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妖言惑衆,胡說八道,應該送到衙門,嚴懲不貸!”
唐毅聽着譚光的話,仿佛在思考剛剛算卦所言,低頭不語,頗有感慨,從懷裏掏出了一錠銀子,扔給了算卦的。
“拿着錢,趕快離開宣府吧,記着,剛剛的話不要再随便說了,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麽好心眼。要是遇到了脾氣爆的,你可就有麻煩了。”
語氣透着壓抑和落寞,說完之後,唐毅就起身離開,轉眼消失的無影無蹤,算卦的攥着銀錠,呲着犬牙,得意地笑着,十分猖狂,他真想仰天大笑。
什麽狗屁六首魁元,不一樣是個膽小鬼嗎?
被老子一番話,就吓得變顔變色,大明朝怎麽淨出飯桶,也該着你們倒黴,要不了多久,蒙古的大軍就來了,狗官的末日也就到了!這宣府也就是老子的了!
他一回頭,有一個挑着挑子賣混沌的,快步走了過來,兩個人湊到一起,賣混沌的好奇道:“老侯,剛剛那個人是誰?”
“宣大總督唐毅!”
賣混沌的臉色一變,驚問道:“竟然是他,是真的嗎?”
“錯不了!”算卦的笑道:“他雖然穿着便服,可是官靴沒有換,又那麽年輕,一副江南的口音,不是唐毅,還能是被人嗎?”
賣混沌的面色不善,眼神兇戾地盯着算卦的,滿是責怪。
“老侯,大龍頭可是說了,唐毅狡詐多端,不可等閑視之,沒事惹他幹什麽?”
算卦的不屑道:“老孫,唐毅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少年得志嗎?大龍頭也太高看他了,你沒見到,我剛剛的一番話,把他吓得臉色都變了。我跟你說,他保證睡不好,吃不香,心心念念,方寸大亂,俗話說人無頭不走,沒了他這個總督,宣府不堪一擊!”
賣混沌的不以爲然,“老侯,大龍頭可是交代了,隻需成功,不許失敗。你别總以爲自己聰明,别人都是傻子!”
兩個人還要說下去,突然看到幾個巡邏的官兵過來,賣混沌的趕快挑着挑子,快步離開,算卦的也心中不服,嘴角抽搐了兩下,心中暗自思量,處處都拿大龍頭壓自己,算什麽本事?
别以爲大龍頭寵信你,就能騎到老子的頭上,等以後,老子一定解決了你!沒準啊,大龍頭的位置有一天也是我的。
算卦的悶着頭生氣,許久沒有客人,他才收拾卦攤,也起身離開。他走的很小心,先到城隍廟轉了一圈,确認沒有跟蹤之後,才從廟的後門出去,消失在了人群當中。
……
唐毅回到了府邸,琉瑩讓人準備了熱水,親手燙了手巾闆,幫着唐毅擦了擦臉。
“師父,那個算卦的不像是好人。”琉瑩低聲說道。
唐毅呵呵一笑,“可以說的更肯定一些,他就是壞蛋!”
“啊,師父您看出來了?”琉瑩驚問道。
唐毅一屁股坐在了太師椅上,大喇喇說道:“測字猜字,十幾年前我就玩爛的東西,一個算卦的還想忽悠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聖人面前賣字畫,關公面前耍大刀,不知死活嗎!”
琉瑩輕輕一吐舌頭,心說還以爲師父變傻了呢,敢情他早就看出來了。
“師父,爲什麽不下手,把人給抓起來。”
“抓起來幹什麽?”唐毅笑着問道。
“當然是好好審問了,看看他究竟是什麽人,有什麽打算?”琉瑩歪着頭,思量着說道。
唐毅笑得更開心了,“他要是不說呢?”
“不說?嚴刑拷打呗!”琉瑩笑道:“反正師父有那麽多折磨人的手段,随便幾招,哪怕是銅皮鐵骨的漢子,也能打得他爹媽都不認識了。”
“咳咳!”唐毅無奈道:“我有那麽暴力嗎?再說了,這世上有一種人,是刑罰解決不了的,他們骨頭比刀斧還硬,再厲害的刑具,也不能讓他們張開嘴。”
“哦?”琉瑩吓得微張小嘴,驚道:“師父,世上真有那樣的好漢?”
唐毅搖搖頭,“他們可不是好漢,而是一幫子傻瓜,徹頭徹尾的大混人!正因爲他們傻到了極緻,腦子裏都存滿了垃圾,别的東西一點進不去,無論和他們說什麽,這幫人也不願意相信。他們的嘴巴固然有希望撬開,可是要花費的功夫太多了,也不值得。”
琉瑩不明所以,唐毅突然輕松一笑,“他們打得什麽主意,我能猜得出來大半,既然知道了,何必多此一舉呢!”
“師父是要?”
