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辰被唐毅描繪的場景吓壞了,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額頭上汗水都留了下來。
“怎麽樣,怕了吧?你還去不去?”
虛辰咬着嘴唇,十分用力,血色都沒了,手指在大腿上拼命抓着,渾身抖得好像篩糠。看他這個樣,唐毅暗暗歎息,他不是故意吓唬虛辰,實在是面對徐海,需要有足夠的膽量,他這個德行去了,隻是送菜。
唐毅感歎地說道:“虛辰,杭州的廟不少,什麽靈隐寺啊,虎跑寺啊,有空你就去逛逛,玩夠了再回太倉,不願意回去,随便找個廟住下也可以。”
說完唐毅就往外面走,剛到門口,突然聽到虛辰大叫了一聲。
“唐施主!”虛辰努力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小僧不怕!”
“唉。”
唐毅歎口氣,又轉回了頭,發現虛辰緊緊攥着拳頭,一副視死如歸的慷慨模樣,隻是眼淚不争氣地流了下來,顯得十分滑稽。
唐毅走到了虛辰面前,語氣和緩地說道:“虛辰,去見倭寇頭子徐海,非同小可,要把他的底兒摸清了,還要想辦法勸說他歸順朝廷,難度不小,我會再選其他人的。”
“不!”虛辰突然變得神情激動,拉着唐毅的手,哀求道:“唐施主,我一定要去!”
激動之下,他連小僧的稱呼都忘了。
唐毅覺得好笑,都怕成了這樣,還非要去,作死啊!
“虛辰,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有什麽事情說出來,我會幫你的。”
“你幫不了我!”虛辰突然捂着臉,哭得像是一個淚人,唐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半晌哭聲小了,虛辰擡起頭,仰着臉說道:“唐施主,我破戒了。”
唐毅沒好氣道:“你小子啊,從小就好吃懶做,貪圖享受,不破戒才怪呢,吃點喝點沒關系的,濟公不也是這樣嗎!
“我,我破了色……戒。”
這話一出,天雷滾滾,唐毅都驚呆了,“我說虛辰,你不是開玩笑吧?”
“不是,我來的時候孩子都倆月了。”
唐毅張大了嘴巴,能塞進去個鴨蛋,憋了好半天,才說道:“你可真能幹!”
虛辰哭喪着臉,“我也沒想到啊,二丫頭是個好姑娘,她們家是個天妃宮送菜的,去年她就替她爹送菜,一來二去我們就好上了……”
小和尚竹筒倒豆子,把什麽都說出來了,他和二丫頭生米煮成熟飯,直到不久之前,二丫頭告訴他,已經懷上了。
虛辰當時都懵了,他一個小和尚,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要是傳出去,師父的招牌毀了,二丫頭一輩子也都完了。
害得不光是他們兩個人啊!
虛辰想了想去,隻有找師父哭訴,把事情說了一遍,了真這些年的修行下來,越發高深莫測,他沒有急着發怒,而是詢問虛辰,是不是真心喜歡二丫頭,小和尚點頭。了真就給他出了一個主意,還俗回家,娶了二丫頭爲妻,好好過日子。
虛辰萬萬想不到,師父竟然這麽開明,他喜沖沖找到了二丫頭,可是二丫頭卻搖頭了。說家裏面已經訂了親,就算沒有,也不會讓姑娘嫁給一個和尚的。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虛辰可真就傻眼了,渾渾噩噩,三魂沒了七魄,幾乎都想投井死了算了。
偏巧這時候何心隐趕來了,他要請了真出面幫忙,了真想起了徒弟,猛然來了主意。
如果讓虛辰走一趟,把徐海擺平了,他就是有功之人,出家還俗也是順理成章,二丫頭家裏不過是農民,虛辰立了功,足夠配得上二丫頭了。
虛辰斷斷續續,把事情都說了一遍,唐毅聽完之後,給了真豎起了三個大拇指!
大師啊,大師!
你可是真高,高得沒邊兒!
你怎麽就不想想,徐海是窮兇極惡的倭寇,讓涉世未深的虛辰去和他打交道,還不把他吃了。
還談什麽婚事,談喪事吧!
那個二丫頭還沒出嫁,丈夫就先死了!
不怪唐毅往壞處想,實在是雙方差距太大,無論如何也不能指望着虛辰能對付徐海,國家大事可不是玩笑。
唐毅想了想,說道:“虛辰,你就不要管什麽徐海了,我想辦法給你在軍中補一個百戶的位置,官不大,但足夠你娶二丫頭了,你要是擔心,就去找錢胖子,讓他幫忙,保證不會出差錯的。”
“不行!”虛辰把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一樣。
“唐施主,我破了戒,犯了錯,佛爺會怪罪我的,隻有真正立了大功,才能将功贖罪,才能安安心心過日子,要不然會降罪給二丫頭的。”
這小家夥還挺倔的,無論唐毅怎麽說,舌綻蓮花,也沒有用,最後把唐毅也氣到了,總不能因爲你一個人的幸福,就把東南的大事給耽擱了吧!
