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牛仔似乎十分滿意陸離這樣的反應,随即就哈哈大笑起來,這反而是讓陸離越發摸不着頭腦起來,“你是那個中國人吧?麗茲的朋友,過來接手榉木牧場的?”女牛仔一下就猜出了陸離的身份,在這樣的小鎮裏,每個人都互相認識對方,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大家的耳朵。
陸離反而是警惕了起來,在紐約待久了,警惕是自我保護的基本意識——他才剛剛抵達這裏,對方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這種感覺着實不好,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陸離就開啓了保護模式。
女牛仔察覺到了陸離那不經意間的疏離,卻并不介意,微笑地解釋到,“榉木牧場在隔壁,順着這條路繼續前進約莫一公裏。這裏是馬歇爾溪谷牧場。”
陸離這才明白過來,自己鬧了一個烏龍,居然找錯地方了!“我以爲……”陸離指了指遠處那片榉木林,女牛仔順着陸離的手指回頭看了一下,“那片橡樹林?主要部分都在我們這裏,隻有很小一部分在麗茲的牧場裏……”回過頭,女牛仔就看到了陸離那懊惱的神情,随即恍然大悟,“你以爲那是榉樹?”女牛仔笑着搖了搖頭,“看來你是一個城市男孩。”就連榉樹和橡樹都分辨不清楚。
“沒有人規定農村男孩就必須了解一切。”陸離展開了還擊,“奧斯汀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牛仔,不是嗎?”
女牛仔認真思索了一番,點點頭表示了贊同,“的确,不是所有帶上牛仔帽的人都可以叫做牛仔,就好像賈斯汀-比伯一樣,他甚至不是男人。”
陸離愣了愣,笑容直接就綻放了開來,“我的意思是還有工人和學生,但……你說的也沒錯。”女牛仔品味出了陸離話語之中的調侃,臉頰也不由微微發燙起來,“更何況,剛才你也說了,像你這樣出色的牛仔,可沒有幾個,不是嗎?”
女牛仔擡起頭看向了陸離,那雙黝黑透亮的眸子裏閃爍着淺淺的光芒,猶如清澈見底的湖泊,“你是說剛才的騎馬?除了日常生活之外,我還是一名職業女牛仔,我剛才正在爲牛仔競技大會練習呢。”
“牛仔競技大會?”陸離僅僅隻是耳聞過,卻從來沒有親自抵達現場觀看過。更爲準确來說,過去這三年的大學生活,他的課餘娛樂活動着實少得可憐,不是他不想參加,事實上,他是一個十分熱衷于參加不同挑戰的人,可惜的是因爲學費和生活費的關系,他必須做出取舍。“聽起來就讓人熱血沸騰。”
“當然!”女牛仔簡潔的話語裏透露出一股自豪來,“春季牛仔競技大會就在五月底,到時候歡迎你到現場觀戰,這可是每年春天最大的盛會,相信我,熱鬧的場面絕對是你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的。”
“我絕對不質疑這一點,對于一個就連騎馬都不知道的人來說。”陸離的自我調侃讓女牛仔不由莞爾,不過陸離沒有立刻點頭答應下來,因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會留下來;更爲準确來說,在這趟旅程出發之前,他已經決定把榉木牧場進行拍賣了。
雖然陸離十分感謝麗茲的慷慨饋贈,但他卻不是一個盲目沖動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自己的情況,他沒有經濟能力也沒有管理能力肩負起整個牧場的經營,與其讓牧場毀在自己手裏,不如交給專業人士,延續麗茲的這片家族牧場。親自前來榉木牧場,更多是與麗茲的一次告别,表達自己的謝意。
“我應該到榉木牧場去了。”陸離指了指正前方,“希望這一次我不要找錯路了。”
女牛仔爽朗地笑了起來,那雙動人的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你是一個很有趣的家夥,難怪可以和麗茲成爲朋友。”女牛仔輕輕擡了擡自己的下巴,“歡迎來到德州,我是克洛伊,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鄰居。”這個詞語在陸離的舌尖輕輕打滾了一番,随即就消散了,他微笑地說到,“我是十四,感謝你的友善‘指路’。”這顯然是在抗議剛才克洛伊的小小惡作劇,克洛伊撲哧一下就笑了起來,嘴角洋溢着得意,“十四?你的名字叫做十四?這真是太古怪了!”