“張網捕魚,靜等上鈎。”
唐毅比起這個時代的人,最大的優勢就是他的腦袋,裏面有太多的科學方法。
比如唐毅整理宣府曆年檔案,查找戰例資料,并且彙總分析。唐毅發現一個很重要的規律,蒙古人沒有攻城器械。面對着宣府一般的堅城,隻能徒呼奈何。
每一次都是搶掠一些小城堡,小村鎮。
不過他們也有幾次得手的時候,隻要城池被打破,裏面的糧草,軍械,人員,财物,足夠蒙古人過一個肥年。
唐毅研究這些戰例發現,很多都是因爲有内應,道理也很簡單,堡壘都是從内部被打破的,有了漢奸幫忙,蒙古人攻城就方便多了。
誰願意充當蒙古人的内應呢?
白蓮教!
從錢德身邊的江湖郎中,加上遇到的算命的,唐毅都嗅到了白蓮教的味道。而且算卦的自以爲聰明,說出來吓唬人的話,卻讓唐毅看出了一絲端倪。
什麽叫大明江山沒了一半,什麽叫反賊出頭天,什麽叫九五至尊沒了頭尾……
把三段話連在一起,唐毅把敵人的打算看了一個透。
這一次俺答的入寇,絕對比以往規模都要大,而且志在攻城,白蓮教就是他們的幫手,宣府很有可能就是他們的目标。
宣府乃是九邊最重要的堡壘,宣府丢失,蒙古大軍暢通無阻,直逼京城,到時候,大明的北疆都會震動。
搞不好逼得大明皇帝南遷,蒙古鐵騎席卷北方,所謂大明江山沒了一半,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那個老侯要是知道他的話讓唐毅推測出這麽多東西,保證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看透了敵人的打算,唐毅覺得事情容易多了,他先把周宇叫了過來,讓他派遣錦衣衛的人,在城隍廟附近轉悠,盯着那個算卦的,凡是和他接觸過的,全都别放過。
經過了一天時間,周宇回來禀報。
“大人,那個家夥還挺狡猾的,給您算過之後,他就跑到了城隍廟的後面,不過他沒逃過咱們弟兄的眼睛。一舉一動,都被我們看到了,他在好幾處的轉角的牆上留下了三道白印,兄弟們猜測,應該是秘密信号。”
唐毅眉頭緊皺,離着年越來越近,眼下四方的百姓都來到了宣府采購,最晚到了三十,人就該離開了。
百姓都走了,隻剩下白蓮教匪,就非常容易暴露。
所以說,他們動手的時間應該很快了,在牆上留下了記号,應該就是動手的具體時間。
唐毅一說,立刻得到周宇的贊同。
“沒錯,大人,弟兄們和白蓮教經常打交道,遇到過好多次,應該是暗号沒錯,隻是兄弟們一時還猜不出是什麽意思。大人,要不要把那個算卦的抓起來。”
“不必!”唐毅搖頭,輕笑道:“用不着那麽麻煩,你去派遣弟兄們,把他留的暗号給擦了,然後在對面畫下三道白印。”
“哎呦!”
周宇喜得直拍巴掌,暗号畫在什麽地方,畫在哪個方向,都有講究,稍微改動一點,就會傳達出完全不同的消息,大人這是讓城裏的土匪不戰自亂啊!
還真是好辦法!
他立刻屁颠屁颠,照着唐毅的吩咐辦,唐毅也不敢怠慢,吩咐手下的士兵做好了準備,嚴陣以待。
冬天日頭短,很快就黑了天,到了月底,也沒有月亮,隻有微弱的星光,偏巧還被雲層給遮住了。
偌大的城中,伸手不見五指。
有一間不大的四合院,屋子裏點着蠟燭,害怕引起注意,窗戶上都挂着破被褥。
十幾個大漢擠在屋子裏,面前擺着一鍋煮的稀爛的狗肉,還有十幾個大碗,裏面裝着渾濁的酒水。
有一個大漢滿臉絡腮胡子,穿着破羊皮襖,露出三寸長的護心毛,把手裏的狗大腿一扔,冷笑道:“弟兄們,馬芳前兩天帶着兵走了,城裏頭就有八千人,除了那個娃娃總督帶來的三千南蠻子,剩下的都是他娘的酒囊飯桶!”
其他人聽得眼睛冒光,“是啊?這可是老天爺都在幫咱們啊!”
“那是,無生老母在天上看着咱們,一定會成功的!”大漢舉起酒碗,一飲而盡,其他人也跟着效仿,喝完之後,他把酒碗一摔,大聲說道:“弟兄們,殺出去之後,放火殺人,誰先沖到西門,把城門給奪了,大龍頭有重賞!”
“遵命!”
這幫人拿起刀劍,有的人幹脆拿着鐵斧,菜刀,從院子裏沖出去。
到了外面,一陣涼風吹來,大漢打了一個激靈,怎麽這麽冷啊?再往四周看看,一點聲音沒有,也沒有火光,膽氣就洩了一半。
手下人也怕了,戰戰兢兢道:“大哥,要不咱,咱們回去吧!”
“放屁!開弓沒有回頭箭,弟兄們都跟着我沖,沒有人,咱們弟兄立首功!”
十幾個人,孤零零的,沖向了無邊夜色中,顯得怪異而又滑稽……(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