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擔憂地看向了陸離,但陸離卻是爲難起來。
他所有的猜測,僅僅隻是直覺的猜測而已,根本就做不得準,也沒有證據支持。但他就這樣直接不負責任地告訴伊芙琳,這樣真的好嗎?
他們才認識了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對于他來說,不過是好奇的猜測,但對于伊芙琳來說,卻又可能攪亂她所有的生活。這着實是太不負責任了。也許,伊芙琳甚至不想知道,這幅畫到底是怎麽到他手上的。
“你有什麽發現嗎?還是說,料理吃完之後,鬧肚子了?”伊芙琳半開玩笑地說道,試圖活躍一下稍顯沉悶的氣氛。
陸離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沒事,我隻是在想,也許你的祖父比我們想象的都更加有天賦。你看,這幅肖像畫,還有那幅克萊斯勒大廈,都可以看出他的才華。至少,對我這個門外漢來說是如此。”
伊芙琳卻是笑了起來,“你知道什麽叫做天才呢?真正的天才,他們知道自己的優點和缺點,并且會不斷把優點發揚光大,然後避開自己的缺點。而且,他們也知道其他天才的存在。所謂的天才,不是智商兩百,又或者是畫出了一幅蒙娜麗莎,這就足夠的。生活中,我們所知的大部分天才,不過是比普通人更加優秀一點罷了。”
陸離點點頭,攤開了雙手,“看來,大部分美國人都要失望了。”這是在吐槽美國人總是過度自信的梗,他們總是沒有來的迷之自信,甚至是自信過了頭。
伊芙琳呵呵地輕笑了起來,“我現在終于确定了,你不是美國人。”那明亮的笑意在眼底蕩漾着,整個神情都明亮了起來,“對了,你還沒有說,你是如何得到這幅畫的?”
陸離手裏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下來,“你想要知道?”
“當然。”伊芙琳毫不猶豫地說道,“這是我祖父的畫作,我當然十分好奇,爲什麽會到了你手上。雖然我沒有去過中/國,但我知道,那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國家,而且還有很多很多的人口,任何兩個人的相遇,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你從中/國來到了英國,我們居然相遇了,這就更加難得了。”
陸離愣了愣,啞然失笑,“這幅畫是我外婆給我的。”這句話沒錯,“但事實上,我也不知道這幅畫是如何到我外婆手上的。”
伊芙琳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我不相信。”
“爲什麽不?”陸離反駁到。
“爲了追尋真相,你現在就和我坐在這裏,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來到河畔餐廳。然後你告訴我,你從來沒有詢問過你外婆,這幅畫的來曆?”伊芙琳推理完畢之後,滿臉都寫着不相信,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所以,告訴我吧,這幅畫到底隐藏着什麽故事。拜托,我都分享了我所知道的一切。”
伊芙琳指了指桌面上的素描,讓陸離沒有反駁的餘地。
輕輕吐出一口氣,陸離意識到,伊芙琳和自己一樣,對這幅畫背後的故事充滿了好奇心,可是打開潘多拉魔盒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麽,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現在他隻希望,他的猜測是錯誤的。
“阿爾伯特-科恩。”陸離開口說道,簡單明了,既然決定開口了,他也就沒有繼續遮遮掩掩。
伊芙琳“噢”地點了點頭,“然後呢?”她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名字意味着什麽。
陸離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阿爾伯特-科恩,我外婆是從他那裏得到這幅畫的。”
伊芙琳愣了愣,認真地盯着陸離,試圖從陸離的神情裏探索出更多的内容,停頓了兩秒,然後突然就靈光一閃,不由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了陸離,“你說什麽?”
僅僅隻是一個表情,陸離就知道,伊芙琳的想法和他是一緻的,他點點頭,再次給予了肯定的信号。
伊芙琳張大了嘴巴,滿臉寫滿了訝異和驚愕,愣了好一會,這才反應過來,然後快速低頭翻找出了剛才那幅素描,朝向了陸離,指着素描上的那個頭像,“你是說,這個阿爾伯特-科恩?”
陸離聳了聳肩。“我也不确定,因爲我沒有看過他的照片。但,我所知道的那個名字,的确是阿爾伯特-科恩。至于是不是同一個人,那就隻有等我外婆看到這幅畫,才能得出答案了。”
伊芙琳愣住了約莫兩秒,卻直接忽略了陸離的猜測。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那麽多巧合,如果說,陸離口中的阿爾伯特和畫作中的阿爾伯特,不是同一個人,那也太荒謬了。
可,既然他們是同一個人,那又意味着什麽呢?伊芙琳不由皺起了眉頭,“可是,爲什麽呢?爲什麽阿爾伯特會有我祖父的油畫呢?難道,他們是好朋友?他不僅僅是他的模特?不對,我祖父去了中/國……那他們是戰友?所以他們一起被派遣前往了中/國?”
