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即陸離就反應了過來,“不是,那應該是李叔的兒子,他說會過來牧場待一段時間。”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而且眼前赫然就是一個亞裔面孔——陸離還可以更加确定一些,看起來就是一個中/國人的長相。對于歐美人來說,中日韓三國的臉孔都十分相似,分辨不出來,但對于中/國人來說,大緻還是可以區别出些許差異的。
陸懷瑾恍然大悟,主動走了下車,用中文打起了招呼,“下午好,歡迎來到雲巅牧場,我是陸懷瑾,陸離的父親。”
陸離将引擎熄火,緊接着也走了下來——因爲對方站在牧場的門口,現在車子不好開進去。陸離想着,既然有客人上門,就先招呼一下客人,然後再停車也是來得及的。
“汪,汪汪。”旁邊那條狗朝着陸懷瑾犬吠着,不過他的個頭十分嬌小,看起來也就一個半手掌那麽高,犬吠着實沒有太大的威力,倒是有些可愛的萌感,棕色的順毛,小巧的耳朵,翹起的尾巴在輕輕搖晃着,看起來就像是童年在田間玩耍時,勁頭十足地跟着我們的那隻小可愛。
“浩克。”站在旁邊的主人低聲喊道,這小家夥居然叫做浩克?綠巨人浩克的那個浩克?這種反差萌讓陸離着實忍俊不禁,那麽他是不是和巴基可以好好談談心?
小家夥聽到主人的呼喚,稍稍安定了下來,回到了主人的腳邊,尾巴搖晃得越來越厲害,似乎正在說,“看我,看我,我聽話吧?我表現好吧?”那萌動的姿态讓旁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就投射了過去。
不過,和陸離、陸懷瑾比較起來,主人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根本不買賬,沒有搭理他的表現,硬邦邦地揚聲說道,“下午好,我是傑克。”
這是英文。陸懷瑾使用的是中文,這交錯的應答讓陸懷瑾和陸離都愣了愣,陸懷瑾看了看陸離,投來了詢問的視線,陸離也是一頭霧水,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奇怪起來。
李懷南的兒子李一桐不是美/國人,他出生在中/國,拿的也是中/國護照,很小的時候跟着父母過來了美國,現在持有綠卡。不過,聽李懷南說,爲了方便在這裏工作,李一桐正在申請更換國籍。
之前陸離在中/國龍餐館的時候,有一次剛好遇到了劉小燕和李一桐在通電話,劉小燕說的明明是中文來着。現在眼前的人卻叫傑克,而且說的是英文,陸離一時間有些不太确定了。
“你好,我是十四,牧場的主人,請問你是?”陸離走了上前,熟練地接過了主動權,試探性地詢問到。
傑克點點頭,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陸離,“我父親沒有告訴過你,我今天要過來嗎?”
陸離不喜歡他說話的語氣,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抱歉,你沒有做詳細的自我介紹,我也不太清楚你的父親是誰。”陸離是記者出身的,面對這種語言交鋒是再熟悉不過了,不卑不亢地就回答了過去。
傑克卻有些煩躁起來,踢了踢自己的行李箱,看起來似乎是想要把腳上的塵土都踢掉,但誰知道他是不是在發脾氣,這動作把旁邊的小家夥吓了一跳,他嗚嗚地哼了兩聲,往後退了退,看起來着實有些可憐。
陸離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小家夥的身上,不過他還是不擅長和陌生動物交流,更何況,那小家夥的主人不就在旁邊嗎?隻是,他的主人似乎沒有打算理會,硬生生地解釋道,“李懷南,我的父親是李懷南,他告訴我,今天過來這裏,找一個叫十四的人就是了。難道不是嗎?”
這态度着實有待商榷。
陸懷瑾搖了搖頭,他是一名老師,他可以接受學生的成績不好,卻不能接受學生沒有禮貌。陸離剛才的表現進退得當,但眼前這個人的語氣卻始終不太友好。隻是,他不是一個越俎代庖的人,如果對方真的是李懷南的兒子,他反而不太好開口,否則不就等于指責李懷南教子無方了嘛。這讓陸懷瑾有些郁悶。
陸離是知道自己父親的,視線餘光剛好看到走出來的東尼,揚起右手揮了揮,打起了招呼,“東尼,我們回來了。”然後陸離對着陸懷瑾說道,“爸,你就先進去休息吧,要不,你先泡一個澡,出來之後就剛好吃晚餐?”
陸懷瑾看了看陸離,又看了看傑克,然後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擡腳就走了過去。東尼迎接笑呵呵地走了過來,“L先生,今天在射擊場收獲如何?”
