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的檀香氣息驟然離開,顧竹寒眼底一寒,似有苦惱,仿佛要狠狠懲罰他一般,她在他離開的那一瞬及時叼住他的下唇,白亮的貝齒狠狠咬住,不讓他離開,直至他臉上露出疼痛之色,才稍稍松開牙齒,轉而踮起腳尖深深吻住他的唇,帶有血腥味的,真實而美好的。
梵淵擡起右手本想将她推開,可終究是屈服在她别樣的柔情蜜意之下,輕歎一聲,任由她加深這個吻。
顧竹寒也沒有過于放縱,畢竟這般大膽的做法并不符合她的性格,若不是銀八識趣地及時退下,将空間留給他們二人,她想,她不會有這番不顧矜持的沖動。
“你……還以爲我不敢殺你?”梵淵後退了一步,看着她變得嫣紅的臉頰,還是狠心說道。
“聖僧袍下死,做鬼也風流。”顧竹寒随意一笑,也不介意,眼角一瞥,看到他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眸心怔了怔,想了想,還是上前一步,伸出指尖爲他揩了揩,動作輕柔,像對待一件珍品。
梵淵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微有羞赧,他後退一步,和她拉開距離,“竹子,這樣的你真是很不像你啊……”
“所以呢?”顧竹寒瞪他一眼,“我說你是有自虐傾向麽?對你好一點也不行?”
梵淵失笑,“倒不是這個意思,”他溫柔看向她,眼底少了點疏離,“隻是沒有想到你會這麽主動而已。”
“所以……”顧竹寒轉了轉眸子,聲音輕了下來,“你喜不喜歡?”
梵淵一聽,一愣,側頭就能看見她嫣紅柔軟的唇瓣,纖長睫毛在銀燭之下翩飛,曼妙至極。
他突然心中就一痛,清楚意識到這片刻得來的愉悅時光是偷來的,他是将死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她也連累了。
強迫自己轉開眸光,他迅速轉換了另一個話題,“你剛剛不是問我在鼎矶閣是什麽身份和地位麽?告訴你其實也沒什麽。”
“其實我在鼎玑閣也沒有什麽身份和地位,就隻是因爲我是鹿冷族的,也是大諾皇族的庇護者,所以他們才對我如此有禮。”
“就……僅僅是如此?”顧竹寒知道他在岔開話題,心中雖有不愉,但還是順着他的話問下去,對于他的說法她其實并不相信,她記得就連侍候自己的銀五都對他尊敬有加,一口一個“那位大人”,她又怎麽會相信?
“偶爾我也會對他們提一點意見而已。”梵淵見她不相信,輕咳一聲,示意退下的銀八可以進來,他輕輕瞥了一眼那名鼎玑閣成員,示意他出聲回應。
銀八其實沒有走遠,不過進來的時候臉有點兒紅罷了。
他進閣也有一段時間了,閣裏的人之所以對比他們年紀大不了多少的梵淵敬重有加,完全是因爲這幾個原因,不僅因爲他的身份和能力都特殊,更是因爲他身上有着别人幾乎無法比拟的全局掌控力。當然,也更是因爲他是真的希望他們的小主人一生安穩,不再颠沛流離過下去的。
在銀八他們這些誓死要爲大諾前朝的人來說,梵淵的存在是僅次于他們小主人的存在,是與薛言、葉空尋還有銀闇并列的地位。
不過梵淵與他們所不同的是,他不常在鼎玑閣,也很少來,每次都是閣裏發生了大事,要召開閣會進行重大商讨的時候他才會來。
其實,鼎玑閣裏長期會就兩個計劃展開不可開交的讨論。
鼎玑閣裏一派守舊成員始終是要主張讓他們的小主人去複國,而另一派,如梵淵,則是不支持顧小主人去承擔這樣的重任。
薛先生和葉先生多數時候是持一種觀望的态度。而銀闇,他們的面癱閣主,不用說,是不會管這些事情的,隻要小主人安全在他身旁,管她是殺别人的娘還是陷害别人的爹,他都是不會管的。
薛先生是和小主人接觸得最多的人,也是鼎玑閣裏的重要人物,大家自然是想聽聽薛先生的意見的。
銀八那次有幸參加閣會,當時正值他們小主人入朝爲官之時,這是深入大蔚皇朝,理清這個皇朝枝節的最佳時機,是以他們都特别期待這次會議。
顧竹寒當時仍舊不知道自己是前朝的大諾遺孤,也不知道身後有一隻手正在無聲推動着局勢的發展。
他們那次的會議仍舊就複國還是不複國作出讨論。
此等重要會議梵淵自然是要出席的,隻是銀八記得當時他的面色真的是非常之不好,還要在閣會期間好幾次強行忍住不去将血吐出,看得在座衆人心頭一陣酸澀。
