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快舉起巴掌,用力拍了三下,五六個幹練的護衛神不知鬼不覺鑽了出來,手裏各自拿着武器,就要動手。
“你們都下去吧!”
唐毅擺擺手,讓衆人下去,他從座位上站起來,沒有理會沈明臣的吃驚,走到了來人的身邊,轉了兩圈,還低着頭,嗅了嗅。
“你這個人屬狗的嗎??”
唐毅沒在乎她的冒犯,而是搖搖頭,啧啧歎道:“我是好奇,不知道吃了十幾年的牛羊肉,馬奶酒,怎麽身上就沒有一絲的膻味,真是不簡單,對吧,鍾金姑娘!”
剛剛還趾高氣揚的小丫頭,聽到了唐毅道破她的身份,立刻吓得臉色大變,不敢置信地盯着唐毅。
“你,你怎麽會知道?”
唐毅坐在了太師椅上,翹着二郎腿。
“鍾金,你不會以爲大明朝的錦衣衛都是吃素的吧?你和你哥哥随着鐵背台吉他們參加賽馬,雖然沒有住在一起,但是多次進出鐵背的帳篷,能瞞得過誰!”
唐毅淡淡說道,鍾金撅着小嘴,怒道:“你騙人,都四五年過去了,我不信,還有有人跟着我這個無名小卒。”
你可不是無名,而是大大的有名,比起俺答,也不遑多讓!
俺答和大明打了三四十年,而鍾金三娘子卻讓雙方和平了三四十年。如此的女中豪傑,唐毅豈能不在乎。
他在宣大的時候,就暗中囑咐錦衣衛,要留神一個叫鍾金的丫頭,她的母親是俺答的長女,由于缺少更多的線索,錦衣衛沒有什麽進展。
後來鍾金跟着哥哥跑到了大明,參加賽馬大會,先是在天津出現,她的哥哥還挨了唐慎的打,後來又在賽馬大會上擠兌岱青台吉。
錦衣衛很快就鎖定了鍾金,不得不說,人世間充滿了巧合,沈梅君受到楊博的提拔,成爲合盛元票号的珰頭之一。
而合盛元又經營對蒙古的走私,雙方合作極深,鍾金自從來了大明一次之後,就恨不得一直住在大明了。
她一有機會,或是獨自一個,或是随着合盛元的商隊,進入大明,到各處遊玩,京津都被她逛遍了。這不,又聽說江南風光秀麗,繁榮昌盛,到處都是新鮮玩意,她跑到了蘇州,投奔了沈梅君。
這倆貨湊到了一起,也算是般配,一個膽大野蠻,一個叛逆瘋癫,竟然成了好姐妹。不久之前,沈梅君告訴鍾金,說是俺答頻頻用兵,建議她趕快回去,免得洩露了身份。
尤其是唐毅還在東南,那家夥手眼通天,沒準就讓他知道了。
哪知道鍾金一聽唐毅,非但不害怕,還躍躍欲試,逼着沈梅君幫忙,引薦她去見唐毅,被擠兌的沒辦法,沈梅君隻好點頭了。
隻是鍾金想不到,唐毅竟然已經知道了。
“你快點說實話,是誰把我的行蹤透露給你的?”
“還能是誰,你的好姐妹沈梅君呗!”唐毅靈機一動,笑道:“她說了,手上有一件奇貨,是瓦剌人掌上的明珠,俺答最垂涎的寶貝,隻要把她弄到了手裏,俺答就要乖乖聽話,俯首稱臣,從此天下太平,你可要知道,爲了把你弄到手,本官可是花了大價錢,要幫着晉商拿到寶鈔的發行權才行。”
唐毅這就叫睜着眼睛說瞎話,他能知道鍾金到了東南,也是剛剛得到了錦衣衛密報,同時他又安排人手,盯着沈梅君,防止她再給自己添亂。
把兩頭的情報一對比,唐毅才知道,敢情沈梅君和鍾金走到了一起。
不過想想也沒什麽稀奇的,晉商的不少人物,到了草原,都是被奉爲上賓,雙方關系好着呢!
雖然唐毅想過貿易封鎖,也和晉商打過招呼,不過一點作用都沒有,雙方一百多年的交情,早已經是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體,誰敢動走私的大餅,晉商都會瘋狂的反撲的。
鍾金當然不信沈梅君會出賣她,可是他的身份外人不清楚,唐毅一口道破,還提到了俺答垂涎她的美貌。
這就不尋常了,鍾金是俺答的外孫女,若非知道内情,肯定不會往這上面胡編亂造。更何況她也聽沈梅君念叨着什麽寶鈔,看起來,真的是那個丫頭片子出賣了自己。
鍾金氣得小臉煞白,緊緊咬着嘴唇,靈動的眼睛,不停亂轉。
“呵呵,本官再教你一句話,叫做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沈梅君未必願意出賣你,可是她背後的晉商不幹啊,他們爲了換得本官的幫忙,隻有拿你當籌碼,而本官爲了要重回京城,必須立戰功,也就是要打敗俺答。”唐毅總結道:“所以沒有辦法,隻能委屈鍾金姑娘了。”
鍾金到底年輕,唐毅的話又無懈可擊,她完全相信了。
嘴唇咬得變成了白色,這些年來,自己用盡了腦汁,無非想的是逃過俺答的魔掌,可天意弄人,即便她躲到了大明,還要被人家拿來當棋子,我鍾金就沒有别的路可走嗎?
