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睥睨地看着門外的兵丁,一個個拿着刀槍劍戟,看起來威風不小,可實際上兵器雜亂,衣服也不齊整,放到戰場上,一個沖鋒就垮了,唐毅才不會把他們看在眼裏。
嚴世藩瞪着獨眼,兇光四射,同樣在不停看着唐毅。
“唐大人,咱們又見面了。”
“小閣老,說實話,我是真不想見你。人長得醜就算了,還出來吓唬人,可就是你的不對了!”
說起來嚴世藩并不醜,相反五官還算清秀,隻可惜他身材矮胖,加上瞎了一隻眼睛,就顯得有些怪異了。說他醜,也沒什麽錯,可在後面的兵丁聽來,可都吓傻了,下意識擡頭,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嚴世藩是何等兇人,哪怕面對着親王國公,當朝的次輔,那也是吆五喝六,目空一起,還從來沒見過有人敢譏諷他的,這位唐大人是真夠牛的!
“你敢出口傷人,我和你勢不兩立!”
嚴世藩咬牙切齒,正在這時,徐渭也從裏面出來了。
“這不是小閣老嗎,稀客啊?”
“哼!徐翰林,小閣老是幾品,大明有這個官嗎?”自從嘉靖責罰過嚴世藩之後,的确當着他的面,沒人這麽叫了。
徐渭呵呵一笑,“小閣老,你讓我叫嚴部堂,或者是嚴大人,我還真叫不出口,你這個人啊,除了有個當首輔的爹之外,還有一絲一毫值得我徐渭尊重的地方嗎?”
天雷滾滾啊!雷得所有人外焦裏嫩,暈暈乎乎。
今天這是怎麽回事了,平時沒人敢得罪嚴世藩,今天一個比一個狠,說話越來越沖,嚴世藩的大白臉眼看着從白變紅,從紅變紫。現在都黑了!
唐大人和徐翰林是活得不耐煩了嗎?非要得罪活閻王,下面的人百思不解。唐毅和徐渭心裏都有一本賬。
嚴世藩帶着人欺負到了家門口。已經撕破了臉皮,何必再顧忌什麽呢!唐毅是正三品的順天府尹,詹事府詹事,論品級和嚴世藩的工部侍郎一般不二。哪怕徐渭也是嘉靖欽賜的翰林,不時出入西苑,是嘉靖的寵臣之一。
你嚴世藩如日中天的時候,唐毅都不怕你。到了如今,都被打掉了五百年道行,還想裝大爺,做夢去吧!
唐毅把臉色一沉,“小閣老,有什麽事情,還請明示,本官一會兒還要去溜驢呢,可沒有閑工夫!”
氣死人不償命。唐毅的嘴也夠損的,嚴世藩氣得笑起來,“行。真行!但願你們一會兒還能嘴硬下去!”
說着,他沖手下一招手。“給我沖進去!”
“慢!”
唐毅伸出雙臂,攔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嚴世藩,沖撞朝廷命官的府邸,可形同造反,你就不怕嗎?”
嚴世藩突然仰天大笑,“唐毅,你這個朝廷命官,很快就會變成階下囚的,給我進去搜。”
他的人馬還要往裏闖。突然譚光帶着二十名的家丁從裏面沖了出來,雁翅排開。一句話沒有,站在那裏,好像是一堵人牆,吓得嚴世藩的手下變顔變色,手足無措。
嚴世藩鼻子都氣歪了,“都是一幫飯桶,還要看老子的!”
他猛地抽出一封聖旨,高高舉過頭頂。
“奉旨查案,閑人讓開!”
見到了明晃晃的聖旨,爪牙們都來了精神,仿佛打了雞血,嗷嗷怪叫,可惜,他們依舊沒膽子硬沖譚光等人的人牆。疆場上出來的人物,就是辟邪!
徐渭不服不忿,給誰的聖旨,查什麽案子,不說清楚了,就想沖進三品大員的府邸,真是給了你臉了!
徐渭就想和嚴世藩理論,卻被唐毅抓住了胳膊。
“嚴世藩,本官心地光明,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你要查本官就讓你查。但是!”
唐毅臉色一變,厲聲說道:“如果你要是什麽都查不出來,又沖撞了府裏的家眷,損毀了物件,該當如何?”
嚴世藩心中冷笑,老子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會被如此軟弱的威脅吓到?
“唐毅,爺既然來搜,就表示爺有十足的把握,自然不會損毀東西。”嚴世藩抱着膀子,譏诮道:“不過等爺搜到了東西,你的家,包括你的親人,可一個都别想保住!”
“好狂妄的小閣老!”
唐毅沖着徐渭說道:“文長兄,煩請你在旁邊作證,就讓他嚴世藩搜,到底看看你能搜出什麽東西!”
唐毅閃身讓開,嚴世藩毫不客氣,帶着人馬就往裏面沖,唐毅、徐渭,還有府裏的家丁緊緊跟随。
剛過第一進院子,王悅影就得到了報告,她一手抱着兒子平安,一手牽着小戚,在一群丫鬟的簇擁之下,走了過來。
“老爺,發生了什麽事?”
