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最初的三大财源是酒坊、紙店、家具,在救濟難民的時候,唐毅就說過,如果能做成,将狠狠撈一筆,事實證明,不但是賺了,而且還是賺大了!
靠着從難民中吸納的勞動力,原本的作坊成倍擴大,又新建了琉璃、葡萄酒、火藥三個作坊。這六個作坊都生意興隆,平均每個作坊價值都在十萬兩以上,還在快速擴張中。唐毅擁有一半的股份,就是三十萬兩。
運河票号由于參與的商人和士紳家族衆多,唐毅的股份隻有百分之十五,可工人占據一層,錢胖子,雷七他們又占據半成,加上周沁筠的二成五,已經穩穩當當過半。加上唐毅又是創始者,所有參與的商人都惟命是從,乖乖聽話。
在運河票号之下,還有倉庫、船隊、當鋪等等,林林總總全都加起來,差不多有五十萬兩左右。
唐毅給老爹講解一筆筆的賬目,唐秀才默默計算着。
“不對啊,毅兒,這才隻是一半而已,還有一半呢?”
唐毅沒說話,而是指了指地。
“什麽意思?埋起來了?”唐秀才驚呼道。
“孩兒說的是地産!”唐毅幹脆和老爹直說:“運河沒疏通的時候,沿途都是荒地,不值一分錢。可運河修通,地價就十倍百倍增加,孩兒提前買下了土地,現在算起來,也有七八十萬兩,若是再過幾年,漲到一兩百萬兩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别漲了,我這都受不了!”
唐秀才徹底被打敗了,當師爺的時候,他就知道太倉州号稱富庶,一年下來預算也不過五萬兩出頭,蘇州府幾乎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下屬六縣一州,可支配的财富也不過二三十萬兩。
寶貝兒子折騰了一年,竟然弄出了五個蘇州府,這是何等妖孽,何等瘋狂!
難怪不願意讓自己知道呢,是要吓死人的。
“爹,其實也不能這麽算,就拿東南來說,家産上百萬的商人至少在上百位以上,而且都是流動現金。不算房産,地産,鋪面什麽的,遠的不說,王家、徐家他們光是田産折合白銀就要上千萬兩,相比而言,孩兒這點家底兒拿不出手的!”唐毅努力解釋道。
“不!”唐秀才來了聰明的勁頭,把腦袋搖晃的和撥浪鼓一樣,兇巴巴說道:“别想忽悠我,王家徐家有錢,那是積累了多少年,一代一代人積攢下來的,你呢,根本就是踩着棉花包,一步登天,爹這心裏頭沒底兒啊!”
唐秀才說着五官都聚到一起,凄凄慘慘戚戚地盯着兒子。唐毅被盯得有些害怕,說句心裏話,他也有些擔憂。
盡管他設計制度的時候,盡量公平,讓各方都能夠接受,可是按照眼前的勢頭發展,沒有幾年,圍繞着運河号,聚集千萬白銀不是做夢。
周圍有多少雙通紅的眼睛,恨不得生吞活剝,吃幹抹淨。遠的不說,織造局雖然受到重創,但是朝廷已經派了新的太監,不日南下。另外東南的士紳大族哪個是好惹的,這幫人暗中都和倭寇有聯系,什麽事情他們不敢做。
眼前的局勢就好像大家同在一輛車上面,快速膨脹的運河票号就好像上來個二百斤的大胖子,不管怎麽賠笑臉、說好話,都會占别人的位置,甚至把别人擠下去,能不招人羨慕嫉妒恨嗎!
“毅兒,爹說句話你别不愛聽,你爹是個秀才,借着你的光,爬上了巡檢的位置,不過從九品而已,你本事不差可年紀太小,未必被人家看在眼裏,偌大的家業,我怕咱爺倆守不住啊!”
唐秀才的擔憂絕對是有道理的,唐毅微微盤算了一下,歎道:“爹,咱們現在可以依靠的勢力,首先就是舅舅王忬,其次就是我師父荊川先生和上泉公,還有錦衣衛,知州陳大人,再有我頂着假假的心學門人,不過……要是算起來,這些力量都不靠譜兒!”
“是啊!”唐秀才點點頭:“先說陳大人吧,他對咱們父子倒是不錯,隻可惜任期快要到了,聽說徐閣老很欣賞他,再加上又是翰林出身,下一步肯定要高升。”
俗話說現官不如現管,陳夢鶴是太倉知州,有他罩着,做事方便太多。他要是走了,換一個知州,還不定怎麽回事呢!