他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并且明确告訴他們,他已經在青海建立了一個小國家,與其再花費人力物力去搶别人口中咀嚼過不怎麽好吃的殘渣剩飯,倒不如集合大家的智慧去建立一個全新的國度,這樣,也算是另外一層意義上的複國。
其實他做這麽多還是因爲小主人的緣故,小主人體質弱,都被醫術高明的薛先生調理了這麽久了,她還沒有明顯的好轉,再将這樣的重擔放在她身上,恐怕她真的會活不過二十又三。
到時候國複不了,小主人又沒有了,得不償失。
梵淵這一個提議算是最折中的建議,而且他也并非是口頭說說,而是真正給出成果大家看。就僅僅是因爲他的這一番風淡雲輕的話,一直處于中立狀态的薛先生最終表态,他還是支持梵淵的想法,但是不排除會持保留意見。
這已經是對梵淵最大的認同了。
那次的會議,那幾名保守派的人物久久地陷入了沉思之中,銀八和其他幾名成員記住了梵淵所說的那個國家,借着出任務的便利,繞道去看了一眼。或許他們看見的那一幕情景會讓他們畢生難忘。隻是,那些情景他不想這麽快就告訴小主人,他想讓她把手邊的事情都處理完之後,再和大人親自去看一看。
當時,在小主人去東海的時候,鼎玑閣的人便已經看出小主人和徹王有諸多糾纏,而大人很多時候都隻是在一旁看着,并不作聲,也不插手。可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便已經在暗地裏布下了許多計謀和暗線,甚至是爲了小主人的安危,而将她送給南唐國主。其實小主人去了南唐也不是一件壞事,可是他們終究是覺得可惜。
因爲他們都看出了大人對小主人的感情,縱使他并沒有明确表達出來。
現如今,他們算是苦盡甘來,雖然還有許多破事沒有解決,大人因爲自身健康的幹系,也沒有接受小主人,可是剛剛小主人大膽的一幕,深深地刻入了銀八的腦海之中。
他其實并不擔心大人會殺害小主人,小主人自己可能不知道,可他卻是清楚得很,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大人更重視和在意她了,就算他殺盡天下所有人,也不會傷害小主人的一根毛發。
大人也隻是想要吓唬小主人,讓她退縮罷了。
他現在最大的希望是小主人最後還是能和大人在一起,這應該會令他們閣内所有的人都感到安慰。
“好了,我該說的都說了,作爲交換,你是不是很應該表示一些什麽?”梵淵此時的心情也完全平複下來,他微笑看向顧竹寒,話裏的意思明顯得很,作爲交換,她必須要把還未寄出的信讓他一看。
顧竹寒撇了撇嘴,一臉的不願意,“你說的話還沒有我信上的字數多。”
梵淵不禁失笑,“竹子,不要胡鬧。”
“好吧,給你信看也行,”她說着便從懷裏拿出那封信,但還不是交到梵淵手上,而是繼續提出要求,“看了之後不能撕了,我不管你對你自己的死活是什麽态度,我就隻知道,我必須要帶你離開這裏。平安地離開這裏。”
梵淵被她這般認真和堅定的表情弄得愣愕一瞬,他以爲單憑自己的一廂情願就能将她吓退,隻要再堅持一下,她就會放棄自己。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有多倔強和堅決,她也有多較真和決絕,他開始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隐藏自己的心思和拒絕她對自己的好意是不是一件錯誤的事情。
奈何,他的日子……真的走到盡頭了。他真的不想連累她。
“放心,我不會撕你的信,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會将我的意見強加于你。”梵淵回神,對她點了點頭,示意顧竹寒将信給他。
顧竹寒小心翼翼将信遞到他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的警惕之意一覽無遺。
梵淵心中苦澀,可還是快速将顧竹寒寫的信都看了一遍,待看完之後,一時半刻并沒有作聲,顧竹寒以爲自己的信寫得哪裏不到位,不由問他:“這些信有問題嗎?”
