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公,有什麽吩咐?”
“找五十個弟兄,把營房給我保護起來,把眼睛瞪大點,一隻鳥都别放進來!”
唐毅說得嚴重,田三急忙點頭,又問道:“那俘虜那邊用不用多派些人手,可别讓他們跑了?”
“不用!”唐毅斷然說道:“給我看着點就成,要真是有人來,不管是救人,還是殺人,一律放行,就當沒看到。”
這是多奇葩的命令!田三怎麽也理解不了唐毅的腦袋想的什麽。但是他比較聽話,立刻按照唐毅的吩咐去辦。眼看到了傍晚,爲了犒勞大家,一口氣送來了三十口豬,殺豬拔毛,架上大鐵鍋,加足了香料,沒多大一會兒,肉香飄滿軍營。大家夥一邊說着白天多麽英勇,一邊滿嘴流油地吃肉,别提多舒服了。
盧镗沒有去碼頭,也不屑去,可是吃肉落不下他,一連啃了兩個肘子,打着飽嗝,跑到了唐毅的屋子,用滿是油水的大手拍着他的肩頭。
“聽明白了,出力的活兒我幹,受苦的活兒我也幹,可是不管你們怎麽鬥,都不許影響我練兵,不許壞了抗倭大業!”
統領過千軍萬馬的人就是不一樣,敏銳發現了事情不單純,特意跑了警告唐毅。
“盧将軍放心吧,我心裏有數,對新軍隻會有好處,絕不會有任何的威脅。”
“那就好!”
盧镗匆匆離開,暗中加派了不少人手,把軍營弄得金湯固若,鳥都飛不進來。唐秀才和手下弟兄喝了幾杯,就告辭回到了營房,爺倆對面而坐。唐秀才蠻有情調的,弄了四個小菜,燙了一壺酒。
“呵呵,咱們邊吃邊談。”說着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吃得不亦樂乎。
往常都是唐秀才心事重重,唐毅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這回倒好,輪到唐秀才雲淡風輕,唐毅皺眉苦臉。
“爹,您知不知道,咱們得罪了魏國公?”
“得罪就得罪呗,又能如何?”謹小慎微的唐秀才不見了,竟然變得混不吝起來,讓人不敢認識了。
唐毅算是明白了,老實人變壞比壞人還可怕!
“爹,您就不怕他們報複?”
唐秀才稍微一愣,随即笑着把筷子放在一邊。望着兒子,笑得格外燦爛。
“一點都不怕,要問底氣從何而來,就從這兩千新軍而來。”唐秀才斬釘截鐵說道:“對朝廷來說,東南财賦重地,萬萬不容有失,什麽事情都要給抗倭讓道。别說徐家不占着理,就算他們有理,朝廷也不會向着他們!至于歪門邪道,他們做得越多,隻會倒黴越快,爹說的對不對?”
唐毅徹底傻眼了,這還是那個唯唯諾諾的老爹嗎,分析的何其有道理。唐毅爲什麽當看到令牌,不但不害怕,還敢下狠手,關口就在這裏。倭寇是朝廷心腹大患,鹽鐵塘擔負着運輸物資的使命,誰來鬧事都是破壞抗倭大局。漕幫是泥腿子,或許不在乎,可堂堂魏國公也不知道輕重,稀裏糊塗攙和進來,還和漕幫有勾結,朝廷的惡感不用想也知道。
到時候不用唐毅動手,那些閑的蛋疼的言官就會向瘋狗一樣撲上去,什麽結交匪類、圖謀不軌、勾結倭寇、陰謀造反……有多少帽子可以扣,千萬不要低估這些人的沒事找事的能力。
其實從本心講,唐毅不想和徐家鬧翻,可是當漕幫冒出來的時候,唐毅就清楚,他推動的全新貿易模式,還是觸動了一些人的神經。
鹽鐵塘采用的是類似股份制會員制的模式,吸納更多人進來,碼頭的工人也是專業化,效率化,用激勵代替懲罰,和漕幫的模式格格不入,矛盾是早晚的。偏偏漕幫手眼通天,都能搬來徐家當靠山。這次是輕敵露出了馬腳,要是他們重整旗鼓,制定更周密的計劃,倒黴的就是唐毅了。
爲了以後不吃虧,唐毅果斷決定,就拿魏國公下手,來個殺雞……額不,是殺猴駭雞,震懾宵小!
“爹,我怎麽發現你變聰明了?”
