,“你說呢?”
弗雷德愣了愣,“你該不會也在紐約吧?”
“正解。”陸離輕笑出了聲,手機另一端就傳來了弗雷德罵粗話的聲音,“怎麽樣,晚上有時間一起吃飯嗎?”
“當然。”弗雷德斬釘截鐵地說道,“怎麽,你還打算不和我見面,直接就偷溜回去牧場?我可不答應。你現在在哪裏?我過去找你。”
“我在第八大道、二十一街這裏。”陸離擡起頭左右看了看,“我準備去找一家中介,在這裏租賃一間公寓,不然每次過來紐約,都沒有落腳的地方,真是麻煩死了。”
紐約曼哈頓的大街小巷就像是井然有序的棋盤,東西走向爲大街,從南向北編号,從第一街一直到二百二十二街;南北走向爲大道,自東向西編号,從第一大道到第十二大道,其中還夾雜了少數不按數字命名的大道,如麥迪遜大道、百老彙大道等等。
所以,當人們說自己的地點時,總是以街道爲坐标,十分簡單地就可以完成定位。
陸離僅僅隻是這樣一說,弗雷德立刻就明白了他的位置,“行,我在第四大道、十八街這裏,你先去找中介吧,我一會直接過去,到附近了再給你電話。”
挂斷了電話之後,陸離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行李箱,再看看周圍繁華熱鬧的街道,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和記憶裏初次抵達紐約時一模一樣,卻又好像發生些許什麽看不到的變化。
将手機塞入口袋裏,左右識别了一下方向,陸離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沿着街道開始尋找房地産中介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