唐毅的心不由得提了起來,緩緩說道:“荊川先生雖然出山,他也真心對孩兒好,可别忘了君子可欺以其方,他是鬥不過一幫小人的。”
“上泉公年紀大了,隻想着頤養天年,要是勞煩他,咱們心裏也過意不去。”唐秀才又補充道。
剩下的呢,王忬管着閩浙兩省,位高權重,可惜他的精力都放在抗倭上面,而且說句實話,王家在東南盤根錯節,嘉靖隻是沒有可用的人才,不得不用他而已。沒準什麽時候,就把王忬拿下。
錦衣衛倒是權傾天下,可是他們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猛獸,如果有機會,他們絕對不介意把唐毅給吞掉。
至于心學門人,那就更虛無缥缈,用處不大……
有人要問了,這些都不靠譜兒,唐毅豈不是白忙活兒一場?并非如此,能和這些人攀上關系,已經是唐毅天大的成功。
四兩撥千斤的前提是你要有八百斤的力量,才能撥得開,如果隻有四兩的力氣,找個牆角蹲着吧!
說到底就是唐家父子本身實力太弱,未來的事情誰也不好說,那些大人物可以拉來吓唬吓唬人,但真指望他們出生入死那就不成了,甚至還要提防他們暗中下絆子。
看似烈火烹油,蒸蒸日上,唐家父子卻感到了強烈的危機。
“唉,爹真是沒用,區區一個巡檢,芝麻綠豆都算不上,愧爲人父啊!”
唐毅眉頭一皺,巡檢雖然小的可憐,但是小官同樣可以做大!
“爹,盧镗盧将軍是不是還在訓練新軍?”
“沒錯,有兩三個月了,選得都是難民子弟,看起來有些模樣了。”
“太好了!”唐毅突然一拍大腿,露出了笑容,“爹,倭寇作亂,軍隊最吃香,咱們不妨從這下手,有一支強軍撐腰,誰還敢小瞧咱們!”
唐秀才雖然不知道槍杆子出政權的道理,但是他身爲巡檢,就有統帥民兵的權力,二百裏的鹽鐵塘都在他的治下,靠着運河練出一支軍隊,沒準真能幫上大忙。
父子倆經過一夜的商議,第二天頂着黑眼圈,草草洗了臉,直奔盧镗大營。
盧镗的大營就是當初難民的營地,經過改建,帳篷都換上了整齊的土坯房。中間是偌大的校場,上千名青壯士兵有的跑步,有的練習刺殺,忙得不亦樂乎。可身爲統帥的盧镗卻臉膛漆黑,虎目噴火。
在他的面前,有一排馬車,車上裝着不少盔甲兵器,可全都鏽迹斑斑,蟲蝕鼠咬,殘破無比。盧镗随手抓起幾個花槍,雙臂用力,咔嚓嚓全都斷掉。又拿起一副铠甲,沒有兩下撕成了碎片。
最後拿起一杆火铳,盧镗的鼻子更是氣歪了,原來铳管都爛透了,隻有在槍托處依稀能看出“永樂年制”的字樣。
“媽的,這玩意說不定跟着成祖爺打過蒙古呢!拿來打倭寇,虧他們想的出來!”把火铳狠狠一摔,頓時裂成三段。
盧镗氣哼哼一擡頭,正好看到了唐家父子來了,他二話不說,幾步沖上來,劈手就抓住了唐毅的胸口,幾乎把他提了起來。憋得唐毅喘不上氣,臉漲得通紅。
“喂,盧将軍,犬子可沒有得罪過你啊?”唐秀才怒道。
盧镗也自覺過分,急忙松手,恨恨說道:“還不是王大人,就是你舅舅,都把我氣糊塗了!”
唐毅喘了兩口氣,不解道:“到底怎麽回事?”
盧镗一把拉住唐毅,飛步到了馬車前面,指着滿眼的破爛貨,怒沖沖道:“看看吧,就給我們這些玩意,别說打倭寇,連打鳥都不成!”
唐秀才也跑了過來,看了看也是大搖其頭。
“盧将軍,不是說總督大人很重視你們嗎,怎麽會糊弄事啊,是不是下面……”
“不!”盧镗擺了擺手,怒道:“唐相公你不知道,最近從湖廣和廣西調來了一批‘狼兵’,大家都說他們能征慣戰,勇力無雙,用狼兵就能平滅倭寇,何必在我們這些廢物身上浪費好東西!”
“堂堂漢家兒郎,竟要靠着狼兵保護,真他娘的丢人!”
盧镗一股怒火無處發現,舉起碩大的拳頭,猛地砸在馬車上,車闆愣是被砸出了窟窿,木屑紛紛,拳頭鮮血淋淋,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