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出來,這位黃公公還挺忠心的,如果唐毅知道黃錦是害怕錦衣衛告密,忠心的标簽可不會貼在他的身上……
“黃公公,小子可不敢讓你欺君,不過是變通一下。”
“變通?怎麽變通?”黃錦好奇地問道。
唐毅笑道:“聚财無非開源節流兩途,如今航路破壞,那就要截流,減少支出。”
“哼,說得容易,上上下下,哪個不是長大了嘴巴,都想吃一口肥的,咱家砍了誰的份子誰都要找咱家的麻煩。”
“公公聖明,可是也不能誰都一樣,總要分出個三六九等,您說是不?”
黃錦深吸了口氣,似乎品出了一絲味道,不由得問道:“具體說說,你打算怎麽辦?”
見黃錦上套了,唐毅反而不着急了,略微沉思一會兒,笑道:“首先要保證陛下的需要,涉及到陛下的精美織物不能動,對了,這些織物能占到織造局的幾成?”
“那沒有多少。”黃錦笑道:“主子是神仙轉世,從小就有仙緣,搬到西苑之後,一年到頭的常服不過八套,顔色還都一樣,無非是夏天穿單的,冬天蓄上棉花,主子勤儉啊!”
還誇啊,嘉靖要是真勤儉,也不會把你逼成這個德行了。
唐毅笑道:“既然皇上使用的不多,後妃又如何?”
“這個……”涉及到内宮秘辛,黃錦眉頭緊皺,不願意多說,可是唐毅早就有所耳聞,說起來嘉靖對待後妃絕對堪稱無情,如果甄嬛那樣的娘們落到他的手裏,都能死一萬遍……
嘉靖前後有三任皇後。第一任陳皇後因爲醋意大發,推了宮女張氏一下。熱茶灑到了嘉靖的臉上,被嘉靖飛起一腳,踢得流産而死。第二任皇後就是張氏,因爲不喜歡穿嘉靖設計的“垂雲冠”,又多次忤逆,被嘉靖奪了後位,鞭打數十。憂憤而死。
至于第三任方皇後則是因爲著名的壬寅宮變而倒黴,嘉靖爲了修道,非要餐風飲露,弄得宮女們半夜起來捧着玉盤接露水,可憐芊芊弱女,累得病倒,實在是忍受不了,幾個宮女聯合起來,險些把嘉靖勒死。
事發方皇後草草将罪責推給了端妃。并且将端妃萬剮淩遲,結果惹惱了嘉靖,五年之後。坤甯宮着火,嘉靖眼睜睜看着方皇後被燒死而不救。
避居西苑之後。嘉靖雖然偶爾臨幸女子,但是卻沒人能真正得到皇帝的寵愛。
黃錦雖然都知道這些内幕,可是他一個字都不能說,隻是歎道:“主子修得是太上忘情的大道,後妃俱是賢良淑德,節用愛人。”
黃錦沉思一會兒,突然一拍大腿,驚呼道:“小子,你是不是讓咱家把後妃的用度給革了?你可别胡出主意啊。後妃雖然無權無勢,但是消息走漏出去。有損天家顔面,咱家可是要倒大黴的!”
“呵呵,黃公公,小子可不敢如此想。”唐毅笑道:“我隻是覺得讓織造局全權負責所有織物,實在是太過繁瑣,不妨将一些無關緊要,偏偏用量又很大,紡織容易的絲綢布匹承包出去。”
“承包?你想怎麽做?”
“很簡單,比如宮中如果需要中等絲綢十萬匹,公公就可以向東南所有紡織作坊發包,讓他們互相競争,價格低廉者中标,約定時間交貨,如此一來,織造局就能從繁雜的瑣事之中解脫出來,隻管監督質量是否合格。”
黃錦一聽,頻頻點頭,其實這個辦法不算什麽新鮮,内廷有很多作坊就是這麽幹的,就連生産武器的作坊不少都是勳貴的親信弄的,無非是撈錢而已。
“按你所說,承包确乎能節約成本,可是要從織戶手裏購買絲綢,也要花錢,咱家現在可是一點銀子拿不出來。”
“黃公公此言差矣,您代表着宮裏,代表着皇上,您就是一個金人,怎麽會缺錢呢!”
還真别說,黃錦胖胖的,圓圓的,和廟裏的金佛真有一拼,他低着頭看了看自己,笑罵道:“小猴崽子,就會拿咱家開心,你倒是說說,究竟要怎麽辦?”