唐毅連忙跑到了媳婦身前,伸手把兒子平安接到了手裏,笑道:“來了幾隻蒼蠅,本來不該讓他們進來的,可又怕他們在外面亂嚷亂叫,沒辦法,隻能讓他們看看。”
王悅影落落大方,淡淡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過咱們家也不是什麽人都能随便來的。老爺你可要拿個主意,不能讓人家看扁了。”
“呵呵,夫人高見。”
唐毅三口在說着,嚴世藩都看在眼裏,尤其是看到了王悅影走出來的時候,一種叫做妒忌的火焰直沖頭頂。
也難怪他如此,嚴世藩權傾天下,要什麽樣的美女都有,奈何這家夥是個魔鬼,專門玩惡心的東西,比如弄一幫美女圍着他,靠着體溫取暖,再或者早起吐痰的時候,吐到美人的嘴裏,還給起了一個名字,叫“香唾壺”。
這還隻是他衆多玩法的冰山一角,可以想見,以嚴世藩對女人的态度,他身邊的姬妾也就和阿貓阿狗差不多,再好看不過是個玩意而已。
王悅影不但出身名門,又嫁給唐毅爲妻,不但學識高,而且還處理唐家龐大的産業,自然而然,就養出了一股子凜然不可侵犯的貴氣。
哪怕在一堆美女當中,王悅影絕對是那個第一眼就讓人刻在腦子裏的。
嚴世藩看了一眼,心裏撲通撲通亂跳。他活了大半輩子,還沒看到過如此出衆的美人,唐毅還真是福分不淺。
不過你小子别得意,等着老子把你弄死了,你的一切,包括妻子,都是爺的了!
“哥,那個畜生不懷好意。”王悅影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唐毅背對着嚴世藩,低低聲音道:“媳婦,放心,要不了多久,我把他另一隻眼睛也給挖了!”
妒火燃燒之下,嚴世藩也不玩什麽太極拳了,直接單刀直入。招手從身後叫過來一個家夥,此人帶着鬥笠,把臉都遮住了。
“摘了,不用藏頭露尾的,他們得意不了多久了!”
“遵命!”
此人把鬥笠摘下去,一擡頭,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鬼裏鬼氣道:“唐大人,想不到我還活着吧?”
唐毅皺着眉頭,仔細打量了一下,臉色大變。說起來,他還真是老相識。
“我是該叫你湯勤,還是叫你羅龍文?”
不錯,這家夥就是當年誣告唐慎的那個湯勤。後來唐毅想處理掉,誰知讓他跑了,這之後他跟了趙文華,還搶奪過百花仙酒。
後來趙文華完蛋了,他又跑到了鄢懋卿手下,南下兩淮的時候,他沒少給鄢懋卿出馊主意,那個“小華”就是他。
等到鄢懋卿倒黴了,湯勤不知怎麽回事,又巴結上了嚴世藩。整個一個災星,跟着誰誰倒黴,偏偏又手段高明,每次大難臨頭都能讓他跑了。
不停換碼頭,小日子越過越紅火。隻是他心中的恨卻一點沒有減輕,先不說他的幾個主子都被唐毅弄垮了,光是唐毅和唐慎兩個,就讓湯勤嫉妒到發瘋。
當年他和唐慎一起中舉人,他下獄發配,唐慎高中進士,不到十年,已經混到了封疆大吏,手握數萬精兵,權傾東南。
光是當爹的如此也就罷了,兒子更加妖孽,科舉一路戰将奪旗,入仕五年,就成爲三品大員。反觀自己呢,雖然也出入豪門,結交權貴,可自己就是人家手裏的玩偶,本來的名字不敢用,改成了羅龍文。
憑着會制墨、會裱糊、點子多、腦袋靈活混日子,說白了,和架上的鹦鹉,罐子裏的蛐蛐有什麽區别。
多年累積的屈辱,已經讓湯勤失去了理智,他隻想瘋狂報複,讓唐毅也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
“唐毅,别管叫我什麽,你都完了!”
湯勤轉頭對着嚴世藩谄媚地笑道:“爺,您随着我來!”他在前面帶路,嚴世藩領着兵丁,撒腿就跑,快步來到了後院的馬棚。
唐毅在後面緊緊跟随,湯勤指揮着一群人把馬車給包圍了起來,唐毅的臉色霎時間就不好了。
嚴世藩把車簾撩起,露出了一個碩大的檀木箱子,足有七尺多長,就放在車廂裏。
“唐毅,這是什麽東西?”
沒等唐毅說話,徐渭連忙跑了過來。
“嚴世藩,瞎了你的狗眼,箱子裏裝的是陛下要的東西!”
徐渭說着,跑到了馬車前面,用身軀擋住了嚴世藩,焦急說道:“裏面裝的是《清明上河圖》,我這就要送給陛下!”
嚴世藩微微冷笑,“《清明上河圖》?我看倒像是一個人!”
湯勤從旁邊抓過來一把鋼刀,“爺,裏面的家夥功夫不錯,小的先替您宰了他。”
說着他跳上了馬車,奔着箱子就一刀刺下,毫不留情,唐毅吓得一閉眼,完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