少女突然想到唐毅最後的一句話,猛地一擡頭,“我可以幫你打敗俺答!”
沒用唐毅說話,沈明臣就哈哈大笑起來。
“小丫頭,你未免太大言不慚了吧,俺答一代枭雄,控弦之士十幾萬,你有什麽本事,能對付俺答?”
“我知道他的想法!”鍾金突然一笑,“你們都是漢人,對俺答一無所知,所以你們不是他的對手,可是我清楚俺答的想法,我能幫你們把他幹掉!”
“條件!”唐毅幹脆說道。
果然要用我,鍾金伸出了兩根大拇指。
“第一,我要自由之身,第二,要保住衛拉特部。”
唐毅抓着手裏的官窯瓷器,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鬥雞,突然呵呵一笑,“成交了,鍾金姑娘,你能告訴我,俺答現在想什麽?”
鍾金一屁股坐在了唐毅的對面,翹着二郎腿,露出了牛皮靴子,光從靴子就能猜得到,裏面的玉足是何等小巧玲珑。
她大喇喇指了指空茶杯,唐毅輕笑一聲,随手給她倒了一杯茶。
“能說了吧?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占了一點小便宜,鍾金總算從一直的被動之中,走了出來,心情好了不少。
“告訴你也無妨,俺答最害怕的就是天津,小站!”
唐毅的瞳孔猛地一縮,突然又張開了。
“他想要那些戰馬?”
“沒錯,蒙古人生長在長生天之下,馬背之上,馬是蒙古人的一切,如果沒了馬,就會死的!”
“不會!”唐毅搖頭說道:“馬是蒙古人的束縛,隻要抛棄了馬,蒙古人才有美好未來。”
鍾金根本不信,她瞪大了眼睛,想要追問,哪知道唐毅已經起身,背着手,走到了裏間屋。
“他,他怎麽這樣啊!”鍾金疑惑道:“我還沒說完呢!”
沈明臣撇撇嘴,心說你當我們大人是傻瓜啊,提了一個頭兒,他自然會去評估,要是輕易信了你的一面之詞,那算什麽朝廷大佬。
“鍾金姑娘,你先住在沈梅君那裏,我會安排人手照顧你的,請吧!”
鍾金跺了跺腳,沖着唐毅去的方向,拌了個鬼臉,才跟着沈明臣出來。
到了府門外,有一個人滿臉關切,迎了上來。
哪知道迎接她的竟然是一個白玉一般的拳頭,鍾金揮手就給沈梅君一下子,直接把她打倒在地。
“好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竟然出賣姑奶奶,看我不撕爛了你的臉!”
她咬牙切齒,騎在沈梅君的身上,拳如雨下。
天可憐見,這位從小吃牛羊肉,騎在戰馬上,别看着身形嬌小,可是力氣驚人。沈梅君就慘了,她吃了好些年的素,最近這幾年,南北到處跑,也開了葷,不過僅限于雞魚,哪裏是鍾金的對手。
幸好沈明臣叫人把她們分開,不然沈梅君就要挂掉了,這也沒了半條命。有人把她扶起來,披散着頭發,什麽都不顧了。
“鍾金,野丫頭,瘋子,姑奶奶好吃好喝,還不如扔給一條狗呢!”
“呸,你那是挖坑,想要害我,姑奶奶竟然被你給騙了,我才是瞎了眼!”
兩位姑奶奶打了起來,沈明臣一個頭兩個大,趕快她們都塞進了馬車,可别再丢人現眼了。
……
等到沈明臣安頓好了她們,回到府中,唐毅直接說道:“鍾金說的可能是對的,俺答全面開花,不過是把大明的注意力和兵力分散到各處,而真正要攻擊的是小站的馬場!”
不是生活在馬背上的人,永遠無法知道優秀的戰馬有多大的魅力!
大明在幾年前,多了天馬龍駒,無非是世家子弟多了一樣玩具,還有就是多了一件制勝的武器。
可是對蒙古人來說,大明的戰馬超過他們,簡直是天都塌下來了,長生天都把他們抛棄了。俺答請了上百個薩滿,跳得烏煙瘴氣,也隻能安撫一下無知的部民
無論如何,都要消除這些優秀戰馬的威脅,最好搶過來,不行就都殺死,總之,不能留給大明!
爲了給予緻命一擊,俺答已經醞釀了好幾年,如今總算等到了最好的時機,大敵唐毅遠在南方,朝廷新舊交替,君臣都沉浸在亂鬥之中,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