陸離不由莞爾,繪聲繪色地解釋了一番自己當初鬧出的糗事,惹得克洛伊捧腹大笑起來。她完全沒有預料到名字背後居然有這樣的小故事,更重要的是,這個中/國人着實有趣,颠覆了她以前的刻闆印象,這倒是一個意外收獲。
陸離退後了小半步,準備重新上車,此時距離日落已經沒有多久了,他今晚的住所還沒有着落,也不知道榉木牧場到底是什麽情況,還是需要盡快趕過去,“小心晚上吸血鬼出沒,鄰居!”同樣的詞彙,在陸離口中卻演變出了不同的味道。
“吸血鬼先生,這裏可是德州,你最好小心一些。”克洛伊戲谑地揚聲喊道,不過陸離卻沒有轉身,隻是輕輕聳了聳肩,表示回應。
目送着陸離的身影,克洛伊嘴角的笑容依舊沒有消散,眼底閃過一絲悸動,猶豫片刻,“十四。”這一次陸離的腳步停頓了下來,站在車門旁轉過身來,“今晚在黑鬃馬牧場有一個派對,你要一起嗎?”不等陸離回應,她又補充解釋到,“今天是麥卡特尼夫婦結婚四十周年的紀念日,他們舉辦一個盛大的晚會,邀請附近所有的鄰居們一起參加,我想,他們會十分歡迎你的到來。你知道,德州是一片好客的土地!”
這樣的派對在美國屢見不鮮,主人都十分熱情好客,陸離之前也參加過同學、朋友家裏舉辦的派對。想了想,今晚反正他也沒事,而且晚餐也沒有計劃;更何況,現在本來就是春假期間,于是他就點點頭,“沒問題。”
“黑鬃馬牧場在鎮子的另一側,你随便詢問任何一個人,他們都會爲你指引方向。”克洛伊補充說明到,陸離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克洛伊不由再次露出了笑容,“那麽,晚上見。”
陸離點點頭,“晚上見。”随後就坐上了駕駛座,再次啓動引擎,揚長而去。
離開馬歇爾溪谷牧場,大片的草原浩浩蕩蕩地朝着地平線延伸,緩和的山丘連綿起伏,卻遮擋不住視線,一直到可以看到盡頭那浩瀚的樹海和山脈,漫天漫地的金色陽光洋溢着滿滿的春/色,稚嫩的翠綠消融在溫暖的淺色調之中,彷佛空氣裏都可以嗅到那慢節奏的生活,還有隐藏其中的閑散和幸福。
轉眼就可以看到一座木制房屋出現在眼前,這是典型的牧場房屋,在不少電影裏都可以看到相似的外貌,完全木頭搭建的房屋,左手邊靠近大道的部分是一個倉庫,門口堆滿了幹稻草堆,還停放着一輛約莫一層樓高的巨輪拖拉機;旁邊就是住宅房屋了,那是一個兩層的樓房,坐北朝南,标志性的尖頂屋檐,二樓有一個小陽台面向東邊,與一樓大門前的門廊錯開,門廊上擺放着一把木制的搖椅,還有一個吊籃式網狀椅子;屋子前方有一個小花園,蔥蔥綠綠地模樣顯然經過精心打理,旁邊随意擺放着幾把鐵鍬和鐵犁;在花園往東邊過去一些,還有一片菜地,低矮的綠色青苗看起來應該是剛剛種植不久,兩個紅色的水桶随意地丢在旁邊。
每一個角落都充斥着濃郁的生活氣息,彷佛僅僅十分鍾之前,還有人生活在這裏。
陸離站在車門之外,腳步釘在了原地,一動不動。這裏就是麗茲生活的地方,甚至可能是她出生、她成長、她老去、她死亡的地方,一個見證了她一生颠簸的地方,那随意平凡的細節反而彰顯出最真實的生活面貌。
腦海裏,麗茲的面容依舊略顯模糊,他和她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但此刻,看着眼前的景象,麗茲的形象卻開始變得生動具體起來,她蹲在地上精心打理門口花園裏的金盞花,她提着紅色的水桶到菜地裏澆水,她坐在那搖椅上欣賞着漫天星光……似乎每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到她生活的痕迹。
那個躺在醫院病床上和他一起熱烈探讨着“哈利-波特”、“麥田守望者”對不同時代影響的淑女;那個坐在輪椅上看着蔚藍天空和他一起帶着耳塞傾聽搖滾樂的老人;那個漫步在醫院林蔭小道上感歎着紐約的秋天居然也如此怡人的女人……此時此刻,與眼前這片牧場重疊在一起。
擡起頭,陸離不費吹灰之力就看到了斜前方那片剛剛冒出嫩芽的榉木林,不同于橡樹的粗犷茂盛,這片榉樹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風貌,柔韌卻堅強地向上伸展着,筆直交錯的枝丫層層疊疊地編織出一整片細網,網住了天際邊那一片清澈的藍色和透亮的金色,蓬勃張揚的嫩葉跟随着輕風舞動,沙沙作響地演繹着搖籃曲,彷佛張開溫暖懷抱的家鄉,歡迎着遊子歸家。
陸離知道,這就是榉木牧場了。
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