再說了,也多半保不住腦袋。
“虛辰,總而言之,我是不會讓你冒險的,好好想想吧。”
唐毅起身,果斷往外面走,剛一開門,一個俏麗的身影站在門口,看唐毅出來,連忙飄飄萬福。
“師父在上,弟子有禮了。”
不是别人,正是數年之前,唐毅收下的那個女弟子琉瑩大家。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當年唐毅未嘗沒有花花腸子,隻是當時他年紀還小,拖來拖去,事情一樁接着一樁,他一面讀書科舉,一面天南地北來回跑,心思也就淡了。
尤其是遇見了王悅影之後,唐毅的心裏暫時還裝不下别人,幾乎都把女徒弟給忘了。
隻是這一次到了杭州,住進了琉璃苑,才知道正是琉瑩開的買賣。師徒重逢,唐毅已經不是當年的落魄書生,而琉瑩呢,也二十三四歲了,在這個時代,就算是成熟女子了。
兩個人身份天差地别,判若雲泥,沒了暧昧的東西,反而放松下來,就像是朋友一般,琉瑩廚藝越發出衆,做出來的菜肴都讓唐毅驚歎不已,這些日子他都胖了一大圈。
此時見琉瑩在外面站着,唐毅愣了一下。
“有事?”
琉瑩咯咯笑道:“本來就是叫師父去吃飯,不湊巧聽了幾句,倒是有些興趣。”
“别鬧!”唐毅闆着臉,說道:“這人間最難說的就是情,虛辰……也不能責怪他。”
“呵呵。”琉瑩嬌笑道:“師父對待自己人從來都是那麽好,人家就欣賞你護短的性子。”
唐毅老臉通紅,擺手說道:“先吃飯吧,我肚子都餓了。”
“别忙啊!”琉瑩笑道:“師父,我說不定能幫得上這位小師傅。”
“你?”
唐毅不敢置信地搖搖頭,琉瑩笑道:“師父,您先進來,容弟子把事情說一遍,大主意您拿。”
唐毅隻好又回到了屋子裏,琉瑩就把事情說了一遍……在一個多月之前,官兵從倭寇手裏搶回了幾十名女子,有些人被送回了家,還有些人無家可歸,琉瑩就把她們都收留了。
其中有一個女子就和琉瑩說了,她們能逃出來,多虧了一位好心人,聽倭寇都叫她“主母”,爲人十分和善,臨走的時候,還送了一封信給她,拜托她去打聽一個叫王翠霞的人,可是她一個女兒身,如何能到處亂跑,隻怕會辜負了恩人。
琉瑩把信拿到了手裏,一看上面的字迹,頓時吓了一跳。
這個字迹她太熟悉了,那還是七八年前的事情,當時琉瑩還在悉心學藝,東南第一歌女的名号屬于另外一個人,她叫做王翠翹!
不光是歌舞無雙,而且精通文墨,多少世家公子爲了見她一面,不惜千金。
就在六七年前,王翠翹從南京去杭州,路上突然失蹤了,有人說她從良嫁人,有人說她遇到倭寇偷襲,命喪黃泉,至于另外一種說法,則是她被倭寇掠走,成了壓寨夫人。
對于滿心浪漫情懷的文人來說,實在是不願意接受最後一種說法。
隻是事實就是事實,琉瑩曾經向王翠翹學過本事,一見字體,就敢斷定,王翠翹果然是落入了倭寇手裏。
“師父,我看過了書信,也仔細打聽過那幾個女子,她們都說王翠翹在徐海那裏非常受寵,徐海是真心拿她當妻子對待。而且這封信上,王翠翹還提到說她已經懷孕了,十分思念姐姐。”
“王翠霞!”
唐毅對這個名字可不陌生,當年那個交給他百花仙酒配方的女賊就叫王翠霞,貌似聽她提起過,的确有個妹妹。
前後的事情穿起來,唐毅不得不感歎,真是世事弄人啊!
沒想到自己早就和徐海扯上了關系,招降他還真非自己莫屬了。
“琉瑩,你說徐海對王翠翹是真心還是假意?”
“我看是真心的!”琉瑩笑道:“要不然王翠翹也不敢随便放人。”
感情這東西還真奇妙,虛辰和二丫頭,徐海和王翠翹,怎麽湊到一起的呢!
唐毅感歎着,踢了還蹲在地上抹眼淚的虛辰一腳,“起來吧,多情的種子,沒想到徐海和你還真是一路人。”(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