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一個和尚把道家之說奉爲圭臬,不嫌丢人啊!”唐毅在背後幽幽說道。
了真微微一笑,不以爲意道:“小施主,這你就不懂了,老子西出函谷關,化胡爲佛,而後達摩渡海而來,一飲一啄,因果循環啊!”
“呵呵,新鮮啊,據我所知,老子化胡經可是佛家剛剛傳進中土的時候,爲了招攬生意才弄出來的,多半是僞經,您怎麽相信了?”
這小子知道的還真多,了真微微一笑:“阿彌陀佛,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老衲信了。總不能讓徒子徒孫信一個外來的教吧!”
唐毅眨眨眼睛,突然笑道:“大師,我開始有點敬重你了!”
日上三竿,天妃宮中的香客越來越多,不隻是劉河堡周圍的村民,就連太倉州的一些有錢人也都趕了過來。
由于每年都會前來,倒是沒有什麽稀奇,隻當是走個過場。
可是一路上看到不少香客都叽叽喳喳,說笑不停,每當有人拿出諸如佛像,手串,平安符一類的東西,就引來一陣羨慕的贊歎。
“看到沒有,這個平安符可是大師親自開光的,那是有靈性,能保佑人的!隻是可惜啊,要是早點來,就能拿到佛像了。”瘦小的中年人有些遺憾,不過随即又笑道:“不過有比沒有強,你們就别盼着了,隻有前一百人有贈品,想要東西啊,等以後早點來吧!”
此話一出,有幾個香客就露出了遺憾的表情,可是後面突然有人甕聲甕氣地笑道:“看你那個德行,有什麽好吹牛呢,我這就有一個佛像。”
大家猛地回頭,果然來了一個又高又壯的大漢,粗大的黑手上拖着一個五彩的觀音像。
瘦小的中年人傻眼了,人家的明顯比他高級啊,不服氣問道:“你,你怎麽得到的?”
“呵呵,告訴你,是廟裏大師送的。”
“你又不是前一百名,怎麽可能送給你?”小瘦子的眼睛都瞪圓了。
大漢哈哈一笑:“啥都不知道,就敢吹牛。告訴你,本大爺花了十兩銀子,燒了一炷香,大師送給我一個觀音像,還答應把俺爹的靈牌放在大殿裏,每天都有大師念經超度。”說到這裏,大漢眼圈竟有些濕潤。
“俺爹是掌船的,就死在了江裏,連個囫囵屍首都沒有!這回好了,有大師天天念經超度,他也能早登極樂,俺也算盡孝了!”
原來如此,聽到大漢的話,大家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
“真是一個孝子啊,老爺子雖然死了,可是有福氣啊,後人是好樣的!”
聽到大家的贊美,大漢虛榮心徹底滿足了,别提多高興,走路都有風。
他們的對話全都被路上馬車裏面的人聽到了,此人名叫許添才,剛剛三十出頭,年初接下來家裏頭的綢緞生意。
聽到大漢說起他的老爹,許添才也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親了,老爹辛苦一輩子,攢下了這麽大的家業,一點沒有享受到。
自己呢,本想着守孝百日,可是無奈生意忙碌,隻守了三天,就匆忙處理生意去了。
想起來都是不孝啊!
要是能在天妃宮給自己父親立一個靈牌,享受香火,也能彌補心裏的缺憾,午夜夢回,就不用常常驚醒了。
“快,趕快去天妃宮,我要燒香。”許添才焦急地吼道。
車把式聽到老闆的吩咐,急忙揮動鞭子,車跑的别提多快。
沒多大一會兒,到了天妃宮門口,許添才跳下馬車,一眼望過去,光是門口就有幾十個人排隊,等着燒香,小沙彌跑前跑後的支應着。
許添才眉頭皺了起來,這麽多人,要等到什麽時候,他還要急着回太倉呢!正好有個小沙彌跑過來,他一伸手,攔住了對方。
“小師父,在下有一事想問問。”
“阿彌陀佛,施主請說。”虛辰客氣地說道。
“是這樣的,我聽說貴寺可以給亡故的先人立靈牌,享受香火,可有此事?”
虛辰上下打量一下,來人一身綢緞,肋下佩戴着玉佩,看起來都不是凡品,正是唐毅說的肥羊,不宰一刀簡直天理不容。
想到這裏,急忙笑道:“施主,您請随我來吧!”
虛辰帶着許添才繞過正門,從側門進入了天妃宮,直接到了客室,了真正坐在裏面。
“師父,這位施主想要爲先人立靈牌。”
“知道了。”
了真此時還沉浸在驚駭之中,唐毅弄出了這些小手段,對香客卻是極大地刺激。其實廟會不隻是虔誠的信徒前來,還有不少趕集看熱鬧的,他們不懂什麽,都想着多花一點比少花點好,多給佛爺,保佑自然就多了。從來不舍得花錢的,也會扔三個五個銅子,不爲别的,賣一個心安,重在參與麽!
那些穿绫羅綢緞的自然不願意和泥腿子一樣,無論是燒香,還是布施,都要多出一截,如此才能顯示身份。
平時不管真孝順還是假孝順,都争相燒香不夠,多多打賞香油錢,就是爲了能安放祖宗的靈牌,好讓所有人都看到,是多麽舍得花錢。
了真都看在眼裏,心中懊喪,這麽簡單的事情,他怎麽沒想出來
“大師,弟子有禮了。”
“施主免禮,請坐吧!”了真滿臉和煦的笑容,就仿佛廟門前的彌勒佛,有求必應。
許添才坐了下來,一開口就問道:“大師,聽聞貴寺隻要燒十兩銀子的香,就可以給先人立一塊靈牌,可有此事?”
了真眉頭一皺,斷然搖頭,說道:“施主說笑了,蔽寺接受十方施舍,又回饋十方,怎麽能在乎施舍多少呢!一粥一飯是功德,金山銀山也是功德,同是施舍,沒有分别的!”
這幾句說得雲淡風輕,不愧是大師,見識就是不一樣。
聽這意思,不是花錢就能立牌,那自己可怎麽辦啊?
許添才求助地看了看虛辰,了真臉色一沉,低聲說道:“虛辰,到底是怎麽回事,爲師讓你爲諸位施主行方便之門,超度亡魂,是做善事,行功德,你怎麽弄得沾染了銅臭!”
虛辰一聽,慌忙跪在地上,可憐兮兮說道:“師父,弟子也沒有辦法,香客這麽多,若是人人都立,豈不是整個天妃宮也擺不下,故此,故此……”
“嗯,也有你這麽一說,想來是老衲糊塗了。”了真倒也從善如流,想了想,說道:“這樣吧,告訴下去,靈牌的事情就停了吧!等有了萬全的主意,再做吧!”
别啊!要推到什麽時候!
許添才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他辛辛苦苦跑來,要是停了豈不是白忙活,怎麽能甘心啊!再說了這個老僧也的确與衆不同,别人上門化緣,他倒是好,銀子送到面前,愣是不要。
再看看身上破舊的僧衣,寶相莊嚴的面孔,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看起來真是一位有道的高僧啊!
“師父,請聽弟子一言,東南乃是詩書之地,德行孝道,乃是立身之本。先人辭去,能在廟中得到供奉,是多少孝子的心願,大師,您可不能擋了弟子的盡孝之心啊!”
了真眉頭緊鎖,念了句佛号,一臉的悲天憫人,普度衆生,搖頭苦笑道:“阿彌陀佛,施主,你這是讓老衲爲難啊!”
在窗外的唐毅悶哼了一聲差點噴出來,“這話都能說出來,大師,神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