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仔細想了想,記憶裏外婆家的确有一串風鈴,“是那串鐵管的嗎?”
其實就是以前八十、九十年代最爲流行的那種簡單風鈴,周圍是一圈鐵管,正中間則是一個原形鐵片,輕風一吹,鐵片撞擊鐵管,然後就可以發出清脆聲響。這種風鈴幾乎沒有任何特色,而且很容易生鏽,不好保管。
“是的。”宋令儀點了點頭,腦海裏的回憶再次變得清晰起來。
陸離卻是不由莞爾,想象了一下年輕時候的陸懷瑾,滿臉膠原蛋白,青澀得到店鋪裏挑選風鈴的模樣,他一直以爲,父親應該很木讷,現在看來,顯然也不是那麽木讷。
“其實這些都是廢物利用的。”走進店鋪之内,立刻就進入了風鈴的海洋,不僅僅有木頭制作的,還有各式各樣的材料,比如說用廢舊易拉罐制作的,還有破碎啤酒瓶制作的。魯斯仿佛帶着客人來到自己家一般,熱情地做起了介紹。
宋令儀擡起頭四周打量着,然後視線就被旁邊的一個風鈴吸引了過去,“這也可以響嗎?”
那是一串完全用手工繩索編織的,紅色、藍色、黃色、紫色、橙色、綠色的絲線編織在一起形成一根根的粗繩,一柳一柳的彩色粗繩就好像捕夢網一般,一條一條魚骨辮挂在一個圓形的轉盤上,垂墜下來,互相地延伸出一個巴掌所有的長度,然後繩索全部散開來,互相交織、互相纏繞地往下形成一個七彩斑斓的網,整個網隻有不到半個手掌那麽長,然後剩下千絲萬縷的絲線就這樣不經打理地灑落下來。
可以想象,微風輕撫,那斑斓的色彩都會飄散開來,就好像顔料在清澈見底的泉水之中暈開一般。
“當然。”魯斯輕笑了起來,“你碰碰看就知道了。”
宋令儀擡手輕輕搖了搖,叮鈴鈴的響聲就傳了出來,不過卻有些沉悶,她仔細打量了一下,然後就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這是把鈴铛編織進去了嗎?”
“是的。”魯斯流露出了一絲幸福的神色,“這是帕特裏克制作的。當初我們從邁阿密開車過來,兩個人輪流開車,他就是做後車座裏編織出來這個風鈴,我們拆散了三件廢棄的披肩,還有一件麻布的格子襯衫。”
“哇哦。”宋令儀忍不住感歎起來,就連陸離也是詫異非常,走到了旁邊,細細打量起來,然後就聽到宋令儀再次感歎起來,“哇哦!”除此之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話語來形容。
“我想買一個大型的風鈴。”宋令儀隻覺得應接不暇,根本挑選不過來,視線裏看到的每一個風鈴都格外喜歡,“然後挂在門廊的屋檐底下,風鈴聲還可以傳到屋子裏面,讓我們感受到風聲的強勁。”
“你們居住的是哪片區域?”魯斯爽快地說道,“不同區域的風格都不同,我給你們挑一個合适的,你們看看是否喜歡。”
“事實上,我們居住在牧場,在新布朗費爾斯的外面。”宋令儀看向了陸離,陸離解釋說明到。
魯斯點點頭,她也沒有過多追問,爲什麽剛才宋令儀說陸離是一名記者,而且還是第一次出國,現在卻又說居住在牧場,而是選擇了尊重他們的。她快步在屋子裏走了走,“牧場的話,一般來說風都比較大,而且空間比較空曠,這幾個大型風鈴會比較合适,而且這些連接線都比較牢固,不容易損壞。即使真的損壞了,它們也都是原生态的,輕而易舉就可以修複好。”
魯斯回頭朝着宋令儀眨了眨眼,“我這裏可以保修,一直到我們離開爲止。”
宋令儀不由莞爾,“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離開呢?”
