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輔拿着一摞文稿,一邊看着,一邊贊歎。陳夢鶴呵呵笑道:“老大人,到底是什麽好?”
“詞也好,意也好,字也好。真是沒想到,那個小家夥竟然是個鬼才!”
唐毅一共寫了三份,除了《劍閣聞鈴》和《子期聽琴》之外,還有一篇《花木蘭》,這三篇寫完,差不多用了一個時辰。
到了後來,唐毅越說越高興,竟然扯開衣襟,大口喝酒,朗聲念誦,甚至唱了起來。唐毅的聲音不算好聽,有些地方更是荒腔野闆。但是毫不客氣地說,哪怕唐毅放了個屁,也會有一大幫人叫好,這就是所謂的捧臭腳……
等到唐毅将最後一句念完,身體直挺挺倒在地上,吓得唐秀才連忙放下毛筆,把兒子抱了起來。
“哎呦,唐相公,令郎如何?”
唐秀才急忙一看,氣得差點翻白眼,原來唐毅已經打起了呼噜,睡着了!
“唉,逆子不勝酒力,真是慚愧。魏老大人,老父母,還有諸位賢達,學生鬥膽請辭。”
其實大家還有些意猶未盡,不少人躍躍欲試,想要和唐毅切磋,可是人家睡過去了,他們也沒有辦法。
魏良輔呵呵一笑:“來日方長,唐神童的酒量和他的才情可差着十萬八千裏啊!”
他這一句話,惹得大家放聲大笑。唐秀才急忙擺手,招呼過來朱家兄弟和吳天成。如果評選今天的吃貨,這三位絕對當之無愧。
衆人見唐毅出了風頭,紛紛湊過來請教,吳天成這家夥鬼主意多,想問老師的事情沒問題,一道菜問一個。
燒雞,烤鵝,豬腿,獅子頭,粉蒸肉,甚至魚翅,燕窩,熊掌全都來了。别客氣了,趕快開吃吧!
好在他們沒吃糊塗,有關天妃宮和幫雷七查賬的事情都沒有說。隻說了唐毅怎麽鬥土财主,算學如何厲害,又說唐家書香門第,父慈子孝。明知屁話居多,可是大家還聽得津津有味。
聽到唐秀才招呼,吳天成有心背着師父,無奈吃得太多了,都彎不下腰。隻好讓朱山代勞,背起唐毅,剛到了門外,一架華麗的馬車攔住了去路。
車簾挑開琉瑩大家從裏面跳了出來,萬福說道:“小女子見過唐相公。”
唐秀才一愣,尴尬笑笑:“大家有什麽吩咐?”
“豈敢豈敢!小女子許諾要爲今天的獲勝者撫琴彈唱,還請相公能成全!”
“這個,毅兒已經醉了,怕是聽不了了。”
琉瑩堅定地說道:“無妨,知音在心,唐神童能寫出‘人生若隻如初見’這般堪比柳三變的詞,能寫出勝過關漢卿的《劍閣聞鈴》,要不了多久名揚天下,那時候不知道多少人敬仰。就算他醉了,小女子侍奉左右,也是樂意之至。”
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唐秀才還能說什麽,隻能讓朱山和朱海把唐毅扶上馬車,他也跟着上車,一溜煙兒離開了春芳樓。
他們走了,可把在場的人羨慕壞了。唐毅這小子真有福氣,竟然能讓琉瑩大家親自侍奉,這是大家夥盼都盼不來的福氣!
“哎,偷着樂吧,幸虧是唐神童,若是萬公子赢了,你們還不哭死!”
大家眨眨眼睛,瞬間明白過來,紛紛露出了猥瑣的笑容。
“極是極是,說的太有道理了!”
也有人替唐毅叫屈,忍不住說道:“佳人在旁,偏偏有心無力,還喝得酩酊大醉,牛嚼牡丹,大煞風景,大煞風景啊!”
這幫人搖頭晃腦,突然有人起身,對魏良輔說道:“老大人,剛剛唐神童所念的三份唱詞聽着優美動聽,前所未有,隻可惜沒有記住,不知道您老能不能讓大家夥再聽聽!”
“那可不成!”
魏良輔慌忙把文稿塞到懷裏,笑道:“你們可知道這三篇唱詞有什麽學問?”
衆人眉頭緊鎖,不明所以。
“呵呵,第一篇是唐明皇思念楊貴妃,第二篇是俞伯牙和鍾子期知音相遇,第三篇是巾帼英雄,女中魁首的花木蘭,意思在明白不過了。”
沒等老頭說完,王世懋一拍大腿,叫道:“好一個狡猾的唐神童,他分明是處心積慮,先是表達仰慕之情,接着邀請佳人彈奏,到了最後,還盛贊女子。難怪琉瑩大家說他是知音啊!”
