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陸離的五官隐隐綽綽地勾勒出來,如墨般的眉毛輕輕一勾,順着眼睛的輪廓舒展開來;筆直的鼻梁沒有高加索人那麽深邃,卻多出了一抹亞洲人的疏朗和飄逸,從眉宇之間一路延伸到唇瓣之上;柔軟的唇瓣輕輕地抿成了一條直線,淡淡光澤勾勒出一抹溫柔。
愛麗絲的腦海裏不由浮現出陸離那雙猶如浸水葡萄一般的眼睛,心跳不由就開始加速起來,就連回答的聲音都忍不住放輕了下來,“我們的想象力真是太有限了,不是嗎?”
然後,愛麗絲就再次擡起頭來,看着頭頂上那遍布的繁星,澎湃的心緒緩緩沉澱了下來,漸漸找到了安甯。
“限制我們想象力的,往往是我們自己。”陸離輕聲感歎到,想到這裏,他自己也不由輕笑了起來,“你知道嗎?我在這裏已經待了三個月,但這才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欣賞頭頂上這片天空。”陸離直接躺了下來,以雙手作爲枕頭,靜靜地看着那無邊無盡的夜空。
”哈,那看來你必須要感謝一下我們了,如果不是我們的到來,可能你還是錯過了這最美的景色。“愛麗絲也躺了下來,和陸離并肩躺着,那種微妙的感覺着實讓人臉紅心跳,砰砰砰,心跳的響聲讓愛麗絲有些緊張起來,唯恐聲音太響,被陸離聽到,這就洩露了自己的心事。
“以前在紐約的時候,經常可以看到有人在中央公園躺着,戴着墨鏡,沐浴着太陽,又或者是翻閱着報紙,就這樣坐一個下午。”陸離腦海裏的回憶片段頓時變得鮮活起來,“當時我隻是單純地羨慕,羨慕他們可以肆意地揮霍時間,羨慕他們可以自由地享受人生……但我從來不曾真正地思考過,他們爲什麽願意這樣做。”
“爲什麽呢?”愛麗絲愣了愣,好奇地詢問到。
陸離輕笑了起來,“我以前隻是單純覺得,可能是因爲他們有錢,所以時間太多,享受悠閑,這是富人的權利。”其實這也是偏見的一種,總覺得富人享有特權——事實也的确是如此,不過,選擇以何種方式生活,這卻是每個人的權利,“後來我發現,許多窮人他們也喜歡躺在中央公園曬太陽,難道是因爲,他們太懶了,整天不工作,就躺在這裏放空,所以才如此貧窮。可是,反過來說,富人也那麽偷懶,那他們是怎麽賺錢的?”
這自相矛盾的說法,可以聽出陸離話語裏的調侃,讓愛麗絲不由輕笑了起來。
“其實,真正決定生活質量的還是自己的态度。”陸離覺得來到牧場之後,最大的變化不是自己有了經濟支柱做底氣,而是心态發生了改變,“一整天的繁忙工作之餘,下班時的一杯熱咖啡,傍晚時分欣賞一縷夕陽,午餐結束之後在中央公園的一次散步……我們捕捉到的隻是别人幸福的生活碎片,但這些小小的幸福片段,我們自己也可以創造。就好像現在。”
幸福從來不是别人給予的,而是自己發現的,那些一個個小小的幸福瞬間就在自己的身邊,我們缺少的不是幸福本身,而是缺少發現幸福的心态。
愛麗絲安靜了片刻,細細地品味着這番話的意思,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就上揚了起來,“十四,你知道嗎?你總是能夠發現生活的美好片段,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真的嗎?”陸離轉過頭,詫異地看向了愛麗絲,“我一直都以爲,我是一個喜歡抱怨的人,哈哈。”陸離自嘲地說道。
這讓愛麗絲也笑了起來,“還記得大二的時候,學校裏組織辯論賽,你擔任四辯,在半決賽的時候,遇到了政治學院的對手,你們抽到了一個令人崩潰的辯題,就在所有人都想要放棄的時候,你卻始終沒有放棄。最終還是赢得了勝利,不是嗎?”