唐毅笑道:“據我所知,織造局以往完全是大包大攬,從生絲生産,到紡織,到印染,全都在織造局的名下,即便是要用到一些商人,也是把他們歸入織造局。我以爲這樣做造成織造局機構臃腫,管理不善,浪費太多,還給了不肖之人可乘之機。又逢多事之秋,出了麻煩,還要牽連到公公。”
“說得好啊。”黃錦感歎地苦笑道:“楊璇就是這麽倒黴的,前車之鑒不遠。”
“黃公公,所以小子建議您隻保留少數工藝水平最高的作坊,然後将其餘作坊和工匠賣給商人,這樣您就能憑空得到一大筆錢。”
黃錦眼前一亮,随即搖搖頭:“不成不成,那不是崽兒賣爺田不心疼呢,宮裏其他人不會答應的。”
唐毅略微一尋思,咬牙說道:“既然不能賣,租也可以,約定三年五載,租給商人,您隻管收租金,到期了,如果不合适,還能收回來。”
“這倒是個主意。”黃錦盤算了一下,織造局的織工不說個個身懷絕技,比起外面的織工也強了很多,要是商人得到他們,肯定有利可圖。對于織造局來說,也等于是甩下了包袱,的确是兩全其美的好主意。
周朔說唐毅這小子有鬼才,現在一看,果然不同凡響。
“好,咱家回頭就給老祖宗寫信,問問他的意思,估摸着老祖宗不會反對的。”所謂老祖宗就是掌印太監麥福,他和黃錦最爲親密。
“唐毅小子,咱家算計着一年的租金怕是也不夠用,到時候買不到足夠的絲綢,咱家又該如何?”
“怎麽會不夠呢!”唐毅笑道:“您把作坊租出去,桑田和生絲還在您手上握着,您可以用生絲支付貨款,這可是實打實的硬通貨。而且您最好和東南的世家聯合在一起,形成價格同盟,從上遊把價格卡死,到時候東南的絲綢商人哪個不要看您的臉色。還愁應付不了宮裏的缺口嗎!”
唐毅的話簡直就是教唆,黃錦聽在耳朵裏,喜上眉梢,眼睛都笑沒了。拍着手說道:“妙哉,金童子實至名歸,果然有兩把刷子。說說,還有好主意沒?”
黃錦擺明了是要榨幹唐毅的小腦袋,唐毅也不客氣,笑道:“黃公公,正所謂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您光握着生絲難免引來嫉恨,不如您在釋放一點雨露甘霖,讓大家夥知道黃公公是菩薩的心腸。”
“咱家這路人再修十輩子也成不了菩薩。”黃錦倒是坦然,感歎道:“不過你說得對,也的确該給些好處,你說怎麽辦?”
“簡單,你隻要準許和織造局有往來的商人可以到各地販運絲綢,給他們提供點便利,不就是皆大歡喜嗎!”
海路不暢,絲綢積壓,轉而往内地銷售就成了必然,有了織造局的牌子,地方的官吏絕對不敢爲難,看似是小事一件,其實利益大着呢。
不隻是絲綢,其他的東西也可以,美酒、家具、玻璃器皿……唐毅豈能不給自己争取好處!
黃錦倒是沒有想到唐毅的算盤,他不斷評估唐毅出的這套辦法,首先皇帝會高興,其次東南的商人有利可圖,再次東南的世家也會歡喜。
至于最倒黴的就是宮裏的後妃了,本來享受的是特供,一下成了平價商品,她們不一定怎麽恨出這個馊主意的家夥呢!
其次一些地方的勢力也會不滿,畢竟織造局搶了他們的飯碗。
但是總體看起來,還是利大于弊,而且是遠遠大于……對于黃錦來說,隻要伺候好嘉靖,其他的無關緊要的事根本不用在乎。
娘的,就這麽幹了!
黃錦拿定了主意,笑眯眯拍着唐毅的肩頭。
“小子,腦筋果然靈活,怎麽樣,要不要到咱家的手下幹活,咱家包你榮華富貴!”
看着黃錦笑眯眯的模樣,唐毅突然覺得某個部位一涼,慌忙擺手。
“黃公公,你可饒了小子吧!我們唐家三代單傳了,告辭!”
說完唐毅是落荒而逃,惹得黃錦哈哈大笑:“小子,記得給咱家寫個詳細的條子,另外主子還讓你爹寫一份練兵平倭的策論……”
“知道了……”
唐毅一溜煙兒,出了鎮守太監的衙門,小跑着回去。其實他給黃錦出的主意一半是公心,一半也是私心。
自從成立運河票号,唐毅手上握着大量的資金沒處花,沿岸還有幾十萬畝的土地,名下衆多的産業。如果仔細想想唐毅的方案,就發現是爲了他自己量身定做的。
織造局出租作坊,運河票号吃下,要操作生絲價格,離不開唐毅手上的桑田,給商人提供便利,賣的都是唐毅的東西。
一番運作下來,唐毅名下的産業就和織造局形成了利益共同體,可以借助織造局快速發展膨脹,而且還不用像沈良那樣賣身投靠。
老爹就要進京趕考,自己也要跟着,有了黃錦這個天大的靠山,就不用擔心雷七和吳天成他們撐不起場面了……操這麽多人的心,我唐毅容易嗎!(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