“不知道。”魯斯聳了聳肩,“事實上,我剛剛懷孕不到兩個月……”
“噢!恭喜!”宋令儀臉上露出了喜悅的表情,送上了誠摯的祝福,陸離也是連連道賀。
“謝謝。”魯斯笑了起來,“現在這個小家夥耽擱着我們的腳步。我和帕特裏克商量了,等他出生之後,我們就繼續前進,我想着朝西雅圖方向走,也有可能到阿拉斯加去。一邊走着,一邊看着,喜歡哪個地方,然後就停下腳步,生活一段時間。”
“所以就是一直生活在路上嗎?”宋令儀好奇地說道,這和他們的生活方式是截然不同的。中/國人格外渴望安全感,房子就是他們的一切,任何事情都會集中到房子之上,購買了房子之後,就安定了下來,落地生根,長時間不願意變動。
魯斯點點頭,将旁邊的兩串大風鈴拿到了房間的正中央,然後牆壁凸出來的一個挂鈎上,“流浪是我們吉普賽人的天性。我們總是認爲,靈魂是自由的,不能束縛在一個地方,當我們停下腳步的那一天,也就是生命走向終點的時候。”
魯斯将風鈴展示給宋令儀看,可是宋令儀的注意力卻始終在魯斯的話語之上,“生活平穩下來的話,那很美好,也是許多人的追求。但對我們來說,一旦生活缺少了變化,徹底平靜下來,就會開始變得無聊,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不斷走在路上,不代表不安穩,而是代表追求着變化,尋找着挑戰,讓我們的生命長河變得絢麗多姿起來。”
宋令儀張大着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魯斯。雖然陸離外婆一直鼓勵着他們多多到外面去看看,領略世界的風采,但他們骨子裏依舊是傳統的,渴望能夠安定下來,能夠尋找到自己的根,魯斯的思想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沖擊。
“我總算明白,爲什麽我的媽媽一直堅持,我們需要到世界去看一看。”宋令儀感歎地說道,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魯斯,笑容猛然綻放,“就好像你的這條裙子,輕輕一轉,所有生命都飛舞起來了,對吧?”
魯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擺,然後就原地轉圈起來,那飛揚起來的裙擺刹那間變得鮮活起來。
陸離擡了擡手,揚聲呼喚着,“媽,媽!”然後不斷給宋令儀鼓勵。
可是,宋令儀還是有些拘謹,對于中國人來說,在公開場合這樣不管不顧地就舞動起來,而且還沒有音樂,簡直就是作秀,當然,廣場舞除外。
魯斯察覺到了宋令儀的羞澀,還有宋令儀的蠢蠢欲動,她停下了腳步,走了上前,拉住宋令儀的右手,“跳舞吧,就好像沒有人看到一樣。這是我們的人生,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呢?”然後魯斯帶動着宋令儀轉動起來。
魯斯那斑斓的裙擺再次飛舞起來,宋令儀今天卻是穿了寬松的工裝褲——爲了在花園裏工作方便,可是轉圈起來,宋令儀也放開了手腳,笑容和喜悅齊齊飛揚起來,那種獨特的魅力讓人沉溺其中。
最後,宋令儀挑選了一個大型風鈴,約莫有半個人高,完全用廢棄的原木制作,有深褐色的,有米白色的,還有暗紅色的,每一個小小的點綴物都形狀各異,根本不需要過多的裝飾和點綴,本身就已經是一件藝術品。
魯斯堅持要把這件風鈴作爲禮物送給宋令儀,但宋令儀卻堅持不願意。還是陸離想出了折中的辦法,這串風鈴由陸離掏錢買下,準備挂在門廊裏;然後魯斯單獨送一個小的給宋令儀,讓她挂在主卧室的窗台上。
這個辦法得到了魯斯和宋令儀兩個人的贊同。
“帕特裏克,你可以把這個大家夥送到十四的車上嗎?”魯斯對着門外大喊到,巨型風鈴整理起來本身就比較麻煩,必須避免打結,更不要說運輸了,由于整個都是由木頭制作的,重量着實不輕。
“好的。”帕特裏克此時也已經忙完了,收拾着東西就走了過來,“這些東西就交給我吧。嘿!”最後一聲是打招呼,他看到了陸離和宋令儀,擡了擡下巴,主動打招呼。
“謝謝。”宋令儀表示了感謝,“應該沒有打擾你的工作吧?”
帕特裏克悶悶地搖了搖頭,“沒有。我的工作暫時到一段落了。”話語十分簡短,似乎不太樂意說話。
不過,宋令儀早就已經習慣了,陸懷瑾就是如此。“那些手鏈全部都是手工制品嗎?有什麽特别的含義嗎?”
帕特裏克先是聳了聳肩,停頓了三秒,放任那沉默在緩緩流淌,然後這才開口說道,“它們可以祛除厄運,還可以帶來祝福。每一條的功用都是不一樣的。”
似乎在驗證帕特裏克的話語,魯斯舉起了她的雙手,“這些全部都是帕特裏克編織的。”
宋令儀驚歎地點點頭,“我剛才就注意到了,這真的是太漂亮了!”她回頭看了看陸離,“你覺得呢?”
“我也覺得很漂亮,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買一些。”陸離給予了積極的回應。“說不定,你還可以給爸買一些。”
宋令儀立刻就大笑起來,連連擺手,“你爸就算了,他不是這個風格,他是絕對不會帶的。”
陸離撇了撇嘴,“如果是你買的,他就會帶。”如果是他買的,估計陸懷瑾也就是點點頭表示感謝,絕對不會帶的。
魯斯似乎察覺到了陸離話語裏沒有說出來的深意,朝陸離眨了眨眼,哈哈大笑起來。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