陸懷瑾可以感受到東尼身上那陽光的氣息,心情不由稍稍放松了一些,“蠻有趣的……”
目送着陸懷瑾離開了之後,陸離的視線再次落到了傑克身上,“所以,你就是李叔的兒子,李一桐?”陸離這番話是用英文說的,隻是在說名字的時候,字正腔圓地用中文發音。
雖然僅僅是一個照面而已,現在就下判斷還爲時尚早,但陸離在紐約就接觸過這一類型人。
他們拒絕和同胞爲伍,大部分時間都刻意拉開距離,一心一意地融入當地的生活,他們甚至拒絕說中文,也給自己起了英文名字,就好像無數非裔、拉美裔的移民一樣。
這樣的人其實可以大緻分爲兩種,一種是真心想要融入本地生活的,畢竟現在的生活在這裏,許多老一輩中/國移民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英文依舊說得磕磕絆絆,甚至不會說英文,然後被徹徹底底隔離在文化圈之外,這是十分孤獨的。主動說英文,主動結交當地朋友,主動适應本地文化,這都是值得肯定的。
還有一種則是莫名的優越感,似乎離開了國内之後,就不屑與國内的其他人同行,就好像更換了一本護照之後,自己突然就變得高貴起來了——有的人甚至還沒有更換護照,僅僅隻是在這裏讀書或者工作罷了。
在陸離看來,融入當地文化,并不意味着就要摒棄自己本來的身份。他是中/國人,現在暫時生活在美國,這兩句話都是事實,沒有必要因爲一句話就否認另外一句話。
不管眼前的李一桐是哪一種類型,陸離都不喜歡他的處理方式。
“傑克,我習慣别人稱呼我傑克。”李一桐硬邦邦地開口說道,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陸離,生冷而僵硬地說道,語氣裏的不耐始終揮之不去,“我是不會留下來的,我可以事先告訴你。”
陸離隻感覺到一陣荒謬,然後就輕笑出了聲,“那就真的太好了。牧場現在的工作崗位已經滿員了,如果再招人進來的話,我就要負擔不起了。”
那戲谑而機鋒的話語讓李一桐愣了愣,似乎刺痛了他的驕傲,不由連聲辯解到,“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不會留在德州的,無論是我爸媽的餐廳,還是在這裏找其他工作。”
陸離抿了抿嘴,點點頭表示了肯定,“那很好。”
“你什麽意思?”李一桐不喜歡陸離的态度,舉手投足之間始終帶着一絲絲嘲諷,他不由皺起眉頭,揚聲說道。
陸離聳聳肩,“我的意思是,李叔的餐廳經營良好,應該不缺人手;德州這兩年的經濟也不錯,缺少了一兩個人才,他們應該不會太肉痛。”
“你!”李一桐真正地被刺痛了,瞪圓了眼睛,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反駁,這着實讓他惱羞成怒,“我知道他們的把戲,他們就是想要讓我留下,就是想要讓我回來,以前的方法不管用了,現在就換了一種辦法,把我騙回來,說什麽度假,其實目的還不是一樣的。如果他們不想要讓我留下,是不可能讓我到這裏來的。不然的話,我到牧場來做什麽?”
陸離和李一桐不熟悉,準确來說,不認識,他不想要輕易地下結論,但他和李懷南交談過,他知道李一桐誤解了父母的意思,他也知道,此時無論他說什麽,李一桐都聽不進去。因爲對于李一桐來說,他就是一個陌生人,由父母介紹的陌生人,先入爲主的觀念,自然是認爲和父母是一夥的。
不過,陸離也不是保姆,沒有打算慢慢地呵護他;而且,他确實不是心理醫生,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導李一桐。視線餘光不由再次瞥了瞥旁邊那個在原地打轉的小家夥,陸離莫名就想起了葡萄和柚子,他有些好奇,這三個小家夥湊到一起,會不會鬧翻天?
思緒僅僅隻是在腦海裏一閃而過,陸離很快就回過神來,接着說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陸離攤開了雙手,一幅滿不在乎的模樣說道,“我想,這應該是由你自己決定的。如果你想要來度假,歡迎,我這裏可以提供房間,還有一日三餐,至于費用的話,因爲李叔的關系,我給你打七折。”
陸離就差沒有拍拍胸膛了,那大方的模樣卻有種莫名的滑稽感。李一桐卻是不由胸口一悶——居然還要他付錢?這家夥一定是瘋了!不對,肯定是神經病!
“如果你想要來工作,我也歡迎。”陸離卻不管李一桐的反應,接着說道,“雖然我這裏不缺員工,但夏天的時候,有幫工的話,那也是不錯的。嗯,我就按照時薪來支付吧,八美元。你工作了多少時長,那麽就收獲多少工資。”
“你他/媽/地在開玩笑吧?”李一桐的粗口直接就爆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