“大二……”陸離的記憶有些模糊,認真想了想,“啊……發達國家對非洲的人道援助是否有必要,對吧?”陸離現在想了起來,因爲這個辯題着實太過詭異了,從道德層面來說,當然是有必要的,這也給予了正方更多的便利,但他們卻偏偏抽到了反方,“可是,那是不一樣的,那是辯論賽,我們總不能棄權,硬着頭皮也要上啊。”
愛麗絲不由露出了笑容,“當然不是。面對同樣的問題,有人選擇積極面對,有人則選擇消極處理。你就是積極的那一方,其實這就是生活态度的一種。”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陸離,一個亞裔面孔,卻在辯論賽上大放異彩,把其他人辯駁地節節敗退,即使面臨如此困難的辯題,他還是展現出了絕佳的風采,幾乎是依靠着一己之力力挽狂瀾,赢得了那一場辯論賽的勝利。
愛麗絲側頭看着陸離,兩個人的眼神對到了一起,眼底深處蕩漾的波光讓心髒的跳動越發猛烈起來,愛麗絲不由輕輕咳嗽了一聲,“所以,當初你會選擇前來牧場,而不是像我這樣,被困在原地,無法動彈。”
陸離沒有立刻回話,捕捉到了愛麗絲眼底那一閃而過的羞澀,指尖不由稍稍發緊,但他還是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怎麽,郵報的面試沒有達到預期嗎?”
想到這件事,愛麗絲的情緒稍稍有些低落下來,“我又參加了兩輪面試,但沒有能夠得到一個确切的答複,現在的情況就停滞在一個尴尬的位置,他們不願意承諾一個工作崗位,同時也不願意直接拒絕。”
許多大型公司都是如此,遇到合适的人才,不願意輕易放走,但由于經濟情況的低迷,他們也不願意直接聘用新人。所以,往往是留住可能性,然後待價而沽,盡可能拖延情況,期待能夠找到更加出色的人才。
選擇“紐約郵報”這樣的大型報社,其實就是一把雙刃劍,可以赢得更多的機會,但同時也需要面對更大的挑戰。
“那麽你現在有什麽想法了嗎?”陸離可以理解愛麗絲的心情,在接受雲巅牧場之前,陸離也在經受着如此糾結和躊躇。
愛麗絲長長吐出了一口氣,“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了,你總是願意積極主動地去面對困難,但我更多時候卻是消極被動地等候機會來臨。我知道這個習慣不好,但就是控制不住。我總是忍不住想,如果再等等,是不是機會就來臨了,那麽就是郵報,這對我的職業生涯來說可是重大的機遇。”
“愛麗絲,你不應該覺得沮喪或者失落,你的那些負面情緒才是人之常情。”陸離開導到,“即使我現在身在牧場,但依舊沒有放棄記者的夢想。在這方面,我是幸運的,得到了一份來自朋友的饋贈,這讓我擁有了更多選擇的機會;如果交換一個位置,我現在做得不會比你好。”
“呵呵,十四,你總是如此貼心。”愛麗絲輕笑了起來,“不過,經過這一場公路旅行,我現在正在思考着,我是不是應該重新回到郵報去,和編輯面對面地交談,希望他們給我一個答案,到底是答應還是拒絕,至少,我可以知道一個答案,然後繼續前進。”
那輕描淡寫的話語裏透露出了的堅決果斷,依舊可以看出愛麗絲性格本質裏的勇敢。
其實他們内心深處都知道,一旦把事情攤開來說之後,很大的可能就是“拒絕”,如果“紐約郵報”想要愛麗絲的話,早就直接答應了,他們的拖延本身就是一個信号了。這個道理人人都懂,但卻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面對的。
“錯過你的話,那是他們的損失。”陸離認真地說道,“你知道,你對新聞有種敏銳的觸覺,還記得去年我們合作的那個課題嗎?如果不是你的話,最終的課題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了。”
對于新聞記者來說,直覺、嗅覺、觸覺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感覺,往往很重要,從某種意義來說,他們需要和偵探一樣,從細節之中挖掘出真相的軌迹。不過,偵探根據的是證據,而記者們需要的是一種特别的感覺。許多新聞都是在不經意之間被發現的。
“哈,雖然線索是我發現的,但新聞是你們以身犯險拿到的。”愛麗絲可以感覺到陸離話語裏的真誠,心情也不由微微輕松了一些。
陸離攤開雙手,“你确定要進行這番對話嗎?最終的成稿還是你寫的。”
和男人比起來,愛麗絲身爲女人的筆觸确實有所不同,字裏行間透露出來的感性情懷往往會賦予文章特别的味道。這也是他們選擇将最終潤色的工作交給愛麗絲的原因。
愛麗絲也被陸離那戲谑的語氣逗樂了,沉默下來注視着陸離的側臉,心髒的跳動聲開始猛烈撞擊起來,那種雀躍的激動讓她的臉頰微微泛紅起來。話語湧現到了嘴邊,幾乎就要說出來,但最後時刻還是有些膽怯——
他們是朋友,但如果告白了之後,卻成不了戀人的話,那是不是就連朋友也不能繼續做下去了?朋友的位置,進一步是戀人,但退一步卻是陌生人。這小小的一步,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太大,愛麗絲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否承受。
腦海裏不由就浮現出了克洛伊的臉龐,愛麗絲狠狠地咬了咬牙關,準備閉上眼睛直接開口。至少,她要嘗試一次。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