“那是,要是再不漲點本事,還不讓你小子給吃死了!來,給你爹倒酒!”
……
唐家父子大吃二喝,徐公子可倒了黴,他好勝心強,氣性大,一整晚坐在椅子上,連眼皮都沒眨,他恨意滔天,可偏偏又不得不低頭,無論如何,都要先把令牌弄回來。
第二天頂着黑眼圈,帶着書童銘煙,還備了幾樣禮品,打聽到了唐家的院子,輕輕叩門,出來一個老頭。
徐邦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老管家,在下要拜見唐神童,這是我的名帖!”
老頭掃了一眼,接了過來,淡淡說道:“等着吧!”
一轉身,咣當,大門又關上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把主仆兩個關在外面。漸漸的日頭升起,散發出熾熱的溫度,院門外沒有一絲一毫的遮擋,全都落在了徐邦陽的身上。七八月份的天氣,太陽最是惡毒,偏偏徐邦陽又穿着講究,白紗中單,青色的深衣,就好像烤鴨的籠子,沒一會兒就大汗淋漓,後背都濕透了。
天可憐見,徐公子何時被人家拒之門外過,他的心裏都動了刀子,身後的銘煙擦着額頭的汗,氣鼓鼓說道:“公子,他們家算什麽東西,敢如此無禮,咱們不受他的氣!”
“閉嘴!”徐邦陽毫不猶豫地怒叱:“前來拜見,就要客客氣氣,你受不了就滾蛋!”
銘煙吓得不說話,徐邦陽雖然出身富貴,可也有那麽一股子狠勁,竟然站在太陽地,躬着身體,一動不動,簡直堪比負荊請罪的老廉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老譚頭隔一會兒從門縫裏偷看幾眼,不住搖頭歎息,轉身回到了大廳,唐家父子都不在,吳天成翹着二郎腿,喝着涼茶,桌上正擺着燙金的名帖。
“吳爺,都在外面等了一個時辰哩,可别把人曬出毛病哩!”老頭擔憂地說道。
“怎麽不曬死他們!”吳天成啐了一口,怒罵道:“譚老伯,你是不知道那小子有多缺德,弄了兩艘破船,愣是把航道堵了一小天,讓他等一會兒算是便宜的。”
老譚頭也無話可說,隻能這麽耗着,差不多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快到午時了。吳天成才把茶碗放下,起身往外面走,嘴裏還不停說着:“罷了,吳爺就是心善。”實際是他有些餓了,急着去吃狗肉火鍋呢!
大門開放,吳天成走了出來,此時的徐公子隻覺得渾身的水分都蒸發光了,腦門上冒出來的都是油,胸膛裏好像着了火,太陽的火,心裏怒火,内外一起燒,燒成了三昧真火,徐邦陽都要成烤全羊了。
“唐毅,你等着,我讓你不得好死!”
嘚,到了這時候,還沒忘害人呢!
“呦,您就是徐邦陽徐公子吧?”
徐邦陽急忙擡頭,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家夥促狹地看着自己,強作歡顔,說道:“不才正是,在下要求見唐大人和唐公子,還請行個方便。”
“不用這麽客氣,咱們挑明了說,我師父不在家。”
“不在?”徐公子真想罵娘了,不在你讓老子等這麽長時間幹什麽,耍人玩嗎?吳天成給他一個肯定加鼓勵的眼神,耍的就是你!
徐邦陽強忍着怒氣,可是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他透心涼。
“徐公子,這麽告訴你,我師父正在軍營,他說破獲了一個天大的案子。”
“什麽案子?”徐邦陽傻傻問道。
吳天成背着手笑道:“東南的某位世襲勳貴,暗中勾結江湖匪人,威脅切斷漕運,妄圖與朝廷隔江而治,分庭抗禮!甚至倭寇有可能就是他們家暗中資助,裏通外國,賣主求榮,罪惡滔天,人神共憤!”
什麽叫有駱駝不吹牛,一塊令牌竟然演繹出這麽多罪名,吳天成都欽佩自己,跟着師父混,就是不一樣。
至于徐邦陽,直接趴下來,他總算明白了什麽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别管是真是假,一旦鬧到朝廷,那幫文官豈能放過天賜良機,徐家肯定灰頭土臉跑不了。唐毅這家夥是真夠狠的!
徐邦陽咬了咬牙,一扭頭就去。“公子,去哪啊?”銘煙在後面小跑着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