陸離抿了抿嘴角,友情提示到,“阿爾伯特-科恩,不是一個德國名字。”
“噢,對。”伊芙琳點點頭,連連肯定,“這是一個猶太人的名字。那他們就不是戰友了,可是,阿爾伯特又是怎麽到中國去的呢?難道是因爲集中營,他逃到了中/國去?然後和祖父在那裏相遇了?”
說完之後,伊芙琳自己就搖了搖頭否定,這樣的概率太小了。即使要逃,也不會逃亡中/國。那是四十年代,飛機依舊是軍隊産物,民用飛機還沒有生産出來的四十年代,前往中/國可是一個大工程。
思緒轉了一圈,伊芙琳還是沒有任何答案,認真地看着陸離,征求他的意見,“你有什麽猜測嗎?”
伊芙琳剛剛得知如此多的信息,腦筋一時間轉不過彎來,思緒也鋪展不開,但陸離對于戒指背後的故事,已經思考許久許久了,腦海裏所有的線索很快就串聯了起來。隻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是正确的,但,就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
“你剛才說過,你的祖父是因爲庇護了一名猶太人,然後被抓到了集中營去。”陸離提醒到,伊芙琳點點頭,給予了肯定的答複,但陸離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伊芙琳急躁地說道,“然後呢?”
陸離沒有說話,而是接過了那張素描,擡起來,朝向伊芙琳。
伊芙琳滿臉疑惑地看向了素描,“怎麽了?這畫作……”話音說了一半,然後就噎住了,倒吸一口涼氣,滿眼震驚。
阿爾伯特-科恩,這是一個猶太人,而漢斯-施特雷洛爲了庇護一名猶太人,被關押到集中營。
漢斯曾經繪制了許多阿爾伯特的素描,證明兩個人是相識的;而漢斯的畫作又通過阿爾伯特,流傳到了陸離手上。
所有線索都串聯在了一起,猶如炸彈一般在伊芙琳的腦海裏炸裂了開來,她拿起了那幅畫作,死死地盯着,然後将混亂的思緒重新串聯起來。
陸離沒有開口說話,他也再次重新整理思緒,可是,不等他思考出其他可能,伊芙琳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說,我的祖父和阿爾伯格,會不會是一對戀人?”
陸離擡起頭,看向了伊芙琳,卻因爲她眼睛裏的亢奮和激動而愣了愣,現在這是什麽情況?爲什麽伊芙琳看起來一點都不悲傷,反而是……興奮得無法自已呢?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麽環節?爲什麽覺得自己的思路反而跟不上伊芙琳的腳步了?
伊芙琳再次把阿爾伯格的畫作對準了陸離,壓抑着聲音裏的激動,可是微微顫抖的嗓音還是洩露了她的真實想法,“你看,阿爾伯特是祖父的模特,事實上,在家裏,阿爾伯特确實是出現最爲頻繁的模特之一,另外還有兩個模特,一個是隔壁鄰居的老太太,一個則是我的父親,還在襁褓時候的模樣。”
伊芙琳搜索着記憶裏所有的細節,越想就越興奮,以至于侍應生把前菜端過來的時候,她差一點就把盤子打翻了,惹得陸離哭笑不得。
“還有,你注意到了嗎?祖父在這幅畫裏,筆觸特别溫柔,而且格外細膩,阿爾伯特的眼睛部分,尤其傳神,就好像……就好像他們四目交接,可以看到彼此的靈魂一般。”伊芙琳的眼睛完全瞪圓了起來,閃爍着明亮的光芒。
“等等,這幅畫,看不到阿爾伯特的眼睛。”陸離打斷了伊芙琳。
伊芙琳低頭看了看,“噢,不是這幅畫,而是其他的。你知道,我家裏還有其他幾幅。以前我就好奇過,祖父和他是不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伊芙琳揮了揮手,滿不在乎地繼續說道,那模樣看起來就像是福爾摩斯。
“不僅如此,祖父還把最後一幅畫給了阿爾伯特,不是嗎?所以,阿爾伯特才能把這幅畫給你。”伊芙琳的語氣着實太過肯定,反而讓陸離有些遲疑了。
“也許,阿爾伯特十分喜歡這幅畫,他偷走了?又或者是,漢斯作爲禮物送給了他?這不見得就是他的最後一幅畫。”陸離試圖說出其他可能性。
伊芙琳卻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豎起左手的食指,輕輕搖了搖,“你忽略了一個重點,那是二戰時期。你說,一個猶太人,到底是怎麽離開德國,甚至橫跨整個歐洲,來到亞洲?當時,大部分猶太人都進入了集中營。而且,你不記得了嗎?我祖父爲什麽進入了集中營?”
那堅定的語氣,讓陸離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