梵淵回神,看着信箋上斑駁的筆迹,頗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暗歎道:“你其實不必爲我做到這個地步。”
顧竹寒還以爲他在說什麽,一臉倨傲地梗了梗脖子,“就允許你默默無聞地爲我籌謀一切,我卻什麽都不能做?”
這句話的潛台詞是,無論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我死拽爛拉都會拖着你走的。
……真是鮮少有的流氓的一面。
梵淵一笑,心頭卻是越來越沉重,“竹子啊,如果有機會,我會跟你到青海看一看的?”
“嗯?”顧竹寒側頭問他,不明白爲什麽他把話題轉換得這麽快,快到語氣中的悲傷之意無法忽略。
“現在的青海大概很冷了罷,畢竟并非是特别富裕的地方。”
梵淵的眼神忽地變得幽遠,仿佛陷入了眸中懷想之中,可是他并沒有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轉而問道:“我在信中看見了你問銀闇的情況,他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銀闇本來應該是要和我一起過來摩梭找你的,但是在祈風國境的時候,他并和我分道揚镳,沒有跟我過來了,後來我從缪可言口中得知銀闇的傷勢似乎頗爲嚴重……他是因爲我而受的傷,我卻沒有及時發現,很可能耽誤了他的治療時機。”
顧竹寒說至最後,語氣已經低沉下去。
梵淵看着她自責的模樣,微微蹙了眉,能讓銀闇主動離開她身邊的話,那麽他當時的狀況定然十分不妙。而過了這麽久,他都沒有來找顧竹寒,那便證明他的狀況可能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很多。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他不好将自己猜測的說出,這隻會更加加深她的焦慮與自責,當下隻能安慰她,“現在我們還不知道他的情況,銀闇當時這樣做也是有自己的原因,你在這裏自責讓他知道了的話,豈不是讓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顧竹寒聽他這麽一說,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自和他分别之後她都沒有見過他,又怎麽知道他的狀況?與其在這裏猜想,倒不如盡快将信寄出,讓薛言親自回複豈不更好?
“你說的也是,我的确是關心則亂了。”顧竹寒釋懷地笑了笑,她見他還在執着信,一副不肯松開的态度,立即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将信交給她。
事實上,梵淵的确不太想她将這封信寄出去,将信疊好放進信封裏,又從抽屜裏拿出那個小酒瓶,而後才遞到銀八手上,吩咐他:“請務必送到薛先生手上。”
顧竹寒将信寄出了好幾天之後,王宮之中又傳來了賴秋桐舉行冬獵的消息。
摩梭的冬天由于所處的地勢原因,冬天來得特别快,也來得特别冷。
顧竹寒自來到摩梭之後,這裏都下了好幾場大雪了,這幾天新雪初霁,而淩徹又還在摩梭國中,女皇爲了讓這個同盟者玩得盡興,主動說出舉行冬獵,讓淩徹享受一下雪國特有的風俗。