陳夢鶴撫掌大笑:“有趣,真是有趣,這是給琉瑩大家寫的,我們豈能喧賓奪主。等着日後琉瑩大家演唱的時候,再一飽耳福吧!”
聽完解釋,這幫人都傻眼了,一個個頓足捶胸,眼見得主角都走了,他們還留着幹什麽。一個個搖頭歎息,帶着滿腹的惆怅,紛紛離開。
取下火爐上的銅壺,緩緩倒在水盆裏,再加上清涼的井水,調好了溫度,将毛巾潤濕。琉瑩緩緩坐下,輕輕擦拭唐毅的額頭。
她還從沒見過這麽俊秀的少年,白淨的面皮,俊秀的五官,尤其是長長的眼睫毛,羨慕死了多少女子。
琉瑩一時興起,伸出玉手,悄悄去撫唐毅的睫毛,哪知道手剛伸出去,突然唐毅眼睛瞪得老大,緊緊盯着她。
“呀!”琉瑩驚呼一聲,急忙縮手,可是一雙手已經緊緊抓住了她。
唐毅眨眨眼睛,嬉笑道:“怎麽琉瑩大家想要調戲未成年人啊?”
撲哧,琉瑩笑了起來,“促狹鬼兒,原來你是裝醉啊!”
“呵呵,要是不裝醉,那幫人還不一定怎麽折騰我呢!”唐毅笑道。
琉瑩看着他憊懶的德行,更加笑起來。
“唐神童,你那麽有才,還怕他們問啊,問的越多,豈不是越能幫着你揚名!”
“我讀書少,你可别騙我!”唐毅順勢坐了起來,卻沒有松開琉瑩的玉指,笑道:“我自己有多大的本事我清楚,正所謂言多語失,要是讓人家看出了破綻,把我打敗了,豈不是琉瑩大家要陪别人去了!那可是你的一大損失啊!”
“好厚皮的小子!”琉瑩還從來沒碰過這麽有趣的少年,忍不住笑道:“陪别人也好過陪你唐大神童。”
唐毅不以爲然,說道:“琉瑩大家,最起碼我是正人君子,不會有非分之想。”
琉瑩幾乎昏倒,你可真敢說啊,也不看看手抓在哪裏!
唐毅恍然未覺,繼續說道:“琉瑩大家,我想請教你一件事情。”
“哦,唐神童還有什麽不知道的,要請教小女子?”
唐毅不理她語氣之中的嘲諷,鄭重說道:“我又不是孔聖人,能生而知之。”
“那好,你問吧!”
“嗯,我總有些想不明白,魏良輔老大人可是剛剛緻仕的從二品大員,他至于忌憚小小的萬浩嗎?難道他一句話,還不能保護大家嗎?”
唐毅不敢說有一顆玲珑心竅,至少在毫無實力的時候,他能做到小心謹慎。一場文會,他揚了名,也攀上了魏良輔等人,可謂是收獲頗豐。不過同樣得罪了那位萬公子,不弄清楚狀況,唐毅一點都不放心。
“唐神童,你當真不知道?魏老大人沒有告訴你?”
“那個老家夥能告訴我什麽?”
“你難道不是他請來的?”
“當然不是,我是打醬油的!”
唐毅一句話,又把琉瑩逗笑了,這麽一會兒,比好幾個月笑的次數都要多。琉瑩頓了頓,說道:“唐神童,你當真不知道?”
真有内情啊?完了完了,唐毅直接抱腦袋了。
“是這樣的,萬浩從江西趕到江南,其實爲了一個人!”
“不會是你吧?”
琉瑩臉蛋一紅,怒斥道:“别胡說,他是想拜師荊川先生。”
“荊川先生?唐順之?”
“沒錯,沒準還是你的一家子!”琉瑩收起了笑容,鄭重說道:“小女子在秦淮聽說東南的倭寇越來越多,朝廷束手無策。荊川先生文武雙全,在東南士紳當中聲望很高。嚴閣老幾次想把荊川先生收入麾下,這一次讓萬浩來江南,就是想借着拜師拉攏荊川先生。”
唐毅越聽越糊塗,“他拉攏唐順之,和你有什麽關系啊?”
“荊川先生說過他要收的弟子才情要在他之上,萬浩他想着借用奴家作爲彩頭,聘請江南的讀書人過來,并且把他們打敗。隻是沒想到,好好的一場戲,竟然爲唐神童做了嫁衣裳!”
原來如此,唐毅恍然大悟,突然驚喜笑道:“這麽說,豈不是我有拜師唐順之的資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